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同人]若非群玉山头见》末烬

17、负深情

　　战局已开。

　　刹那间，太巳仙人一呼百应，天兵天将齐齐冲向在座诸神，欲擒拿众仙以作人质，在座之人多文仙，自然抗不过这蛮力天兵，一时慌乱不已。旭凤这才回过神来，凝眉道：“你下的命令……本就是以第二声鼓响为号？”

　　“火神果然聪慧。”润玉赞叹道。

　　太微满目震惊，喝道：“润玉，你究竟意欲何为？”

　　“何为？”润玉一身正红喜袍，映得面如冠玉眉眼如画，身姿挺拔毓立，发冠束的发丝一丝不乱，淡然笑了笑，乜一眼旭凤，“方才火神不是说过了么？……自然，众仙家都看在眼里，润玉并非犯上作乱，而是不堪火神欺凌，不得不举兵自保。父帝偏私火神，持身不正，已非明主，为三界安稳计，不若尽早择贤良者取而代之。”

　　天帝闻言大怒，一拍金銮扶手欲起身呵斥，岂料，还未站直身子便突如其来踉跄跌回座椅之中，方才回神，瞠目惊怒叱润玉：“你适才给我喝的什么水？”

　　“不过少许煞气香灰，仅能脱力两个时辰。”润玉不紧不慢道，气定神闲地看着天帝，“父帝还是珍重身子的好。”

　　“你！……”天帝目眦崩裂，气极无言，月下仙人一把搀扶住天帝，愤怒地望着润玉谴责道：“润玉，我素知你心机深沉，只是，你这般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就不怕天谴！”

　　“叔父谬赞了，润玉只觉得自己谋算得还不够好。”润玉笑了笑，轻轻一摇头，“比起父帝当年为登天位，戮兄弃爱抛离亲子之举，润玉还是甘拜下风的。如今不过是天理昭彰，终有轮回罢了。”

　　天谴，什么算天谴呢？润玉吃吃地笑，想着当初与旭凤在群玉池颠龙倒凤，那落下的天雷是天谴。可后来他与旭凤纠缠不休，也没见上天将旭凤劈上几万道雷刑。可见，所谓天谴也不过是上位者拿来说嘴的罢了。

　　“……好算计。”旭凤沉声开口，眼中明灭不定，“机敏聪颖如你，若要做这些事，瞒过我是再容易不过。可你丝毫不避讳召太巳仙人入璇玑宫，如今想来，太巳仙人是你的心腹，岂会如此轻易向我吐露实情？想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局，你引我入局，再当众揭破我与锦觅……待第二声鼓响，你的犯上作乱，便成了拨乱反正。”

　　“是犯上作乱或者拨乱反正都不重要，成王败寇，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润玉弯眉浅笑，“不过我的确没想到，火神与我是那般……亲近之人，却仍不遗余力要置我于死地。”

　　旭凤走近两步，却又因他最后一句话蓦然停驻。但见他眸光一闪，一声屠火令下，殿外涌入数倍于方才之兵以遏制润玉叛乱之属，一时间，觥筹交错的喜宴变作刀光剑影的沙场。有人灰飞，有人湮灭，旭凤掌心之中业火熊熊，化作一道火龙围在自己和润玉之外，隔绝开所有人的视线。

　　他有话说。润玉知道，便也不阻止。

　　“锦觅之事……是我对不住你。”须臾，旭凤终于褪去了伪装的肃穆，上前握住润玉的手，急切道：“当日得知你与锦觅订立婚约，我试图用酒来麻痹自己……那时我头昏脑胀，心痛难医，只觉得这般锦觅便无法再嫁与你……”

　　“哦，那可真是个好法子，火神当真用情至深。”润玉低低而笑，心道还不如酒后乱情。酒后乱情，那也只是剧情太狗血，旭凤的这个理由实打实的是脑回路有问题。“那么今日又算的什么？火神大义灭亲，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也是一片真情可表？”

　　旭凤闻之颜色尽褪，哑着嗓子道：“润玉，你明明知道，你若要天帝之位，我定不会与你相争，可你不该用这样下作的手段篡位！”他咬了咬下唇，与润玉额头相就，“你相信我，我必定能护你周全！只要你不再是夜神，不是天界的大殿下，你与锦觅的婚事自然无从谈起。我们便可以……”

　　“原来你那天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润玉似笑非笑，“让我为你放弃所有，将我养在栖梧宫里？……火神高高在上惯了，怕是忘了，纵使父帝轻视我，纵使我是罪臣孽子，要我自轻自贱地受你折辱，或者对你的心悦感激涕零，也是断断不能的，你还是趁早歇了心思吧。”

　　旭凤微微一愣，愕然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天你不是说……”

　　“来这世上走一遭，我本就一无所有……可是这句话？”润玉耸了耸肩，“可我后面还有一句——昔年天后寿辰，紫方云宫门前，我曾与你说过，我本就一无所有，还有什么不敢赌的？”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润玉周身灵力沸腾，震碎一身喜服，露出里面白色的衮龙精铠。一时殿内地动山摇，瓦碎墙摧，无边无际的冰刃宛若暴雨倾盆，秉雷霆之势而下，顷刻间冻绝旭凤手下天兵无数。

　　“为什么！”旭凤满目的难以置信。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九霄云殿之中劲风起，带起他三千长发猎猎飞扬，“不妨告诉你，今日是我做局不假，但选择在你，在父帝。父帝要保全你，而你要我失去所有后不得不紧紧依靠你，那便要承着这选择背后的代价。”

　　“润玉，不要逼我。”旭凤对润玉张开手，指尖上开出一朵鲜艳的莲花，在业火淬烧下格外妖冶夺目。一上手就是为首的红莲业火，旭凤可真是爱他爱的深沉。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润玉噙着笑，低声念了声咒。旭凤忽地面色一滞，捂着胸口缓缓蹲下去，指尖红莲渐次消失遁入虚无。他面上惊疑不定，自言自语道：“怎……怎会？我的功体……”

　　“火神是不是觉得胸膛正中有股寒气挥之不去，仿佛要将你的内丹冻住一般？”润玉掌中化了道寒气把玩着，“都说水火不容，相生相克，看来此言非虚。”

　　“你……究竟……做了什么？”旭凤痛苦地皱紧眉头，寒气窜入四肢百骸，他却无从抵抗。

　　“我能做什么？”润玉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支凤羽金簪，绾住飘迤的青丝，“人生百态，最重要的从来都是选择而已。从久远前开始，我便给过你许多选择的余地。”他凑近旭凤耳畔，轻声道：“选择权在你，而我所做的，不过是确保你无论做出何等选择，我都不会输。”

　　久远前，润玉尚不知会与他有这番情爱纷扰，不过是给自己留个保障，万一有朝一日他们兵戎相见，不会被主角光环所击倒。凤凰是不死鸟，要制住他，无非是先掌控住他的内丹。而很惭愧的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旭凤的内丹精元所置之处并非眉间并非心口，而是胸膛正中。

　　“是……什么时候？”

　　“初次救火神于涅槃之劫时，你我尚在敌对，为求自保，我确实用了些小手段。若你我无拔刀相向之时，自是无碍。”那缕寒气乃是灭日冰棱的阴元所化，平时只是潜伏在旭凤体内，不会有丝毫影响。而一旦他催动咒诀，寒气便会迅速包裹住脆弱的内丹精元，让旭凤毫无抵抗之力。

　　“夜神……当真深谋远虑，旭凤自叹不如。”旭凤费力地说道，仿佛吐出一枚艰涩的果实，“如此看来，那之后你的所作所为，都是有意为之？你处心积虑，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登临天帝之位？你竟连自己都舍得出来，甘心……”

　　“思慕之时，自然舍得。”润玉打断他的话，对上他不解的眸，“离分之时，更没有什么舍不得。”

　　“思慕，呵……”旭凤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半晌才问道：“引我对你生情，也是你设的局？从你当年龙蜕骨，与我在栖梧宫同起同卧，到后来魔界一行，我受穷奇瘟毒，你为我去花界求药，受二十四道花鞭……”

　　润玉摇了摇头，道：“这可不是我设的局，而是火神自己捧着心送上门来。你可还记得魔界之时，魇兽吞食过你的梦境？我察看之时，还被鎏英公主察觉，她便以为你有断袖之癖……”

　　旭凤紧了紧眉，忆起往事，“你当时说梦境杂糅，是骗人的？……不可能！若鎏英看过梦境，便不可能认不出……”

　　“不可能认不出与你梦中欢好的人是谁？是啊，她见过我的模样，可惜梦中人头发散乱，看不清面容，才不曾被她发现。”

　　“那你是如何……”

　　“这里。”润玉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浅浅微笑，“忘川之上，我曾告诉你这里有一块逆鳞。我确实看不清那人的脸，可那人胸口……巧了，恰恰便有一块逆生的龙鳞。我也是那时才知晓，我的好弟弟竟对我有这般心思。”

　　此后顺势而为，步步夺心，便没什么稀奇的了。

　　“好，很好。”旭凤惨淡一笑，伸手附上他的胸口，继而问道：“润玉，你可曾爱过我？”

　　润玉眨了眨眼。其实想要他人之心，自己何能一丝情意不与？情爱二字，哪里如锦觅所言那般轻易伪装？如今二十四道花鞭伤痕犹在，痛意未绝，一路行来，他处处相逼也处处留下选择余地，算不算付尽深情？他曾想过，若旭凤今日不出现，他们之间未必不会有个不一样的收场。

　　奈何覆水难收。思慕是真的，比起思慕旭凤，他更爱自己，也是真的。

　　是故，到了散场的时候，他也能立下决断。润玉抬手拈了个诀，随即锐利的冰棱突兀地从旭凤胸膛生出，很快被红色温热的液体所包裹，尔后喷涌而出，在润玉白色的铠甲上开出大片大片暗红的花朵。

　　“自然。”润玉伸手拂过他的眉眼，轻声念道：“旭凤。”

　　这个称呼出口，他忽然觉得有些怪异。仔细想想，原来过去的万千年间，他其实从未唤过这个名字。便是床笫之间，他也只叫他“火神”或者“你”罢了。

　　那双长长的凤目安静地闭阖，像个熟睡的孩子。润玉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透明，越来越稀薄，一点一点烟消云散……最后，化作一捧清幽的火焰，刹那间万物皆焚。而他簪着寰谛凤翎，毫发无损。

　　旭凤。旭凤。旭凤。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起身，划去业火屏障看向四周。天帝和众仙已被制住，锦觅跌坐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黑血。一颗檀色的珠子在血泊之中滚了滚，顷刻，消失殆尽。而不远处，卞城王正悲痛地看着旭凤那一缕残魂。

　　润玉闭目一笑。有负深情也罢，机关算尽也罢，他来这世上一遭，本就不是为着这些虚无缥缈的情意而来。有幸得之自然是好，没有，也无伤大雅。

　　想来有趣，他爱旭凤淡薄，旭凤爱他深沉，可偏偏他们二人，都不能爱得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