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沦陷》芝麻流心馅

4、延迟·初恋

　　州县原本是苏市最贫穷的乡县，但自从跟随国家旅游业的发展浪潮，地方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十年的改革建设让州县成为市内最成功的县之一。
　　最近，市政府为继续深入开展新农村建设，又重新在州县划了一大片土地给开发商做度假村使用，建设项目涵盖了宾馆、酒店、各类球场。

　　蓝色爱琴海酒店的刘老板老家就在州县，他的亲戚们都很喜欢泡温泉，刘老板索性在这次的酒店招商工作中提出要办个州县温泉洗浴品牌。

　　苏市的圈子来来往往都是熟人，蒋琳的婚礼就在刘老板的酒店里举办，刘老板对梁康也是很欣赏。

　　“小梁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是一百个放心，相信你肯定能完成我心目中温泉酒店的设计。”刘老板在饭局上当着所有酒店项目成员的面，给梁康敬了杯酒。
　　梁康把小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刘老板看着很开心，继续说，“这就对了嘛，我们小梁，现在应该要叫梁工了哈哈，从小学习成绩优异，在哪里都是第一名，现在又从国外留学工作回来，这个技术水平肯定要比那些普通人要强得多。”

　　席上有人对这位新面孔的建筑师很好奇，“梁工，你之前做的什么项目，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是啊，我们也想见见市面，这个，一直呆在小地方，还从没见过这么帅气，是吧，又年轻，学历还这么高的。”
　　“梁工，你就说几句嘛。”

　　梁康正准备简单地介绍，刘老板马上抢过话茬说，“我们小梁刚结束一个45层写字楼的建筑项目，我有他朋友圈发的照片，来！我给你们看看图。”
　　“哇那可真厉害啊，我们州县很多都是两三层，三五层的房子，希望有一天，州县在梁工的努力下，也能有很高很壮观的楼！我们先敬梁工一杯。”
　　“诶呦，你们都光顾着喝酒，图我还没找到呢。”
　　“不用看了，这个温泉酒店对梁工简直是小菜一碟嘛。”
　　“梁工，我们这些可以说是父老相亲，绝对相信你。”
　　“那我应该敬各位一杯。”
　　“来来来梁工敬酒了，快点倒满。”

　　饭局结束后，刘老板的司机开车，送他们回到市区。

　　刘老板虽然喝了不少，但还是没有忘记细心的叮嘱梁康，“小梁，这次我也挑了主要的地方带你看了州县的新面貌，但我想啊，我们温泉度假酒店，不光是我们几个人，或者旅游的人来玩，还有很多企业家，政府里的官员，开会会来，所以你还是得在这上面多花点心思。”
　　“这个项目虽然比不上国外写字楼那么大，但毕竟在县里第一个度假村，政府很看重，说会影响今年各种的评比，如果有领导来检查，你也要去很好的陪同。”
　　梁康说，“行。这是我回国后的第一个项目，肯定会严肃对待，您放心。”
　　“那就好，小梁。”刘老板拍拍梁康的肩膀。

　　“刘叔您就送到这吧，我先走了。”梁康说。
　　“别急，你母亲，这几年，”刘老板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也显得越来越和蔼亲切，“其实一直让我帮你介绍对象——”
　　他还想接着讲下去，却遭到梁康的拒绝，“不用。”

　　“这是为什么？你母亲很担心。”
　　“我有喜欢的人。”

　　“哦这么巧啊，”刘老板诧异道，“我可正想介绍你认识一个朋友家的女孩，也是留学工作回国，和你应该由很多话题。”
　　梁康看着他，“不好意思，刘叔。”

　　一切尽在不言中。这孩子看不上那女生。
　　刘老板“哈哈”笑了笑，打趣地问道，“那你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的？”

　　梁康轻描淡写地说，“初恋。”

　　回到工作室已经10点钟。
　　梁康打开电脑，他需要把今天的灵感记录下来。如果能完成温泉酒店的建筑项目，他至少能拿到100万的收入。
　　但他并不在意最后到手的钱，甚至不在意他回国第一个项目是通过关系才拿到的。
　　他只需要完成他所认可的杰作。

　　不知不觉梁康工作到了凌晨1点，他拿起水杯喝，冷峻的脸庞在灯光下露出了疲惫的表情。
　　趁这会功夫，他稍微看了下手机信息。
　　项目群里沸腾了，未读99+。
　　原来是由梁康有女友的话题展开的。
　　还有一条来自父亲的问候，“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梁康在聊天框里打字，“随口说说的”，犹豫了一会还是删掉了。
　　他骗得了家人，骗不过自己。

　　梁康顺手点开好友申请界面，看到张唯然的记录依然在。

　　“梁康，你别瞧不起人，即使是两个世界，从宇宙宏观的角度上看，他们只是两个点而已，就像月球和地球，只要一直保持引力作用，就能永远紧密地在一起。”
　　以前她看上去并非越挫越勇的女生，笨笨的，傻傻的，很倔强，很执着，但也只会放狠话，雷声大雨点小。
　　成绩平凡的她也很像他，有着浑身的才华，柔弱而笃定，吸引着他。

　　梁康无暇再回忆，他删掉了这条申请记录，把手机丢在了桌上。
　　他知道张唯然目前在银行工作，梁康回忆起蒋琳的婚礼，冯铮是军人家庭，有底气和银行进行权色交易。

　　他又不是某处、某厅，只有一介学历，跟高官抢女人，他凭什么？
　　事务所生意才刚起步，苏市各界对他揭开面纱，现实社会并没有想象中单纯。
　　比如刘老板的度假村项目，主要客户就是权威要员，切不可设计成打着高端会所名号的酒池肉林，所以他在周旋时，暗示刘老板，他喜欢的只有初恋。

　　七年了，她一定释怀了，与过去和解了。

　　可他还没有。

　　特别在看到她的坚持示好后，宛如火上浇油，烧的越来越猛烈。

　　*
　　新的一天，张唯然提起精神上班。
　　单位里事情并不多，上午她基本就把全天的工作完成了。
　　干着快要交接给新人的活，张唯然不得不想，如果还能继续留在财务上工作该多好。

　　张唯然有些羡慕地瞅了眼谢琦雨，只见她表情很认真地看着电脑里的材料。
　　秋天到了，谢琦雨穿了一件外套，是昨天的没换。
　　张唯然有些审美疲劳，她也没那么好看啊，居然还说自己丑。

　　张唯然提醒自己，准备换工作的时候，就别想着在原单位当优秀员工了。
　　没活干，不如刷刷微博吧。

　　张唯然想起，她从没在微博上关注过梁康。

　　在网络上互相关注的朋友，在现实中却渐渐疏远。
　　七年就是一道缩影，愿意被腐蚀的人们成为了漆黑的阴影，啪——栽倒在地上。
　　光在哪里？
　　始终被无形的手遮住。

　　张唯然在搜索框里搜梁康的名字。
　　结果出来好多。她一个接一个点进去看内容。

　　和以往数次的尝试一样，所有博主微博内容和梁康一点关系也没有。

　　对了，梁康是清华的。
　　张唯然带着姓名和毕业学校搜索，界面上跳出了两条微博。
　　第一条是学校官微的内容。
　　他果然在大学里也很优秀，到人才济济的清华里参加建筑设计比赛作品拿到了一等奖，那时候他才大三。

　　当时张唯然忙着实习找工作，怪不得没看到这条微博。
　　第二条是国际交流的名单。
　　梁康去了英国剑桥大学做交流。

　　不愧是康神。

　　那他在英国都做了些什么？张唯然急着想知道，于是又把剑桥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加在一起搜索，可是除了那条以外，再没有其他的文字了。

　　张唯然不死心，又去网页上搜。
　　的确没有新的讯息。

　　这可怎么办，关于他，她才了解了一点点。
　　不能放弃。张唯然给自己打气。

　　她想到可以在用户基础信息里看每个人的地点。以她对梁康的了解，他肯定会把地点改成英国。于是，她不厌其烦地把所有叫梁康的微博都看了一遍。
　　终于找到一个地点在剑桥的！

　　张唯然翻看他每条微博的评论，评论的人基本都是清华的，真的是他！
　　她顺手把所有评论和点赞的人都关注了一遍。

　　原来他申请到了剑桥的建筑学硕士，又在念了两年书，同时还在英国的事务所里工作。

　　最后，她还发现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梁康最新一条微博已经是三个月前。

　　梁康的粉丝里，她是第89个，从数字上看没有任何意义。
　　如同她的存在本身。

　　大概以后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了吧。张唯然想。

　　她瞬间放下了心血来潮的冲动。

　　据统计，人的一生总共会遇到2920万人，当中自然也包括高中同学。
　　梁康会永远地消失在她的世界里，这很正常。

　　高中毕业就是缘分截止日。

　　两周过去了，人力没有找张唯然，她的工作安排依然是个迷题。
　　即使再焦虑，张唯然也没有主动追问人力，甚至她还默默习惯了谢琦雨的存在。
　　陆可宜出差，谢琦雨替她守着利率系统，也不着急从张唯然那里交接。

　　一个财务管理编制的工作，具体称为“成本会计”，可没有利率审批岗那样丰富。
　　虽然才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但谢琦雨负责审批全市9个区县行所有信贷客户经理提交的贷款案子，数量多，权力也很大，经常有客户经理和信贷部门的人打电话来催她点系统，这份殊荣是刚从柜员岗提拔上来的她从未体验过的。

　　而看看张唯然，她除了理会计档案，每天大多数时间都是对着电脑发呆，从这样的人手里接过来的工作能有多少含金量？
　　谢琦雨每天都一本正经地看陆可宜传给她的利率审批资料。

　　周一，踩点来上班的谢琦雨发现，陆可宜已经回来正常上班了。
　　谢琦雨非常失落，再没有打开利率系统，眼巴巴地盯着张唯然的位子。

　　9点钟，一个长相粗犷的中老年男子风风火火地冲进财务处，“胡总，这次你们麻烦了。”
　　这是市行办公室安保部的郭主任，主管行里车辆和设备采购，人也差不多快退休了，每次来财务处都夸大问题，点名让财务人员帮忙处理自己捅的篓子。

　　胡总已经习惯郭主任的作风，她和颜悦色地问：“怎么了？”
　　“你们省行财务科派下来锻炼的领导，不服行里的住宿安排，要自己住酒店，你说烦不烦！”
　　胡总语气依然很和煦，“他自己找酒店住啊？”

　　郭主任拍桌子，把声音搞得很大，“一看你们就护短，怎么，他是总行领导的小公子，你们怕了？”
　　“他爸不是早就退休了么？”方茹轻飘飘地说。
　　“是啊，”郭主任摆正脸色，“但我们都知道他是总行领导的儿子，娇生惯养的，怎么也看不上我们指定的出租屋。”
　　总账方茹觉得事情很简单，“那你就给他换一套呗。”

　　“问题就在这里。”郭主任跺脚，“带他去看了其他的房子，他都说不行！”
　　方茹问，“他现在人已经住酒店了？”
　　“是啊，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省分行，锻炼起码得要一两年吧！”
　　方茹说，“一两年都住酒店肯定超标了，不符合我们行的差旅补贴准则。”

　　郭主任看向胡总，胡总脸上挂着一丝不苟的微笑，“你赶紧再找其他房子带他去看，争取让他住行里安排的地址。”
　　这简直强人所难，要伺候你们财务部负责伺候，郭主任很不屑地说，“这是你们领导，跟我没多大关系，到时候他拿发/票来报销，你们自己解决。”
　　郭主任落下这番话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张唯然有些好奇，省财务处竟然还有位是总行退休领导的儿子。
　　她似乎从来没认识这号人物。
　　下班后，张唯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躲到离单位很近的面馆里。

　　这家面馆说不上有多好吃，但是天气转凉，失意的张唯然很需要一碗热汤的慰藉。
　　独自霸占面馆中央最长的桌子，张唯然静静看着四周互相热聊的食客，陷入了沉默。

　　毕业工作的三年多里，她没有交男朋友，大学里关系要好的同学如今已天各一方，本地的高中舍友偶尔和她来往过，但现状是蒋琳结婚了也没有邀请她。
　　只有闺蜜宋珊珊和她最为要好。

　　最近的每天晚上，宋珊珊都会不厌其烦地为她加油打气。
　　现实虽然冰冷，但也有个人关心她，支持她。真好。
　　宋珊珊：“最新消息，听说蒋琳的婚礼周奇也没去！她还是班干部呢，你开心点咯。”
　　张唯然：“哦，可是我连周奇的微信也没有。”
　　宋珊珊：“哎呀你管她呢。”
　　张唯然：……
　　宋珊珊小心地说，“我的意思是，这个社会，有人讨厌你，也会有人喜欢你。”

　　张唯然夹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味道有点苦涩，也有点甜。

　　门又被新来的客人打开了，一阵冷风吹进来，衣着单薄的张唯然不禁将风衣的扣子扣上。

　　“一碗牛肉拉面。”
　　“好的。”

　　看到这位客人，女服务员不禁多打量了他几眼。
　　他皮肤白净，没有一点瑕疵，但若说他是小白脸，恐怕没那么柔弱，即使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也看得出他练过胸肌。
　　他的头发被剪的很干净，一点也不显得长和乱。他大概是个很注重细节，有品味的男子。

　　“我的小票和牌子呢？”帅哥问。
　　看呆的女服务员急忙说，“哦…在我这里。”
　　领完小票和牌子，帅哥坐到那个很丧的姑娘对面。
　　真是少见的贵客啊，女服务员目送他落座，才开始招呼其他客人。

　　“张唯然？”
　　见到帅哥，张唯然的思路被打断得很彻底，她惊讶地寒暄，“你…来了。”
　　居然会在这里遇到裴澄。

　　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