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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坦白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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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
致命的寂静。
久见秋生和猫又面面相觑:……
久见秋生试图通过眼神向猫又传达自己真挚的心情:你不会认为我知道为什么吧?
猫又:怀疑。
偏偏就在这时,忽然从别处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不停打哈欠的僧人们抱怨的声音:
“所以说方丈真的很可恶啊……听到怪声让我们下来查看。哈,如果真有什么,我们不就是被派出来送命的嘛。”
“方丈根本不可能听到!那家伙住在大禅房上头,就算是谁死掉了他也根本听不到声音。肯定是有人告密了。”
“告密的人肯定是和泰!”
“那小子一天到晚想方设法去巴结顶头的人……不会以为自己靠巴结就能成方丈了吧?方丈可是国主宠妾的哥哥,哈。”
“国主大人的新夫人是甲斐国的姬君吧?听说很是善妒,把很多国主妾室都发卖或处死了。”
某个大胆的僧人说道:“虽然我还是想念以前那位来自青土国的夫人,但还是忍不住希望新夫人能把那位宠妾弄死……”
“想念?”
有人开他的玩笑:“我记得那位青土国的姬君出嫁时的车架经过这里时,你才七八岁吧?”
“那时我饿极了,在溪边找能吃的草果,倒在了她的车架边。她的侍女下车给了我一块糕点……”
“不要讲了,都讲烂了!”
其他僧人都受不了。
也有嘲笑他的:“一个侍女而已。说不准是那位侍女看你可怜呢?”
“我总觉得侍女也那样温柔的姬君一定也是很温柔的。”
那僧人据理力争道:“还有,我说的话可不准告密啊!如果有人告密,就是你们这几个人!”
“都说了一定是和泰了。”
七嘴八舌地又说了些被称为‘和泰’的那个小僧的坏话,这群僧人逐渐散开四处巡查。
其中有一个往这边来了:
他大约三十多岁年纪,天生一副苦瓜脸。
地上还留着一些奇怪的痕迹,苦瓜脸看到后似乎有些怀疑。他举着火折子走进这间墓室来,却除了一具棺材外,什么都没看见。
“是老鼠打架吗?”
墓道与墓室的环境让人心生寒意,苦瓜脸不敢说些有鬼的话,生怕把真的鬼招来。但当他嘟嘟哝哝给自己壮胆、转身拔脚欲走的时候,还是有一双手忽然从后面伸出来,然后无情地打晕了他。
久见秋生把安详倒下的倒霉苦瓜脸小心地平放在地上,一转头就看见猫又像烂泥一样没有形状地躺在阿葵的棺材,不由:“……”
小猫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猫又无辜地看着他:
谁叫你把我药倒的咯?
“你可以穿上僧服混进去。”
他小小声地撺掇道。
孩子心还挺大。
“我为什么要混进去。”
久见秋生好气又好笑地问道:“难道白土万觉寺里也有物怪吗?而且就算是有物怪,能祓除物怪的也只有你。”
猫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久见秋生:……
久见秋生不理他,只能寄希望于巡查的僧人不会发现他进来的那个密道;但转念一想,那个密道本来就存在,这么长时间白土万觉寺的僧人不可能从来没有发现过。
等等,本来就存在吗?
某种可能从久见秋生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想要抓住的时候却又消散无形。这时他才意识到,关于吉次郎、阿葵、阿葵之子的事,远远还有很多未能解释的点。
而猫又则理所当然地对他说:“好了,快变成蝴蝶带我飞出去。”
久见秋生:???
然后他明白了:猫又口中的虫蛾是那种能变成蝴蝶的虫蛾……
怎么可能嘛。
久见秋生:无语子。
“小声点。”
他制止了猫又的说话行为,并由衷地疑惑为什么麻醉没能麻醉猫又的嘴。
等等。
如果说猫又仅仅只被麻醉了一瞬间,然后当能说话的时候其实已经缓解了,只是伪装不能动的样子看他想要做什么的话……
久见秋生的后背上忽然爬上了一阵近乎于战栗的麻意。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联想到刚才自己把扇刃抵在猫又的脖子上,猫又却依旧没有动的情形……
“怎么了吗?”
猫又歪头看他。
久见秋生没有回答。
他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待猫又,然后立刻便感受到了他身上似人而非人的可怖感。
[或者可以说,我把它吃掉了,然后自己成了猫又。]
他回想起了这句话。
他还想起:猫又说这句话时,就像是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
猫又是尾巴分叉的猫。
但本质还是猫。
——而猫这种动物,向来有戏弄猎物,在其身上实验‘抓了又放’、‘放了又追’这等残酷游戏,直到猎物绝望的天性。
“就算是被那群虫蛾发现,也不会怎么样嘛。”
By依旧除了嘴在说话,但其他身体都仿佛瘫痪一般的猫又:“我们不就是在这里吗?”
“会被乱棍打死的。”
By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现一般的久见秋生:“我们这算是知道了他们的秘密吧……要知道有时候僧人可是会一边高喊‘阿弥陀佛’,一边强行让人往生到极乐净土的。”
“一向宗?”
猫又立刻get到了:“是这样说的吧?‘连善人都往生净土,恶人更不在话下’——这种话被奉为佛偈。”
“差不多吧。”
久见秋生指了指头顶:“白土万觉寺法出净土真宗,一向宗正是净土真宗的分支。”
净土真宗是对信徒的身份相当宽容的教派,(准确地说,是鼓吹对所谓恶人的超度,吸引了大批士兵,武士,盗贼信教)因此即使是出身平民、死因也不算光荣的阿葵,也能在暗箱操作之下死后成为寺院的壇家。
[从生到死都被神道和佛教操控着啊。从百年前圣德太子的时代推崇佛教开始,到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如果不去佛寺供奉,死后就无法到达彼岸’的地步……非要说的话,难道不是猫又这样和妖魔舍生忘死搏斗着的除魔师,才更值得尊敬吗?]
大逆不道的想法增加了。
……
下来查看情况的僧人大多简单地转了一圈就离开了,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们中有个倒霉蛋被不请自来的两位‘客人’打晕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没有人乐意在这种地方多呆一刻。
或许这个倒霉蛋得等到自己醒来,然后惊恐万分地从棺材里爬出来,跑到开口是在白土万觉寺那里的密道出口疯狂拍打一阵子,才会被同样惊恐万分的同伴放进去吧。
久见秋生本打算把苦瓜脸放进阿葵的棺材里,但不由又想到:如果他醒来发现自己在棺材里被吓死了呢?或者因为时间太久了,同伴也不开门……
为了防止这种惨剧发生,他不得不一边拖着猫又,一边拖着晕倒的苦瓜脸(他忽然意识到苦瓜脸可能也吸入了挥发在空气里的荔枝核提取液)往白土万觉寺的密道出口走去:
“我还以为我是个手刀天才呢。”
原来是‘我还没碰你,你就倒下了’啊……他挫败地胡思乱想着。
头顶上传来似乎是姬君的侍女劝导生病的姬君喝药的声音。孩童清澈而虚弱的声音响起来:“不喝的话、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侍女有些严厉、甚至是粗鲁地答道“会,快点,别叫云侍为难”,然后孩童没有再说什么,便响起了瓷勺碰到瓷碗时清脆的声音,以及装了药碗的木盘之类东西在席子上摩擦时,发出的咯吱作响。
头顶是拱形结构,声音才会巧合地传到这里吧?久见秋生思维发散。把苦瓜脸放下后,他背着猫又往回去的路上走,心里知道接下来就是自己的事情了,反而却镇定下来;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些隐约的希冀。
穿上木屐后,每走一步路都会在地面上踩出小小的脆响,然后这种响动会在蛛网般的墓道中被回溯成阴森的回音。
“害怕吗?”
久见秋生问道。
猫又反应了好一阵子才明白,原来这句‘害怕吗’是在问自己。他觉得有些可笑:“……本大人是除魔师。”
如果除魔师会害怕鬼,或者妖怪的话,那不是完蛋了嘛。
“哦。”
久见秋生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很愚蠢。只是他下意识地把猫又当了那种普通的少年——他是指桃之郎和江太那样的少年——来看待了,以至于下意识地问了这样的话。
……话说现在再想到桃之郎和江太,简直恍如隔世。明明只是一天没有见,但是自从因为阿葵的事遇到了猫又,中间发生了这么多有冲击性的事,再回想起来感觉仿佛像是很久以前。
还是说因为和妖魔有关,所以世界就自然的在心中被分为‘人世’和‘有妖魔的人世’了呢?
“该不会是你害怕了吧?”
猫又轻咳了一声:“不过虫蛾害怕黑暗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别扭的话,是桃之郎与江太那样的少年永远也不可能从嘴里吐出来的——他们想关心就关心,想生气就生气,就和乡野里的风一样自由又快活。
再对比猫又就连关心一只‘虫蛾’都要拐弯抹角,久见秋生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你感觉到了吧?”
他叹了口气:“我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
猫又没说话。
他呼吸紧促地趴在久见秋生的背上,手臂紧绷起来:被麻醉的人是不可能紧绷手臂的,他忘了。
因为刚才僧人的巡查,两人短暂地在阿葵的空棺材里躲藏了一下。而既然是躲藏,就不免肢体接触……如此这般,就算是傻子也能发现久见秋生肩膀和手臂上的伤都没有了。
“我可能是某种妖魔吧。”
作为善解人意,愿意打破社交寂静,让脸皮薄的少年人不那么尴尬的成年人,久见秋生决意把这件事讲清楚:“但我也的确不知道身为物怪的阿葵是怎么被拔除的。”
“我没有感觉到。”
猫又固执地说。他露出了一个似乎是愤怒的表情:“你真是——讨人厌。”
……
被称为猫又的少年早熟又孩子气。
在漫长的时间里,没有人敢触碰,也没有人愿意触碰他——而当他孤独地长大,几乎就要拥有迟来的第一个朋友时,这个朋友却正是他矢志不渝要祓除的妖魔。
他忽然感到十分委屈。
而在这委屈中,久见秋生竟然还对他说:“你可能祓除不了我”?
“就靠那些不入流的小伎俩?”
后悔时这样的话已经说出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逐渐有了友情的感觉的秋生与猫又,身份却是妖魔与除魔师?
最后决定!
……
这是一只想要抓老鼠、也的确有玩弄猎物恶习的小猫。
但这也是一只孤独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