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沦陷》芝麻流心馅

3、延迟·乍到

　　阳光从东南方向的透明玻璃墙照射进来，建筑设计事务所的空间明亮又宽敞。
　　原木色办公桌面积很大，放置在静谧的落地窗前，窗的周围同时搭建成小型阳台，摆着古典雅致的绿植盆栽。

　　桌案角落堆满了图纸和文件，创始人梁康正坐着忙碌地赶稿，近期他要参加一个建筑设计竞赛。

　　“哎呀，园区里居然还能租到底层的办公室。”陆文远悠闲地靠在装修工人新搬来的格子间办公桌上，颇有点监工的架势。
　　“环境真不错，就两层楼，上面是家电子商务公司，肯定吵不到你。”

　　陆文远目前在警局工作，训练有素的他，举手投足像时下最流行的小狼狗。

　　梁康专注地画着设计图，并无心搭话。
　　多年的老同学，互相熟知彼此的为人，不需要太客气。

　　“康神，我就不懂了，”陆文远调侃道，“你在英国发展得那么好，为什么非要回来自己干？”
　　“方便。”
　　“就为这？坦白讲这几年你究竟赚了多少，现在你可没项目做，算算能撑多久？”
　　“不着急。创业机会来了，务必要抓住。”

　　陆文远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康神。”
　　意识到他即将滔滔不绝地拍马屁，梁康停笔看着他，“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哪有什么事！真是好心没好报，”陆文远走向他案桌上的水果，随手拿起一支香蕉，剥皮就吃，“兄弟知道你辛苦，特地来探望你。”

　　梁康不置可否。
　　工作室又陷入监工和劳动者的氛围里。
　　陆文远委屈地啃完香蕉，帮忙指挥工人们组装好办公区的桌椅电脑，随即去会议室查看新买的家具。

　　会议区域集上下级沟通与日常休息功能为一体，设计很现代化。
　　陆文远舒服地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遥控，打开投影设备，会议室顿时变成了家庭影院。
　　他看着歌舞剧，察觉有丝熟悉，再打开碟片目录翻了翻，细细一品，不禁随手扔掉遥控，“卧槽。”地震惊一喊。

　　“康神，你竟然留着我们高中的录影，里面的舞台剧我也有出演啊，我特么看到自己简直是辣眼睛。不过，原来你这么喜欢梁祝这个故事，哈哈当年叫你演梁山伯你不肯，现在却背着我们偷偷看各种版本的梁祝电影，怎么，是不是后悔没在戏里娶一回蒋琳？”陆文远兴奋地跑出会议室找梁康。

　　“放到现在的审美，蒋琳的祝英台还是那么漂亮，康神，你没机会了，人家已经嫁给冯铮，连婚礼你都去参加了，”陆文远安慰性地拍拍梁康的背，又忍不住在伤口上撒盐道，“难怪你急着回国，该不会还想抢亲吧？”

　　梁康放下纸笔，往椅背一靠，抬头商务性地微笑，很给面子地捧场点头。
　　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陆文远顿时心弦紧绷，啊？阿康认真了？该不会是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吧。

　　梁康边点头边垂眸，随手拿起文件夹翻开封面，认真地分析条款说，“你是认为我对蒋琳念念不忘，呵，那你真是搞错对象了。”

　　“？”陆文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除了蒋琳还有谁。

　　空气陷入尴尬，陆文远“咳”了一声强行给自己挽尊，岔开话题点评道，“其实我们班新编的梁祝还真挺好看的，记得是张唯然写的剧本，还有徐……”

　　听到女生的名字，梁康手指一僵，“啪”地合上文件夹，无情地打断陆文远的话。

　　陆文远隐约感觉梁康有一丝不对劲，虽然他也相信康神的建筑天赋和才能，但海归在苏市创业存在风险，小钱自然有的赚，大环境的市场却很难做。
　　而梁康打造环境优美的工作室，自然是有他的野心。

　　陆文远发现自己八卦得不合时宜，赶紧弱弱地说些别的，“对了康神，我还没加你，国内现在都用微信。”

　　梁康也转移注意力，他打开手机软件，顿时有两个好友通知。
　　点开列表，除了陆文远，他看到另外一个请求人的名字。

　　梁康不得不承认，这次回国，他抱有侥幸心理。
　　原来墨菲定律这么灵验，他能体会到，这个好友申请背后的真实含义。

　　他沉默了许久。
　　陆文远好奇地凑上前去看，“咦，是张唯然呀。”
　　梁康：……
　　陆文远：“之前婚礼上，交际花宋珊珊还出现了，要我微信号说可以介绍股票，我也加了她。”
　　梁康：……
　　陆文远：“这是打包销售的策略？”

　　想到张唯然，这个名字像是一触即发的冷箭开关，梁康立刻把手机丢桌上，“走了。”

　　“说走就走，去哪？”
　　“吃饭。”
　　“啊？这里全是写字楼，有餐厅吗？”
　　“沙县小吃，很适合你。”

　　陆文远傻了，好虐啊，凭什么他不配。

　　银行财务部。
　　张唯然心不在焉。

　　明明已经加了三遍，梁康还不理她。是太忙了么。
　　张唯然盯着手机发呆。
　　祖父去世后，她放弃了LSE的英本硕学位，为了实现办理家具木材厂的愿望，总共60万的贷款她分文不取，全部投入在工人和产品设计上。
　　然而没撑过毕业，工厂的经营岌岌可危，所以她来银行学习，希望能整合渠道，拓宽人脉。

　　尴尬了。
　　梁大神该不会仗着文凭优势，歧视她吧。

　　就在张唯然心虚时，背后响起领导蚊子般小声的吩咐。
　　“小谢，下周小陆要去外地做财务检查，下周所有事情都让方茹帮她处理，除了一个利率审批系统，你先跟着小陆学下，到时候你帮她点点就可以了哦。”
　　“好的。”
　　“小陆，你带她操作下系统。”
　　“嗯，我马上带她看下。”

　　陆可宜走到谢琦雨座位旁，很客气地说，“你开下内网电脑。”
　　谢琦雨文静地说，“好。”
　　方茹指挥她们，“先看看有没有安装利率系统，估计其他系统一个也没装。”
　　谢琦雨指着座位上的台式机，“这是新电脑？”
　　方茹说，“对，前几天才送过来的。”她做好手头上的事，也凑过来看陆可宜操作，“是不是没装？”
　　“这个网址有的，但是连不上。”
　　“那就是坏了，要找人来修。”
　　“那就找人来修吧。”

　　财务部电脑报修往常都是叫张唯然做的。

　　说到这里，方茹不爱提了，陆可宜也懒得问，聊着聊着就各自走回座位上。
　　谢琦雨没想到自己被她们忽略在一边，她等了一会，也没人再继续理她。
　　于是，她主动找陆可宜，有些撒娇地说，“小陆姐，我电脑坏了登不上系统，要找人来修。”
　　看她娇俏可爱的样子，陆可宜觉得她还蛮顺眼的，不像张唯然，叫了几年的陆师傅，出了问题只顾着自己闷头琢磨，“额对。”
　　谢琦雨继续问，“要去哪找呀？”
　　“额这个…”陆可宜不好意思开口，她先隔着老远，望了眼张唯然。

　　张唯然正低着头一动不动。

　　看来心态还没调整好。
　　陆可宜沉默了，她不想往张唯然伤口上撒盐。
　　看陆可宜为难的样子，方茹忍不住帮她叫张唯然，“诶那个，张唯然，你去报修一下。”

　　张唯然才把精神从手机屏幕转移到方茹身上。

　　“报修什么？”
　　“谢琦雨那台电脑登不上系统，要找人安装一下。”
　　“哦。”
　　张唯然熟练地在系统里打开报修页面，向科技部提交了报修单。

　　不一会，科技部来了一个高个子技术男，帮谢琦雨修电脑。
　　他起初以为是小问题，没想到花了半小时才弄好，有点不耐烦地问，“这台机器装好了，还有什么要修的么？”
　　方茹说，“你把其他财务系统也装上。”
　　他不高兴重复检查，“其他系统我看都装上了吧。”
　　方茹说，“你看看呢，就财务系统，erp装了没？”
　　“erp也要装啊。”他一边找程序一边小声说，“我待会还有事呢。”
　　看技术男摆架子，谢琦雨着急了，主动求他，“帮我装下吧。”
　　“好我帮你装。”
　　一修又花了二十分钟，技术男急匆匆点掉窗口就走了。

　　总算好了，谢琦雨登上全新的系统界面，想到她今后就要操作这些系统，既开心又兴奋。
　　但是最开始装的利率系统又登不上。
　　怎么回事？谢琦雨皱着眉头，这可是领导第一个交待她的工作啊。
　　这个修电脑的真不靠谱，居然不把她的事放在心上！

　　谢琦雨也不想厚着脸皮麻烦前辈同事，只好把气都撒在那个临时工身上。
　　真是的，她都找的什么人啊！？

　　“张唯然，”谢琦雨语气不善，像大小姐一样的命令她，“你过来看下。”

　　张唯然没说话，坐在原地不动。
　　被谢琦雨当众呼来喝去的，觉得谢琦雨很没礼貌，她一点都不想理。

　　两人僵持着，办公室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方茹见状，问道，“怎么了？”
　　“利率系统登不上，他没修好。”
　　“那就再找技术修一下。”

　　方茹找张唯然，故作亲切地说，“小张，你再打个电话给技术部。”
　　在总账会计的施压下，张唯然勉强地拨座机号码联系。

　　技术男没两分钟又来了。
　　见他肯帮忙，谢琦雨心里多云转晴，热络地把椅子拉出来让给他坐。

　　技术男查明原因，顿时抱怨说，“喔哟这个Java你们张唯然不是会弄么？我这边还有事呢。”

　　就知道是她不肯帮忙！谢琦雨看到张唯然那张事不关己的嘴脸直犯恶心。

　　不就是没考过我么？
　　你心理不平衡很正常，但也不能公报私仇吧。

　　“天哪我终于看到她正脸了，”谢琦雨皱着眉头，夸张地对技术男尖叫，“她长得好丑啊。”
　　谢琦雨心里得意，谁让你对我袖手旁观，我十倍奉还给你。

　　丑——
　　张唯然心里最脆弱的地方被人猛地敲了下。

　　难道梁康不加她微信，是因为她的头像照不漂亮……

　　技术男有些意外，谢琦雨好有个性，好明目张胆地勾心斗角，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下一个千万可别轮到他啊。
　　他对她的态度和善起来，“差不多好了。”

　　“行，谢谢。”谢琦雨道。
　　不用为机器烦恼，谢琦雨又可以安心的在办公室里工作了。
　　“小陆姐，可以登了。”
　　“哦好的，我来教你。”
　　陆可宜带着谢琦雨操作了一遍。
　　“很简单，你只要点这里，这里，然后再点这里，就好了。”
　　“好的，我记一下。”谢琦雨摊开新买的笔记本做笔记。

　　这个笔记本是黑色皮质的封套，不同于普通的本子，它的版面很大，皮质也很好，价格也很贵。
　　陆可宜做工作笔记都是用的单位发的软面抄，虽然她看谢琦雨字也不是特别美，但她还是不由在心里称赞，谢琦雨这个本子挺好看的。
　　“诶，又有Java的东西跳出来了。”
　　“Java怎么又不动了，小张，这里——”陆可宜突然噎住。

　　张唯然在哭。
　　大滴大滴的眼泪隔着无框镜片落下来，挂在她白皙的下颚。
　　她想，技术部都是外包人员。
　　这年头，谁看得起ERP里的JAVA？保不齐系统都是专门设计是给贪官污吏做假用的。

　　陆可宜刚刚在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说，“我来看看吧。”
　　方茹一向眼观四路，耳听八分，自然知道原因，她悄悄叹了口气，嘀咕道，“你刚刚说她干嘛。”

　　这算是被方茹责备了吧，谢琦雨有点难为情，她没想到这点小事也能把张唯然弄哭。

　　反正胡总也说张唯然只是临时做做的嘛。
　　得罪她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她哭了，就显得自己特别坏。
　　谢琦雨无辜地嘟嘴。

　　格子间里，陆可宜把Java问题摆平，继续教谢琦雨，“最后点这里，你记下。”
　　谢琦雨甜甜地说，“好。”

　　*
　　晚上，张唯然抱起小熊公仔，和宋珊珊视频通话。
　　“你说……我要不要再考一次财务部试试？”
　　“得了吧，你都试两次了还去考，人家摆明了就不要你。”
　　“可是我能继续向人力申请留在财务部借调，然后明年接着参加竞聘。”
　　“拜托，刚进部门谢琦雨就会使唤你了，以后你不还得跟个女佣一样伺候她，”宋珊珊拿镜子照脸，“心机婊，你肯定比她漂亮，她才故意说你丑，我们美着呢。我觉得她也太假了吧，虚情假意的，跟你们银行的领导有的一拼。”宋珊珊噘着嘴巴评论道。
　　还假惺惺地让张唯然再借调一年，第一年考不过去，就找理由把她调走啊，干嘛耽误她。

　　宋珊珊，是海归硕士，父母有路子，自己有水平，毕业应聘到证券所融资部。
　　同在金融圈工作，宋珊珊很看得起张唯然，因为张唯然取得的所有成就，从来都是靠自己。

　　“不如你直接换份工作吧。”宋珊珊放下镜子，提议道，“我相信你可以凭实力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

　　像张唯然这么真诚的女孩，只会被心机婊欺负。
　　对付心机婊，你只能不顾尊严地巴结她，拼命拍她马屁，她才会对你有那么一丁点好感。
　　人间不值得。
　　作为鉴婊专家，宋珊珊非常讨厌心机婊，“谢琦雨一上位就想把你搞下去，明着说自己很清白，污蔑你在做假，你要是继续留财务部，等着给她背黑锅吧。切！不要脸。”

　　这支心机股，投了钱，不仅有去无回，还会把你搞破产。

　　“好，那我试试。”张唯然说。
　　在闺蜜的劝说下，她非要留在财务部的决定动摇了。

　　离开银行，还有星辰大海在等着她。
　　张唯然打开电脑，U盘里有个文件夹，里面是她大学找工作时做的各种类型的简历。
　　简历右上角是她毕业时拍的证件照，张唯然手里的鼠标久久停留在上面。

　　明明是以当普通朋友的心态，却因为他没有通过她的好友申请，在办公室里失态掉眼泪。
　　高中毕业的那天，她还不知道，懵懂单纯的暗恋，淡淡浅浅的感情，明明最脆弱，最安静，却会在某个瞬间让她最伤感，最难过。

　　可事到如今，她也并不敢想象，换张美美的精修自拍照当头像，再去添加梁康的好友，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太蹊跷了吧。我放弃出国之后，他就去留学了……”张唯然放下鼠标。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

　　张唯然在梳妆镜前脱衣服。
　　露腿？还是胸。
　　如果能调查出真相，换个尺度也无妨。

　　张唯然想起念商科的案例，预算5万，宣传公司新推出的香皂，设计出完整的推广方案。
　　现实是，5万连最低级的走台模特也请不起。

　　所以她的回答是，自己搬一个浴缸，在公司门口用香皂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