《帝心如棋》禅光

11、发誓

　　那女子见了他，连忙恭敬地屈身行礼，眼波婉媚，娇柔的道：“小女子见过皇上！”

　　赵琰一束手，生气的扭头质问薛公公：“怎么声音不像？！”

　　薛公公快步上前道：“回皇上，这天底下哪有和金城，不，是和江姑娘一样的女子呢？但凡有三分相似，就是她们莫大的福气了！”

　　赵琰眉峰凌厉，冷哼一声，甩了一下袖子。

　　薛公公连忙朝那女子使眼色，示意她赶紧退下。

　　另一边弹琴的人也一起退下了，室内又恢复了寂静，只有轻风舞动着垂悬的幔帐飘飘扬扬，就像胸口一颗起伏不定的心，无处归依。

　　赵琰抓住一缕轻纱，将脸贴上去，仿佛喝了酒，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稳。

　　不但没能纾解他的惆怅与思念，反而愈发加深了，就像饮鸩止渴。

　　他失了魂般，无精打采的沿着长廊往前走，一直走到昔日主人的寝室门口，停住脚，面无表情的回头问薛公公：“这里面也有安排？”

　　薛公公摇头，又慌忙道：“要不，奴才叫人把方才那两个女子叫回来？”

　　“既走了，不必了……”赵琰推开门，抬脚踏进去，又从里面关上了门。

　　薛公公自觉的守在了外面。

　　房内的摆设和主人走前一样，没任何东西挪动，梳妆台上的胭脂十分鲜艳，铜镜也擦的一尘不染，屏风上的花鸟色彩绚丽，他手指一一抚摸过去，绕了一圈，最终站在床前。

　　床帐垂着，最下面缀着姜黄色的穗子，纹丝不动，但里面仿佛躺着人，无端让人心跳加快，面颊发热。

　　他两手将床帐分开，床上空空如也。赵琰褪去外衣，抬脚上了床，放下帘子，左右看看，将叠起来的被子扯开盖在身上，枕着枕头躺了下来。

　　被子一点一点的往上拉，完全蒙住了头，他伸展双臂在被窝里轻轻的划动，身下躺的与身上盖的锦被料子都松软光滑，仿佛让人卸了所有的力气，只想眠醉于此。鼻端自始至终萦绕着一股馨香之气，淡淡的，很是熟悉。

　　门外的薛公公等了半晌，看天色阴沉下来，似乎要下雪，只得敲了敲门，小声提醒道：“皇上，咱们该回宫了，已经出来几个时辰了。”

　　“急什么！！！”赵琰在房内厉声呵斥道。

　　薛公公身体打了个哆嗦，弓着腰靠在边上，把嘴巴紧紧地闭上了。

　　屋里，赵琰闭着眼骑坐在卷起来的被子上喘着粗气，手中狠狠地抓着被子一角，似乎要嵌进肉里去，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过了约莫一刻的功夫，他玉面发红，呼吸愈发紊乱，手上加快速度，上半身往前一扑，将被子紧紧抱在怀中，双腿缠在上面。

　　就在薛公公焦急万分的等待着，想要再大着胆子提醒提醒皇上的时候，房门却突然开了，赵琰问他：“是否给朕在这里预备了干净衣裳？”

　　薛公公立刻跪在了地上，“老奴该死！并未想那么周全，还请皇上饶恕老奴这次！”

　　赵琰朝他身上踹了一脚，“蠢材！要你何用？！”

　　“是！是！老奴该死！皇上，咱们该回宫了，若是宫里寻不着人一定会发生大乱子的！”

　　“朕要去丁府！”赵琰寒着脸，展了展袖子，将黑色斗篷披在身上，掀起袍帽盖在头上，遮住面容，“朕要跟她讲清楚！”

　　“皇上！使不得啊！倘若江姑娘知道了皇上的心思，一定接受不了！会更加坚定的认为惠妃和庞统领的事是皇上设计的，认为您做这一切就是为了……为了…………总之，老奴还望皇上三思！再耐心等等！”

　　“倘若朕不说，她永远不会知道！她不知道，朕做再多都是徒劳！”

　　“可万一被人探出皇上您出了宫，遇到什么危险，老奴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不是有暗卫跟着朕？”

　　“可是……出来这么久了，这天寒地冻的……再者说，离明年的采选也不远了，皇上您再耐下心来等一等……”

　　“别啰嗦，走！”

　　……

　　下午，赵宝娴从庙会上回来，刚随着丁夫人进了前厅，便看到丁裕陪着赵琰在里面坐着说话。

　　她仿佛与他不认识般，看似平静的随丁夫人一起向他行了礼。

　　丁裕站起身来，径直对她道：“玉娴，皇上来看望你，你陪着皇上说会儿话。”

　　“我出门吹了风，头有点晕……”赵宝娴扶着额头，要找借口避开。

　　赵琰冷着脸指了指凳子，对她道：“坐！朕今日来有话跟你说！”

　　见此情形，丁裕和丁夫人从厅里谨慎的退了出去。

　　赵宝娴冷冷一笑，不再说什么，干脆的走到另一边坐了下来。

　　屋里没了别人，赵琰脸色立即温和起来，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不无愧疚的道：“宝娴，朕那时昏了头，没有为你考虑好后路，是朕不好，让你受苦了，你随朕回宫吧！”

　　赵宝娴靠在椅背上，两手攥着绢子放在腿上，听了他的话，心里一时间酸痛难过，面上却不动声色。

　　“现在就跟朕回去吧。”

　　赵宝娴动了动嘴角，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道：“清和，你把我母妃的案子翻过来，说查出有人假造证据诬陷，等还我母妃清白，我做回公主，咱们自然就能跟从前一样了。”

　　赵琰退后一步，负了手，责备道：“他们通。奸是千真万确，岂能怪朕？！你怎能把错推到朕的头上？这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天下人都看着呢！”

　　“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赵宝娴情绪也激动起来。

　　“难道朕就一点不在乎咱们之间的感情吗？”

　　赵宝娴嘲弄的看他一眼。

　　“临江王和东陵王都有谋反之心，有人密报到朕跟前，朕心中惶惶不安，近日里茶饭不思，睡不安寝，也没人开解朕，万一哪天江山落入逆贼之手，朕到了九泉之下，怎么对得起父皇？父皇临走前又嘱咐我好好照顾你，朕也没有做到，虽然后来发生了这些事……”

　　赵宝娴转开脸，抬手捂住耳朵，不耐烦的道：“这些别告诉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跟着担心着急有用吗？！

　　尤其是他在她面前提到先皇，简直像拿刀子往她心上扎！

　　“可是朕不知道去跟谁说，朕身边的人无一不是讨好奉承我。”他绕到她身后，双手扶在她肩上，打着商量，“跟朕进宫吧？”

　　“还我母妃清白！”

　　“绝无可能。”

　　“那你费什么口舌？！”

　　“做公主有什么好，做我的妃子吧。”

　　赵宝娴头顶蹭的起了火，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几乎想当场撸袖子打死他，“赵琰！若父皇听见这话，一定气活过来！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赵琰抿着唇角，目光灼灼，朝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父皇，不是你父皇了。”

　　“以后没事别再来烦我了，等你明年选了妃，一堆人排着队听你诉苦，这世上谁离不了谁呢！”

　　赵琰低头看着她，迟疑一下，他左手按在她肩上，弯下腰，右手托起她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朝向自己，继而低头迅速亲在了那娇艳红嫩的唇瓣上。

　　椅子腿儿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还有桌椅相撞倒地的声音。

　　短短的一阵儿响动后，厅里又恢复了安静，但没人敢进去。

　　赵宝娴靠在西侧的博古架上，大喘几口气，震惊的难以形容。

　　赵琰默默扶起倒地的椅子，在椅子上坐下来，看她一眼，低下头，又不放心的看向她。

　　“赵琰！难不成你是真的……你真的想让我做你的妃子？！”

　　赵琰‘嗯’了一声，微微避开她的视线。

　　过了片刻，赵宝娴也坐了下来，两人隔着一段距离。

　　她一时间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质问他：“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背人伦而禽兽行，荒淫无道。

　　“咱们以前是亲人，如今不是了。”他沉静的道。

　　“你什么时候对我生了别的心思？！”

　　“从你不是公主那天起。”

　　赵宝娴一声冷笑，“你发誓，就说，这句话若为假话，赵宝娴活不过明日！”

　　赵琰心情沉重的看着她，没有答言。

　　袖子里，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心里像是装满了石头，沉的她喘不过气来，茫然混乱，痛苦不堪，像困顿在了淤泥之中，挣扎着仍不停的往下陷，连带着又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所以，你费尽心机将我贬为庶人，又安排丁裕收我为义女，就是好名正言顺的接我进宫做你的嫔妃？！”

　　“惠妃与庞统领的事不是朕所为！”他忽然也生了气，“你心里明白，只是不肯相信罢了！若朕想使手段，早就使了，何苦等到今日？！作奸犯科的人你不怪，偏怪罪办案的人是何道理？！”

　　厅里放着炭盆，很是暖和，但外面的寒意像是一点一点的漫了进来，浸进心里，身子是暖的，心是冰的。

　　两个人又都不说话了。

　　沉默良久，赵宝娴擦去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来对他道：“冬日后园中的池水一定很冷，但很干净。”

　　赵琰打了个寒颤，手掌紧紧握起来，缓缓说道：“那朕不来了，你保重好身体，丁家的人会照顾好你的。你不是想看卢少将军长什么样吗？不管他是否击退敌军，年后、年后朕都会下召让他回京，或许你们见了面，觉得彼此甚合眼缘………………”

　　他红着眼眶，哽咽一声，不说了，起身快步朝外面走去。

　　丁府的人大概受到了赵琰的指示，不让赵宝娴接近任何危险的、可以用来自杀的东西。

　　她的手刚碰到剪子，清心就冲上来抢了去，替她剪断绣线；她站在楼台上观雪，身后乌泱泱一群下人，怕她突然跳下去；她的脚刚踏入后园，清凉池边便围了几个小厮，怕她去投水……丁府一时之间变得人心惶惶，所有人的眼睛仿佛都长在了赵宝娴身上。

　　赵宝娴只好哪儿都不去了，除了用膳，一概躲在屋里寻清净。

　　无事可做，她也将前后许多事想了个透彻。

　　“在青莲寺后山，是你推的我是不是？”赵宝娴问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