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沦陷》芝麻流心馅

10、延迟·重逢

　　一个人的夜晚，裴澄却没有半分寂寞。
　　他在打游戏。

　　下班前，谢琦雨居然到他挂职的区行哭诉，说被张唯然欺负了。
　　看到和谢琦雨同一批入行的柜员替她打抱不平，裴澄想，这回张唯然死透了。
　　马上全市的柜员都会知道张唯然在财务部失利的故事。
　　如果每个人都添油加醋地传八卦，就算张唯然回网点工作，她也不能安宁啊。

　　很快，裴澄发现自己的担心很多余。

　　虽然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对这个部室新员工的注意，但理财经理还是找他吐槽，别把谢琦雨的事放在心上。
　　原来这妞看上去清纯，其实很有心机。
　　理财经理向他娓娓道来。

　　有次外拓宣传，客户阿姨问她是父母都是干什么的。
　　谢琦雨说，她爸是处长。
　　回来以后，网点的人对她的态度马上变恭敬了。

　　没想到这小谢长相普通，父母居然很有身份地位啊，大家都觉得人不可貌相。

　　谁知道，银行每年都会要求行长到员工家中做家访，确认员工没有违背金融法规的行为。
　　支行长一去才知道，谢琦雨父母只是在厂里打工的平凡老百姓。
　　根本不是什么处长。

　　她这是撒下了弥天大谎。
　　虽然因为此事支行里没几个人喜欢谢琦雨，但之前都毕恭毕敬那么久了，一下子也没法立刻改回来，只能在心里盘算着把谢琦雨调走。
　　正好岗位竞聘，谢琦雨把长年借调在财务部的张唯然给挤走了。

　　真是普天同庆的大事！
　　所有人都很高兴。

　　男柜员庆幸道：“之前领导就跟我私聊说，要远离小谢，她床上功夫了得，在交通局里到处套话。”
　　理财经理擦汗，“我们都把小谢讲的事当笑话听，裴总，你别太在意她啊。”
　　裴澄也笑。
　　据调查，落网的银行总裁先后帮助交通公司融资100亿。谢琦雨能查到点什么，向银行系统的领导提供证据，也不足为奇。

　　一局游戏打完，裴澄同情性地给张唯然发了条信息。
　　“周末我要回家，帮我收下快递。”

　　他等了很久，张唯然都没有回复。
　　裴澄“啧”了一声，要不要下去敲她家的门，当面提醒她。
　　他正准备下楼，却在楼梯上听到女孩抽泣的声音。

　　裴澄识趣地回到屋子里。

　　这个月、下个月，都不要找张唯然了。
　　她太倒霉，惹上谢琦雨这等奇葩。

　　第二天睡醒后，张唯然状态雨过天晴，只是彻夜的伤心后，头部有点余痛。
　　无法顾及身体上的不适，她急忙爬下床，把之前买的新衣服从衣柜里翻了出来。

　　人靠衣装，鉴于应聘外企时被领导嫌弃过一次，今天全靠你们了！

　　洗漱完毕，张唯然穿上西装，在镜子面前感叹道，不愧是名牌，把她的气质提升了几个档次。
　　但还是有点怪怪的。
　　眼镜和鞋子都买的太便宜了，配不上这套衣服啊。

　　张唯然把皮肤抹得雪白，甚至涂了口红，穿上了高跟鞋。
　　即使这些都是毕业找工作时购置的，年代很久远，张唯然依然对自己信心满满。

　　与上次不同的是，公司坐落在园区一片通通只有两三层高的建筑区域里。
　　造型是仿古园林的设计。

　　湖畔的柳枝，把这里衬托得更加精致与特别。

　　“创意园。”张唯然念牌匾上的字。
　　来之前过分重视打扮，她没来得及查公司的历史和文化。
　　原来是创业公司。

　　张唯然顺着地图导航，到达公司地址，整栋楼层建筑面积很大，却只有这一家单位。

　　“康宇设计。”白墙黑字，张唯然驻立在公司门口看张贴的logo，默念着。

　　这家单位的老板是叫康宇么。
　　她应聘的是行政助理。
　　以后是得叫领导，康总吧。

　　张唯然缓缓推门进去，里面只有两张办公桌，桌上都堆满了文件和图纸。
　　“你是来面试的吧？”小吴问。
　　一个穿紫色格子衬衫的人从图纸堆里钻出来。

　　这里竟然有人！
　　张唯然吓了一跳。置身在建筑设计的美学氛围内，她立即反应到，有点冒犯了这位新鲜严谨的建筑师，语气略带抱歉地说，“是的。”

　　小吴摸摸头，也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老板不在，你在这坐会。”
　　“好的。”张唯然环顾四周，原木色的铁艺办公桌附近，有张孤零零的塑料凳，应该是给面试人员专用的，她顺其自然地坐上去。
　　“其他人呢？”她不禁好奇地问。
　　“哦，他们啊，都来面试过了。”小吴开心地整理着文件说。

　　张唯然囧，她看表，已经12点了，正常11点半到，她已经迟到了半小时。

　　小吴也在等老板，他看到张唯然拿出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是她打印好的简历。
　　这位小姐准备得比其他人要充分一点，小吴想。
　　他比较青睐于细心的女性，再次对张唯然刮目相看，“稍等一会儿，老板去买午饭了。”

　　“你们还没吃饭？”张唯然惊讶地问。
　　“是啊。”小吴腼腆地笑，挑在饭点面试就是为了节约工作时间。

　　这时，穿白衬衫的领导提着盒饭走进办公室，他把饭菜轻轻放在格子间桌上。

　　张唯然呼吸一滞，怔住了。

　　“梁总，还有位小姐要面试助理。”小吴说。

　　听到汇报，梁康才转身看向张唯然。

　　——竟是她。

　　正午，阳光被树荫挡住，幽静的公司没开灯，仿佛应该是寻常悠闲的睡眠时分。
　　梁康容颜冰冷。

　　宛如出现一轮皎洁的新月，垂在夏季傍晚沉闷的云空里。
　　似曾相识又素味平生的错愕袭上心头，张唯然眼里闪过惊讶、慌张，还有不知所措的尴尬。

　　康总、康宇、梁总……原来这家事务所的老板，就是梁康。
　　七年了，他事业有成。
　　而她，则落魄到削尖脑袋，希望能在他手底下打份工。

　　张唯然眸光暗淡，温顺地打开透明文件袋，拿出一张彩打的简历。

　　看到她稳重端庄的态度，梁康突然有阵莫名的烦躁。康宇设计是他亲手创办的，想要公司步入正轨，他确实需要一位八面玲珑的助理，而今天的招聘中，他没有挑选到合适的对象。

　　“我来面试的。”张唯然打破沉默，她拘谨地双手呈上简历给梁康。

　　梁康绕过她走到窗前的书桌上，他弯下腰从柜子里取相机，对小吴说，“走，去工地。”

　　小吴立刻站起来说，“好。”

　　被无视了。
　　张唯然觉得自己被冻成了一个冰块，正慢慢从中间碎开来。

　　小吴一心都在去工地的兴奋上，这是他在老板手底下干活参与的第一个大项目。
　　“要不你等一下，我问问老板，是不是改天面试。”小吴说。

　　“哦，好的。”张唯然把简历塞回文件袋，默默地跟着小吴走到公司前的空地上。

　　有辆汽车开到他们跟前，小吴坐到了副驾驶。

　　张唯然低头摸紧提包的肩带子。
　　太尴尬了，她还是直接回家吧。

　　车窗摇下，梁康说，“你也去。”

　　面试是要去工地么？
　　张唯然犹豫着，还是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到州县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老板开车很稳，上高速后，小吴索性在车上睡着了。

　　“为什么出来找工作？”梁康突然问。

　　张唯然双手不安地握紧膝盖。
　　“我想先离开体制休息一段时间。”她闭着眼睛胡乱说道。

　　车里一阵无语。
　　她抬头望向后视镜里的梁康。

　　他的目光像冰作的。

　　路上就说了这两句话，张唯然看着前方的道路发呆，直到抵达州县的工地。

　　乡下的路很不好走，张唯然握紧了车顶的把手。
　　梁康把车停在高地上，他独自下车，打开相机镜头盖，就开始拍照。

　　小吴刚睡醒，随即也跳下车。

　　张唯然打开车门，她的高跟鞋一脚踩在泥石堆里。

　　风很大，附近的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张唯然把头发夹到耳后，几缕发丝又吹到额前。

　　眼前是50亩大的工地。
　　青山围绕，苍茫辽阔。
　　小吴跟着梁康在工地里跑来跑去。
　　他们边走边拍，不断交谈着，直到对工地有完整又详细的认识，梁康才放下相机，说“我们去树林里走一圈。”
　　他还需要观察这里的植被。

　　张唯然对建筑设计不甚了解，虽然插不进去话，也任劳任怨地跟在他们身后。

　　两个多小时后，梁康结束调查，原路返回。

　　她刚摸到车门，冷不防听到驾驶座位上的男子说道——

　　“如你所见，我们的工作很辛苦。”

　　穿着高跟鞋实在很痛。张唯然垂下脑袋，然后吃力地点了点。
　　她努力走上车，坐稳后掏出包里的文件袋，取出简历，依然礼貌地双手呈上。
　　“这是我的简历，你可以看看。”张唯然说。

　　梁康没有接，他转方向盘，车子迅速掉了个头，往驶离州县的方向走。
　　“如果你只是想找一份更舒服的工作，我们公司显然不适合你。”

　　张唯然说，“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继续留在原来的单位会很难过。

　　“张小姐，你似乎认为，助理的工作只需要端茶倒水扫地，就像你在体制里一样，那我现在告诉你，你的理解错了。”
　　“我……”
　　“你先回答我，我们今天在州县工地调研了哪些内容？重点记录了哪一部分？”

　　张唯然不禁捏皱了简历的页角、
　　她走得很慢，离他们很远，根本没听清楚具体讨论了什么。

　　小吴不禁替她汗颜，老板这么凶干嘛。
　　对之前的几位应聘者，他都很和善的啊。

　　“你连这些都说不出来，我想你并不适合当这个助理。”梁康说。
　　“不是的，”张唯然辩解道，“我今天，不知道会来工地，所以没穿平底鞋。”

　　驾驶室里的声音更冷漠了。
　　“那我建议你继续回银行发展，随时都可以保持你的优雅和风度。”

　　只是一份介绍简单助理工作啊，连这个她都做不到么？
　　张唯然望向后视镜里男子的眼睛，努力争取道，“我并没有发现有辛苦和难的地方。”

　　他却绝情地打断她，“如果你对工作各方面都毫无要求和底线的话，我想也没有人会赏识你。”

　　梁康的话，杀伤力是Claire的十倍。
　　张唯然睁大眼睛，对着腿上的简历发呆。

　　他们不是老同学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这层关系，连为她赢得面试的资格都没有。

　　车子开到园区后，梁康和小吴回到公司工作。
　　张唯然安静地下车，没有告别，也没有跟着他们，慢慢地独自往反方向走。

　　这次，她又被他狠狠拒绝了。
　　之前连微信好友申请都没有通过，她居然还将错就错，对他抱有希望，好傻。

　　园区很大，张唯然走了一段时间，迟迟找不到门。
　　她不得不打开手机导航，却发现手机在静音模式里放了整个下午的歌，只剩一丝的电量。
　　怎么办？
　　张唯然把手机塞回包里，着急地环顾四周的建筑与道路。

　　康宇设计的办公室里，小吴正在整理照片。
　　一共拍了300张，根据这些内容修改的方案应该会完美地通过甲方的会审吧。
　　小吴望向严肃认真的领导，心想今晚又得加班到深夜了。

　　梁康打开测绘资料，准备先理顺修改思路。他看了几行数据，却突然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他想，还是先看下记录本，回忆下调研成果吧。
　　梁康拿出记录本开始看，思绪却下意识飘到书桌抽屉里，那儿有一份被他收藏的简历。
　　不是要当会计？
　　怎么连助理的职位都要投。

　　在记忆里深藏的女孩，成为他对美好的幻想。七年了，他却无法逃避地发现她变了。他的冷言冷语全出自于他的不忍心，她能听懂么？

　　说这么狠，她竟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梁康微微皱眉，按捺不住担心的情绪，放下手里的工作走出事务所。
　　他开车在窗前的风景里四处寻找，绕着创业园入口周围行驶完一圈后，并没有发现那个深蓝色的背影。
　　她去哪了。

　　下班时间，入口处是交通很堵，梁康决定走园区另一端的后门回公司，那里靠近高架，很少有上班族的车经过。

　　一个颓废的公交站牌落寞地靠倒在树枝上。
　　张唯然孤零零地站在树下等车。

　　梁康终于看到她了。他握着方向盘，久久无法叫出她的名字。
　　他也曾和她一起等公交。
　　记忆中，女孩站的位置离他很远，天突然下雨了，女孩却浑然不知。

　　所有乘客都躲在站台里，只有她立在露天的地方。
　　他极少会去提醒旁人做什么。
　　因为他们都比他笨，总是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过来。”他用命令的语气说完后不再注视着她。
　　女孩茫然地抬头望向他。
　　这时一滴雨掉在她眸里，她才知道下雨了，冲着他笑，蹦到他身旁。

　　原来除了麻木的学习，他也可以关心别人，高傲的他感到自己突然有了名约柔情的东西。
　　时间变得静悄悄。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启回忆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