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同人]若非群玉山头见》末烬

10、春风醉

　　一时兴起携了锦觅下凡世，后来看实是个草率的决定。寻了处宅子安顿下来后，润玉便唤来了本方土地仙，嘱咐他去照拂锦觅。那土地仙也乖觉，恭恭敬敬领了润玉的旨意，日日拎了土特产上门孝敬锦觅，教导她吃、喝、嫖、赌的乐趣。

　　润玉不甚介意，左右有旭凤会跟那土地仙算账。

　　除了每日与锦觅下棋操琴谈诗论经，润玉泰半时间是游历人间。几万年修身养性清心寡欲，他都快忘了这滚滚红尘是什么滋味。想他前世再怎么刀尖舔血，也没断了潇洒自在的夜生活。

　　一开始，土地仙领着锦觅去赌坊，他也跟着去过一回。他这个人从前世便喜欢赌，享受那种铤而走险的爽快。谁知亲自上手一次便失了兴致——不得不说，这凡人的赌术太低端，他又最擅长察言观色，一圈下来赢了不少黄白之物，无甚意趣。

　　土地仙自觉失了颜面，一拍大腿，带着润玉和锦觅直奔红灯区。

　　“万春楼”——润玉站在大门口，从这个俗气的名字和迎面而来的骇人的脂粉味，便可看出里头是何等春意盎然。

　　一个上了些年岁抹得花红柳绿的老鸨将他们三人打量一番，便一手一个挽住了润玉和锦觅，道：“哟，瞧瞧这二位俊俏公子，快请进快请进！不知二位可有相熟的姑娘？”

　　大约土地仙的模样打扮更像个管家，而润玉和化了男身的锦觅才是大户人家出手阔绰的公子哥儿。土地仙听了颇为受伤，撅着嘴灰溜溜地跟在后头。

　　润玉随手丢了颗东海珍珠过去，很是享受了一把挥金如土的感觉，“要一间雅间，将你们的头牌请过来，再来十坛上好的女儿红。”

　　老鸨的瞳孔在看到那珍珠时就放大了，尖细了个嗓门往楼上喊道：“牡丹！月桂！有贵客！”

　　谁知锦觅心里有鬼，还以为是牡丹长芳主驾临，破死命地拽了土地仙夺门而出。润玉愣愣地看着，不由得噗嗤一笑，也不理会他们，仍随了老鸨往里面雅间走。

　　凡世的秦楼楚馆必定如此，总要有那么些风雅文墨的屋舍，供那些有钱却要标榜自己舞文弄墨的大爷和喜欢卖弄些才学技艺来抬高身价的红牌们。

　　润玉看看那弹琴唱曲技多不压身的牡丹姑娘，又瞧瞧给自己倒酒添菜温柔解语的月桂姑娘，满意微笑：虽说不及前世会所里的小姑娘标致灵巧，可用古代人的眼光看也算不错了。

　　女儿红入喉，是从口腔蔓延到胃里的温热缠绵。所谓汲取门前鉴湖水，酿得绍酒万里香，凡世的酒虽比不得天界仙酿，但胜在风味天然。那月桂姑娘又殷勤劝酒，润玉不由得多饮了些许。

　　不消片刻后，酒酣脸热，有怪异的冲动在心头跳跃，润玉忽地想起，这般烟花地界的酒里大约都掺了些助兴之物，再喝下去，他这几万年的清誉恐要交待在这儿了。

　　似乎要印证他所想，那月桂姑娘越发柔若无骨地贴上来，轻解罗裳，露出大半个酥xiong，哄劝道：“公子，您喝醉了，奴家扶您去榻上歇息吧！”

　　润玉随手推了一把，皱眉正欲说些什么，忽听得房门“砰”地被撞开，月桂姑娘弱弱一抬头，眼光却直愣愣往他身后飚了去，惊呼一声，便见着还在弹琴的牡丹被一掌拍了出去。

　　月桂来不及尖叫求救，又是一道掌风扫过来，她便飞出去与牡丹做伴了。

　　润玉回头，但见旭凤站在两步开外，青衣皂靴，面色很是精彩。他晃了晃酒杯，醉醺醺地笑：“火神怎么在此？唔，莫不是也来找乐子？”

　　“找乐子？！”旭凤水波不兴地重复了一遍，一股小凉风飕飕刮过我的后颈，“夜神大殿的兴致可真好。原以为大殿洁身自好，是为与水神长女之婚约。却原来都是做给外面看的，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润玉懒洋洋地觑他一眼，叹息道：“火神大病初愈，还是不该大动肝火。”

　　旭凤凉凉一笑，走近两步，“幸得锦觅相助，旭凤瘟毒已解，怕是要叫大殿失望了。”他伸手钳住润玉的肩膀，桃花目如同经了霜雪，“跟我走！”

　　鞭伤未愈的痛意尖锐地传来，润玉皱眉躲闪，避而道：“放开。”

　　“我不放又能如何？”

　　旭凤眸色一变，突地五指发力将润玉按在酒桌上，上头零零碎碎的杯盘硌得伤口越发生疼——二十四芳主的花鞭非寻常兵器，他未用龙鳞抵御，伤着皮肉骨血，恐需个百八十年才能完全消解。温热的液体很快濡湿了他的后背，润玉偏了偏头，豆大的汗珠缓缓渗进衣领里。

　　他抬手抓住旭凤的一截儿皓腕，蕴起阴寒之气，冷声道：“长久不与火神动手，火神便觉得我是随意可欺的么？”

　　旭凤倏然放开他，却撑着桌面未肯起身，“难道不是夜神一直诓骗于我？从栖梧宫，到花界，再到魔界，夜神大殿不过略施小计，便可玩弄我于股掌之间，却是将我当成什么？”

　　“火神也太高看了我。润玉不才，原就是个有恃则无恐之人。”润玉状似无意地扶一扶头上的金簪，凉凉道。

　　“你！”

　　旭凤怒不可遏，滔天怒火登时化作红莲业火翻涌，纱帘、木椅、竹桌……但凡可燃之物片刻之中陆续凭空噼里啪啦起火，外头大厅里的人看见滚滚浓烟，纷纷奔走逃命。那火蹿得倒快，顷刻间，整座小楼便被蔓延的火苗吞噬其中。

　　润玉纹丝未动，只是拈起个水幕结界困起一方天地。须臾，头顶骤然乌云密布，轰隆隆滚过一阵闷雷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火势渐灭。

　　旭凤总算起身，两人在废墟里相对而立，润玉拈指扩大了结界，转眼见一位仙人足尖幽幽然自天而降，墨发半披，衣着淡雅，眉宇间一片安详之态，仙龄难辨。

　　原是水神洛霖。

　　“今日若非小神偶至此处，火神莫非竟欲纵火烧了那小楼之中百余条生灵？”洛霖审视责备的目光颇是有几分威严，“上苍有好生之德，蝼蚁尚且偷生，修行根本乃是为救苍生于水火之中，火神这般违背仙道下狠手，这万余年的道行算是白参了！”

　　旭凤垂目，发梢一滴没被屏去的雨滴顺势而下，滑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水花，“水神教训的是。旭凤知错。”

　　洛霖又看了一眼润玉，厉声道：“夜神功体属水，为何不阻拦火神？虽是两位殿下不睦，可也不该视苍生为儿戏！”

　　润玉撑着根未倒塌的柱子，看似醉酒，实则是悄悄调息，“润玉酒后失礼，未及组织。水神仙上容谅。”

　　“酒能误事，夜神狂妄了。”洛霖皱眉斥道，他到底名义上是润玉未来的泰山大人，也略略自矜身份，“今日之事，望火神引以为戒，下不为例。幸得此番无伤亡，否则犯下天条，自有天谴！”

　　言罢，洛霖朝旭凤和润玉颔了颔首，仍旧腾朵彩云杳然飞远了。

　　“夜神的泰山大人果是名不虚传，正气沛然，连女婿也不留情。”旭凤望着洛霖的背影讥笑，莫名地心头不快，“只是这楼子俱被焚毁了，否则水神若知晓这是何处，非得闹到父帝面前，解了这儿女亲家。”

　　润玉不理会，遥遥看见土地仙领着锦觅回来，想是听见动静来此查看，不由道：“人人皆知水神与风神尚未有所出，水神一心记挂先花神，只怕再等上几万年，这‘水神长女’也难以出世。说不得我便要守着这无稽的婚约，在璇玑宫享万年孤独了。”

　　“……自作自受。”

　　旭凤亦飞至锦觅跟前，想是要追究她私逃水镜之事了。润玉拱了拱手，转身道：“璇玑宫有急事，润玉便不陪锦觅仙子了。”

　　锦觅和旭凤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还是土地仙眼尖，见润玉背后通红一片，大骇道：“夜神大殿怎么……”

　　润玉径直腾云而去。

　　回璇玑宫是已是夜间。邝露面露喜色地迎出来，却见润玉背上鲜血淋漓，忧心道：“殿下的伤口怎么又裂开了？……殿下小心，邝露这就去寻岐黄仙官……”

　　“不必了。你去备些热水和干净衣衫，我沐浴一回便好。”润玉道，“明日是天后寿辰，不宜惊动旁人。况且岐黄仙官也不过是开些伤药，不能凭空治好我这伤。”

　　邝露心中一恸，滚下泪来，“殿下这是何苦呢？您伤痕累累地从花界回来，求了灵芝圣草却不给二殿下送去，如今又……”

　　“邝露。”

　　润玉轻言制止了她，笑着摇头：“你这说的，倒像我受了多少委屈。当日去求圣草虽则是一时怜悯，然我终究也是自保。我与火神同去魔界除妖兽，火神却受瘟毒灵力尽失，你当天帝天后能放过我？”

　　“殿下……”

　　“火神既不需要圣草了，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润玉揉一揉她的头发，安抚道：“我记得你的生辰也快到了，索性这灵芝圣草便送与你做贺礼吧。圣草可驱除病疫，你是露珠所化，体质不强，正当合用。”

　　邝露面色一红，拜谢道：“邝露谢过殿下。”

　　伤痛缠身，润玉一夜辗转，至天明方得了个好歇。所幸他不同于旭凤，毋须一早去拜寿装孝子贤孙，甚至晚去一会儿荼姚会更高兴些。眼见着天色渐黑，润玉才沐浴更衣，携了邝露去赴宴。

　　可惜凤翎金簪太过显眼，润玉便施法掩了凤纹图样，依旧用它绾发。

　　紫方云宫，满殿仙气腾腾，亦是仙家云集。润玉在殿外恍惚了一瞬，便听见后头旭凤的声音：“夜神大殿姗姗来迟，可是被什么人缚住了？”

　　他的脸色很不明朗，像是暴雨来临前的灰暗天穹。润玉弯眉笑了笑，道：“火神来得最早，怎么不在里头？”他侧脸示意邝露，“你先进去，我且等等。”

　　邝露看了看旭凤，道：“殿下小心。”方端庄文雅地走了进去。

　　“邝露仙子倒十分着紧夜神。”旭凤步步紧逼，在润玉耳边低声道：“我有话要问夜神。土地仙说看见你背后有伤，是何时所受？”他锁紧长眉，揣测道：“难不成是穷奇反噬之果？”

　　“自是与火神无关。”润玉避开身子，欲擦肩而过。

　　“我叫你好自为之，你到底明不明白！”旭凤伸手拦住他的去路，“穷奇反噬非常人能控制，一旦走火入魔，你便永世不能翻身！”

　　润玉挑了挑眉，“我这数万年何曾翻过身？来这世上走一遭，我本就一无所有，还有什么不敢赌的？……火神且让一让吧，天后寿辰，天界有名有姓的神仙俱在，若叫人听了去，搅扰寿宴，这个罪责润玉可承担不起。”

　　言罢，便绕开旭凤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