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沦陷》芝麻流心馅

11、沦陷·初见

　　一四年中考结束，伏夏正浓，烈日烤焦的芳草味钻进自习室的玻璃窗里，萋萋冉冉地在空调冷气里荡漾着。
　　张唯然睡眼惺忪地从书卷里抬起迷茫的脸蛋，模糊的视线里，有情侣面对面丢纸条聊天传情，有无趣的作家端着笔记本办公，还有老太爷们，慢悠悠地捧着隔壁阅览室的报纸一行一行地看。

　　薄页翻覆的噪音，窃窃私语的声音，键盘打字的敲击音……苏市图书馆活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从未如此动感热闹。

　　散伙饭仿佛还是昨天的事，马上就要迎来传说中魔鬼般的高考生涯。三好学生girls们提前预习数理化，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决定在自习室里看野书。
　　“心理测试，你会在哪一岁破处？”
　　“B，C，A，E型，我是17岁。”
　　“我呢，快给我看，A、A、A、A，40？！”
　　“嘘……小点声！”
　　“怎么会这么老？40才，天哪。”
　　“这说明你遇到老公比较晚，有必要在床上演处女，也或者，心理年龄40岁才能遇到对你有冲动的男人哦。”

　　张唯然头发很短，大眼睛圆溜溜的，在女生堆里是个假小子，这会刚睡醒还没有加入。

　　虽然顺利地从初中部直升到高中部，张唯然的入学成绩却是全校倒数。这是所全省清北录取率第一的名牌高中，学霸金光闪闪的分数，毫无疑问地，能把她碾压成渣渣。

　　笨鸟先飞，她只好提前来图书馆借阅教科书，预习起高中课程。但是数理化太深奥，她看得一知半解，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会儿，张唯然眨了眨眼睛，注意到对角线上一个陌生的白衬衫身影，浑身笼罩着高级光感滤镜。
　　但凡手边有眼镜，她一定会戴上看。可惜她爱漂亮，喜欢扮帅，不肯告诉爸妈去眼镜店找验光师配，此时只能眯着眼睛。

　　张唯然离开做心理测试的女生堆，弯着腰躲到“悬疑推理”类书架后，视线掠过一排日本小说，透过顶层的空隙，偷窥这位“人类高质量”男同学。

　　鼻梁英挺，唇线的弧度极其认真。碎发下，是墨玉般冰凉沉静的眼眸，凑近瞧，他竟然还有卧蚕。

　　“看够了么？”
　　怎么会有人靠这么近地看自己，男生语气不善地质问女孩。

　　不知不觉，张唯然竟已经摸到他自习的桌角，她立马眨眨眼睫毛，手放在背后，姿势好像束手就擒的罪犯。
　　继续做贼心虚下去，对方肯定会讨厌自己的。她鼓起勇气，拉过对面的椅子端正地坐好，举起标有“高中数学”四个楷体的旧书封面。
　　“你是说这本书吗，我还没看完。”她淡定地说，嘴角却出卖地歪起。

　　看到老版教材，梁康有点愧疚。
　　为了赚点生活费，他在苏大附近的画室半工半读，日薪100元起，扣除学素描的费用，正好还剩了点钱可以在高中买食堂的饭菜，但这还远远不够。
　　休息日，他已经习惯在这个座位看书，或许只是在消磨时间。

　　梁康犯难，他并不乐意因陌生人的关注而换地方。
　　特别是遇到眼前的帅气小同学，明显是时下最网红的中性风格。

　　有点想看她的指甲，也许会涂点彩色的油。
　　“如果只学油画，可能没办法考建筑系哦。”耳边响起画室教授的声音。
　　心有旁骛，梁康沉住气，继续竖起笔摘抄文章段落。
　　马上开学了，他即将进入实验班学习，据往年的统计，在这个班里的学生80%能考取顶尖学府。

　　奇怪，毕业假期又没作业。
　　张唯然机灵地托起腮，直勾勾地看他的笔记，都是名人名言和哲学观点。
　　高中生都要写议论文，他一定是在积累论据吧。

　　张唯然马上跑去拿了本杂志，放在桌上推给帅哥，霸气地说，“这是我家长编辑的文学杂志，里面有好多精彩的历史文章，推荐你看。”
　　她笑眯眯地说完。

　　“不用了，我看我的。”梁康嘴唇动了动，阴郁地说。
　　听到那群女生在聊破处，他如果和她谈恋爱，并没有脸面见她的家长。

　　“好吧，那我再看看别的。”张唯然有点懵，失落地说。

　　自习室里静水流深，所有人竖起耳朵听他俩对话。
　　梁康憋着火气，暗暗用大拇指抠笔帽，发出“哒”地一声。

　　莫名地想才艺展示。

　　接受社会采访时应言简意赅，对待家人则内向懂事，但哄女生的话，或许即兴画个素描。

　　张唯然却并不介意，能在帅哥对面看书，实在很开心。
　　吃点冷冰冰的脸色算的了什么。她想着。
　　强扭的草肯定不甜。

　　张唯然重新兴致盎然地翻开高中语文教材阅读，整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字，她顿时有点疲惫。

　　还不如继续看帅哥。
　　最近有新闻说，日本女高中生迷恋天才漫画人物，吃饭睡觉都模仿他，一举考取重点大学。

　　“馆草”皮肤很白，眼睛很黑，眉毛也很黑，就像宣纸上名贵的书法，让她想要触摸和珍藏。
　　一定是个优等生。
　　张唯然立刻坐直了，认真看起“高中数学”。

　　梁康抄完手里这本乡村文豪写的散文集，忍不住握拳捂鼻咳嗽，他身体经常不好，所以单名一个康字。
　　抬眼，桌上还摊着女孩推给他的杂志。

　　而她竟然抱着教科书睡着了。

　　时值盛夏，图书馆的空调开得愈发冷了。
　　梁康整理好书籍，把摘抄本放进书包，准备离开前，扫了眼她推荐的杂志名字。

　　原来是本新悦文摘精选。

　　梁康稍微有一丝惊讶，新悦杂志社的期刊家里长年订阅，他顿时对女孩有点好奇，但很快被他打消了。

　　把椅子放好后，他不动声色地放轻脚步，沿着阅览室的走廊离开了。

　　图书馆里优美的音乐响起，张唯然昏昏沉沉地醒过来。
　　对面已空无一人。

　　她急忙跑到窗前，用手挡住强烈的太阳光线，眺望远方的大路。
　　遥远的尽头，有个单肩背着书包的黑白点。

　　张唯然托起腮，注视着他一寸寸消失。
　　他应该还会来的吧。
　　失望归失望，张唯然憧憬地想。

　　如果天天来图书馆看书，是不是能偶遇到他呢？
　　张唯然灵光乍现，掏出国产智能手机，在朋友圈里发了条八卦：XOXO，A handsome genius just appeared in the Sushi Library. Does anyone know who he is? Why did he come here?

　　瞬间，这条昵称为“Moladah然然”公布的留言收获了大量点赞，开始病毒式在校友网络中传播。

　　……

　　高一入学，张唯然居然和梁康分到了相同数字的班——3。
　　隔壁就是实验班，人称非清北即保送的高端教室。

　　人生地不熟，张唯然回头伸出橄榄枝，小声地说，“原来你叫梁康。”

　　女孩就坐在他斜对面，梁康想到，如果每次下课，她都要回头打扰他写作业的话，岂不是很麻烦。
　　如果3班集体安静地学习，即便分数没有超过隔壁实验班，也能有好的学校录取。
　　所以，梁康没有回答她。

　　张唯然把腿放在栏杆上，翘凳脚发出吱嘎的声响，深思熟虑后，学术性地探讨道，“你名字真好听，梁思成和康有为，你一下就占了两个。不像我，姓张的就没有什么伟人，我都没有偶像可以模仿。”
　　“对了，后来你怎么没去图书馆里自习了？我天天……”

　　旁边的男生本来觉得自己好帅，正在空气中打理发型，突然打断她，扯着嗓门搭讪道，“梁思成是谁？康有为又是谁？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教室里变热闹了，梁康做题的思路被打断，他摇着笔尖，却写不出来答案。
　　初中的历史老师没讲到过近代，梁康尝试回答道，“都是民国人。”

　　“明国，我怎么没听过？”陆文远从书桌里掏出一本《万历十五年》，他完全没有印象。
　　“猪嘛你，是民国！”隔壁的男生抱起陆文远的头，嬉闹起来。

　　梁康并没有加入他们，继续做题目，这时上课铃也响了，班主任走进教室，张唯然委屈成苦瓜脸，不得不转身坐正，抬头却碰到新老师在瞪她。

　　坐在倒数第二排，张唯然费劲地把不吉祥的视线从麻辣鲜师转移到黑板。
　　哎，视力怎么又差了。

　　高一的课业没有想象中繁重，张唯然居然能按时在晚自习结束前交上作业，对此她感到挺开心的。
　　等到同学们陆续回宿舍，梁康还认真地坐在座位上写字。
　　张唯然凑过去看，是本课外辅导书。

　　渐渐地，张唯然发现，他不是在做作业，就是在做参考书。
　　几乎每个课间和午休都在做题。
　　偶尔她好不容易想出一个话题，梁康也完全没有和她聊天的意思。

　　为什么他不愿意理我呢？
　　张唯然想起自己快中考了才买了本参考书做。
　　高中才刚开学，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很快，他们迎来高中第一次月考。
　　梁康每科的成绩都是全班榜首。

　　张唯然在名单里找自己，才二十几名。
　　虽然跟她入学倒数第一的成绩相比，有了巨大的进步，但怎么和他差距那么大啊。
　　张唯然超级沮丧。
　　都怪自己下课不做题，只顾着玩。

　　这会儿班级里的学生都去食堂吃饭了，她还在慢吞吞地看黑板报上张贴的名次。

　　同宿舍女生等张唯然有些不耐烦，她原本尖细的嗓音此时极其刺耳——
　　“你别站那里崇拜他了。”

　　头次有女生对她发脾气，张唯然愣住，“为什么？”
　　“你不知道么？梁康是实验班转过来的，所以成绩比我们好一大截。”

　　另一个女生也惊讶地问，“实验班，那不是要考清华北大的学霸呆的地盘么？”
　　“是啊，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实验班暑期集训过后，梁康就申请要调到我们班。”
　　“居然？不会是比不过实验班的大神，想过来碾压我们班？”
　　“谁知道呢，反正他也没那么优秀。”
　　“走吧，小唯。”

　　半晌，张唯然才回神，“嗯…好的。”
　　原来女生里只有我一个人对梁康有好感啊，张唯然默默地想。

　　其实换班级也没什么的。她不觉得梁康的优秀有水分。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了，张唯然提前和同宿舍女生打招呼，让她们先回去。

　　不管周围的归寝节奏，梁康还是在做题。
　　直到半个小时以后，保安大叔来锁教室的门，他才合上书。

　　睡眼朦胧的张唯然瞬间提起精神。

　　“梁康，你，为什么不留在实验班上课呀？”她悄悄地问。

　　梁康唇边一凛。
　　张唯然是怎么知道的？
　　另外，平时晚上留堂学习也没有见过她。

　　保安大叔催促道，“你们快点走，我还要去别的教室！”

　　梁康站起来，像往常一样把椅子推进桌肚里，准备离开。

　　张唯然以为她又被无视了。
　　头顶上却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我身体不好。”

　　他没有在看她。
　　坐在位子上的张唯然却看恍了神。

　　穿着白色T恤的校服的他，个子很高，干净斯文得让人特别想染指他的生活。

　　梁康觉得自己既然解释了，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走了。
　　张唯然却在原地发呆。
　　身体不好，所以呢……

　　这位很困又笨的同学让梁康略感不放心，他把脚步停在黑板报前，背对着她陈述道，“实验班里的同学都比我努力。”
　　他坦然地说，“像他们一样夙兴夜寐地学习，我吃不消。”

　　张唯然惊讶地沉浸在听到梁康居然对她说那么多话的情绪中。

　　帅气的学霸少年已经走远，他一直是最后一个出楼层的，于是锁门的保安大叔又回到高一3班，发现教室里竟然还有一个发花痴的女生，顿时怒起冲天，“还不走！？”
　　“马上！”张唯然羞愧地跑出教室。

　　宿舍里。
　　“Oh，my God，你终于和他聊上天了。”下铺的女生评价道。
　　“这不是重点，”张唯然激动地掀开被子坐起来，“重点在于，他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才不想在实验班里学习的。”

　　真不愧是梁康的头号粉丝。
　　“我看你今天是睡不着了。”另一床的女生无奈地说。
　　“没有啊，我哪有，我可以马上睡觉。”张唯然立刻钻进被窝，声音也越来越小。

　　在窗口放哨的宿舍长突然压低声音喊道，“查房的老师来了，小声点。”

　　十一放假，张唯然隐藏的视力问题终于被父母发现了。
　　把她带到眼镜店里，张爸张妈很震惊，女儿竟然已经有400度的近视。
　　张唯然急哭了，“以前我都坐在前几张位子的，没想到一个暑假会长这么高，就被安插在倒数第二排了。”

　　这下肯定要戴眼镜了。
　　眼镜店老板安慰他们说，“才四百度，我看有的小孩都五六百度了。”

　　这番话对张妈一点用也没有，她又急又气，“怎么会这么严重，都叫你平时不要看电视了，我们视力都很好的，生个女儿怎么会有近视。”
　　张唯然哭的更厉害了。
　　儒雅的张爸只好打圆场，“别说她了，先把眼镜配好吧。”

　　最后张唯然只好戴着眼镜走出眼镜店。

　　回家的路上她一句话也不肯说，靠在车窗前郁闷地朝马路发呆。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
　　是梁康！

　　他在公园广场跑步。

　　张唯然激动地摇下车窗，把手伸出窗外向他打招呼，“梁康！”
　　距离很远，他没听到。

　　张唯然急忙说，“爸爸，快停车。”
　　张妈说，“你这丫头又要干嘛？”
　　“快点，我有同学在这里。”

　　张唯然飞快地下车，跑到公园里。
　　“梁康，”她气喘吁吁地对着黑色运动短袖的男孩说，“我看见你了，你怎么没看到我。”

　　梁康看着撑腰喘气的女孩，一阵无语。
　　真是哪里都可以遇到她。
　　顿时觉得自己头□□漫得过于随意，急需剪短。

　　“咦，你家住附近么？”张唯然好奇地问道。
　　“你是不是放假每天都来这里？”
　　“早上几点来的呀？”

　　为什么她像一个记者，总在采访他私人的问题。
　　梁康转身继续跑步，在迈开脚步之前，他望着前方说，“马上秋游，我只是来这里锻炼做爬山的准备。”

　　什么啊？张唯然终于稳住呼吸站直。
　　她冲着梁康的背影喊道，“秋游要爬山吗？”

　　梁康没有回答。
　　谁知道秋游要不要爬山，他随口说的，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放假的每天都来这里跑步。

　　能在车里清楚又幸运地看到梁康，这天张唯然对新眼镜多了几分喜爱。
　　她几乎时时刻刻都戴着呢。
　　说不定哪天又会偶遇他了。
　　好棒啊！

　　张唯然开心地把眼镜放回盒子里，关灯睡觉。
　　张妈在门缝里看张唯然钻进被窝，才忧心忡忡地和张爸讨论。
　　“衡之，你说小唯会不会早恋了？”

　　书桌前的张爸惊得嘴里漏了口烟，“和谁早恋。”
　　张妈坐到张爸身边，“就是今天她遇到的那个男生啊。”

　　回家路上他们听张唯然介绍了很久梁康。
　　“这个男生，长得又帅，成绩又好，学习又认真，你说哪个女孩不喜欢他啊，简直就是万人迷。”张妈分析道。
　　张爸不以为意，“学校里这样的孩子多了去呢，别瞎想。”
　　张妈推了他一把，“我说你现在不留意着，到时候万一事情发生了怎么办，学习好不容易有长进，又跌回去了呢？”
　　“别担心，到时候出问题了再看吧。”
　　“这怎么行？”张妈愁得在床上唉声叹气。

　　张爸心一横，从抽屉里掏出油皮纸信封，“咱俩都不戴眼镜，怎么能苦了女儿，下周给她预定近视眼手术，把眼睛做了。”
　　张妈：！！！
　　老公你瞒着我存私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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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梁康：我今天遇到一个记者。
梁妈：啥，我最讨厌臭记者！/梁爸：苏市悦报早倒闭了，别怕，阿康。
梁康：爱咋咋滴！把张唯然当仇人女儿，你们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