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沦陷》芝麻流心馅

9、延迟·U盘

　　张唯然在办公电脑上整理工作材料。
　　两年的财务生涯里，因为没有正式编制，领导只把一部分出纳的工作交给她。
　　但指导办法、会议笔记、数据表格也存了一大堆。
　　张唯然不慌不忙地点击鼠标，按照内容分类，把所有电子文档归纳到十个文件夹里，制作成一个压缩包。

　　这里面几乎是她在部门的所有。

　　也许从明天起，就要离开这张最熟悉的位置，这台用惯的电脑，甚至这个财务出纳的身份也被覆上临时工的名义，消失在所有部室职员和领导的记忆里。

　　张唯然自嘲地想，她对这份临时工作的责任心与付出，显得真多余。

　　手机在桌上震动，来电显示一个陌生号码。
　　张唯然如梦初醒，按下接听键。
　　“是张唯然么？”
　　“是的。”
　　“明天下午一点有空来我们公司面试么？”
　　张唯然振作精神，“你们是哪家单位？”
　　她应该投了不少公司，HR心中有数，简洁地说，“我们马上会发短信给你，先来电确认下你明天下午能不能到。”
　　“好的，我…”张唯然环顾四周，所有同事都不怎么忙，下午应该不会有其他事，“我今天下午来吧。”
　　“也行，那你就今天下午一点来吧。”
　　“好的，谢谢。”

　　张唯然挂了电话，果然立刻有一条面试短信发到了手机上，这是家外企，主营大型机械设备，地址在园区。
　　张唯然从未去过园区，她只记得，十多年前，那里一直在施工。

　　她潦草地吃完午饭，就按地图上的路线，坐地铁到了园区。

　　达到园区后，张唯然瞠目结舌。
　　这些鳞次栉比又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都是什么时候建成的？

　　站在衣着光鲜亮丽的上班族中，她就像一个小学生，

　　张唯然紧张地捏了捏袖口。
　　她穿行服来的，黑色的西服套装，穿了三年，很旧。
　　真是，太失礼了。

　　“你是来……？”
　　公司的前台美女问。
　　“我是来面试的，名字叫张唯然。”
　　“好的，你跟我来。”
　　张唯然望着前台的新款铆钉高跟鞋发呆，足足有十五公分。
　　“快来啊。”
　　“好…的。”
　　原以为前台美女的颜值已经是这家公司的最高水平，没想到——

　　财务总监更漂亮！

　　虽然已经三四十岁，但浑身的名牌混搭，把她衬托得很年轻很有气质。
　　一条菱形图案的丝巾优雅地系在她衬衫领口，金色耳环看上去也很贵，造型设计既新潮又有水准，很难在市场上买到。
　　出于女性的对比，张唯然很惭愧。她拘谨地脱掉外套，坐在财务总监对面。

　　“你好，我叫Claire，欢迎你来面试。”财务总监热情与她握手。
　　张唯然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你好。”
　　“我看了你的简历，是所有面试者里英语成绩最好的，但我还是需要你自我介绍一下。”
　　“好的，我是张唯然，本科毕业三年，目前在银行财务部工作，主要负责审核报销，和一些出纳工作，比如保管印章、开具□□等。”

　　Claire没有停顿，接着她的话说，“你对我们公司的财务工作有什么看法？”
　　没想到总监会问这么直接又深入的问题，张唯然有点意外，“我看了网上的职位介绍，主要也是审核报销，所以我认为我能胜任。”
　　Claire点点头，看着张唯然的眼睛问，“这个职位工资大概三四千，也有五险一金，但比银行的待遇要少，这方面你怎么看？”
　　张唯然连忙说，“没问题。”多少我都愿意。

　　Claire对她飞快的语速感到很惊讶，思考原因后问道，“你是不是还没男朋友？”
　　张唯然有点意外，一般企业只会关心女职员的生育问题，毕竟涉及到产假方面，但没有听说关心男朋友的，她还是如实说，“没有。”
　　Claire不动神色地翻开文件夹中的下一份简历，“你先等通知吧。”
　　不想错过这份工作，张唯然据理力争道，“我是本地人，不担心找对象的问题。”
　　“的确，但这个职位，”Claire最后看着她的眼睛说，“工资很少，更适合各方面已经稳定的职工。”

　　……

　　不明白Claire的意思，张唯然落寞地走出面试的会议室。
　　难道这里的所有员工各方面都已经达到所谓的“稳定”了吗？

　　张唯然望向格子间里忙碌的工作人员。
　　他们都穿的很讲究。
　　除此之外也看不出其他。
　　她下意识摸摸衣角。

　　会议室里，Claire拨通了电话，张唯然站在门外，清晰地听见她熟练的英语发音。
　　“Amanda，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个人，”Claire用笔敲文件夹，“She is so—— poor…”

　　张唯然愣住了，指尖拔凉。
　　Poor，一般指穷的意思。
　　“今天没办法确定财务部的新人员，你再通知一个叫许东的人来吧，她是我心中第二个人选。”

　　地铁上，张唯然对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穷么？
　　外企追求精致生活的文化，显然与低调朴素的她格格不入。

　　时间离下班还很早，张唯然一步一步慢吞吞地回到市分行。
　　她向来如此规矩。
　　从电梯下来，离财务处还有一段路要走。

　　方茹细细的声音在嘀咕，“你跟她说了没？”
　　谢琦雨委屈地撒娇道，“她不教我。”
　　陆可宜说，“别管了，她又不在，就让小谢拷呗，我们也好学学。”
　　方茹不说话了。
　　谢琦雨乖巧地说，“嗯，我就把她U盘里的文件全拷一份，自己慢慢研究，其他电脑里的东西都不动。”
　　陆可宜轻轻地说，“你弄吧。”

　　谢琦雨迅速地把U盘里所有的文件选中，发送到自己U盘里。
　　一共100M，传输速度很慢。
　　谢琦雨耐心地等，顺便翻看U盘里的内容。

　　竟然有一封……

　　头顶上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

　　“把U盘还给我！”
　　是张唯然！

　　她的五官因气恼而涨得通红。
　　谢琦雨嘴角下垂，眼袋耷拉，小脸顿时皱巴巴的，她一声也不敢吭。

　　办公室此刻静极了。
　　陆可宜握鼠标的手在发汗。

　　“你没听见么！？”

　　谢琦雨被她的嗓门震得慌，不由得往椅背上靠。

　　陆可宜从没听见张唯然用这么大声音讲话。

　　谢琦雨还是选择不理她，漠然地坐在张唯然椅子上。
　　等文件全部传好，她才拔下U盘，最后删除本地档案，准备离开。

　　“把U盘给我。”张唯然直接向谢琦雨的手抓去，要抢她备份的U盘。
　　谢琦雨死死地攥紧U盘。
　　她已经知道了，这U盘里有一封辞职信。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胡总从办公室走出来，震惊地看着挣扎的张唯然和谢琦雨。
　　“怎么回事？”

　　张唯然被叫到办公室谈话。

　　“小张，你最近情绪不太对吧。胡总眼里满是关心。
　　张唯然不想再做多余的交谈，“谢琦雨没经过我同意就拷我U盘。”
　　“那又没什么事！”胡总奇怪地看着她，“你U盘里有什么别的东西么？”

　　张唯然抬头直视胡总的眼睛，决绝地说，“里面有我这两年来所有的工作笔记和资料。”

　　胡总分析道，“这也没什么其他私人的东西，你不该这么激动。”

　　张唯然眼眶发红。
　　这就是和她相处两年的领导，遇到问题只会责怪她！
　　这不公平！凭什么？
　　那些材料还有她在省里工作的经验笔记，一般人哪能接触得到。
　　更何况谢琦雨能有几斤几两，连最基础的供应商都不知道，不肯虚心学习就算了，还随便拷她的U盘，想走捷径。
　　对了，她也是因为考试作弊才得到了这份工作。

　　张唯然顿时对同事，对胡总，甚至对银行的人才选拔体制，都失望透顶。

　　“人力领导告诉我你这个月底就回支行工作，本来还打算让你下周和小谢交接…”

　　离月底还有两周时间，张唯然有生以来头一次打断领导的话，“我要请假。”

　　财务部所有人竖着耳朵听里间办公室的交谈声。

　　张唯然请假，多少有意气用事的成分，完全没有平常的温顺和冷静。

　　“胡总你放心，我马上就和谢琦雨交接。”

　　张唯然心里气得要命，依然不动声色地走回座位上。

　　谢琦雨正在点击鼠标看文件，张唯然径直走到谢琦雨身边，把她电脑上的U盘拔了下来。

　　“你…！”疯了吧！谢琦雨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唯然。

　　张唯然按下Delete键，把U盘的备份文件全删了。
　　包括——
　　辞职信。

　　谢琦雨站起来，死死地瞪着张唯然。
　　她本来还计划着直接替张唯然发给人力部看辞职信呢。

　　张唯然没有马上把U盘还给谢琦雨，她机械地把抽屉里所有的文件都翻出来。
　　请完假以后，她再也不想来到这间办公室。

　　张唯然把堆成小山的文件从桌上搬走，不客气地放到谢琦雨位子上。

　　这些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垃圾了。

　　谢琦雨咬牙切齿地目送着张唯然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没有多停留，而是背上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财务部。

　　刚走出市分行巍峨壮观的大楼，张唯然收到一条短信——
　　“您好！经过初步筛选，我们认为您基本具备总经理助理岗位的任职资格，因此正式通知您明天中午前来我公司面试。地址：康宇建筑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