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时》子柚非鱼

4、第四章

　　一干学生看着孙教官俯下身去，从花台里捡起一块板砖在手中掂了掂，似乎不太满意又扔了回去。接着，又重新捡起一块不太完整的砖头，比刚才的短了一半，但是看起来很称孙教官心意，他拿着那半块砖头面无表情走回康康面前。

　　康康的心已经无法停止颤抖了，“干什么？挨板砖？”

　　“难怪换了一块小一点的，合着是怕打死我啊！”

　　他要是敢动手，我也不会任人宰割！关系到人身安全问题，康康已经下定决心对抗，正在仔细分析着砖头从各个方位攻击来时自己应当如何还击时，孙教官却突然一把将砖头扔在康康面前。

　　“来，站上去。”

　　少女，想啥呢？

　　“噗！”

　　虽然站着军姿，可一个个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身体犹如手机震动模式，连军训的疲劳都消散了一些。

　　“啥？”康康一时蒙了圈儿，不是要挨砖头？

　　见康康一直呆在原地不肯听指挥，孙教官说道：“怎么，对这砖头有意见？”

　　“没有。”砖头哪里招我惹我了，我是对你有意见。

　　半块砖头啊，大哥，你来告诉我两只37码的脚怎样可以平稳的分布在上边？

　　这一批的军训教官据说是从市里武警中队调过来的年轻战士。虽然少了些刻板守旧，但是这惩罚方式也太过灵活了。

　　诶呀！年轻人呐，到底是主意多。

　　“既然没有意见就立即执行。”

　　康康又看了看教官一眼，气势明显被对方的一身正气压下去了。还有那一脸严肃告诉她，没得商量，不要试着讲价。

　　“是。”

　　没办法了，这个在正常的惩罚范围以内。乖乖听话吧！要识时务，还有七天，第一天就给教官印象太深刻不是好事。

　　康康开始试着将自己安放在砖头上，在右脚连续滑落几次后终于双脚均离开地面。整个脚掌四周悬空，靠着掌心部分支撑。

　　“怎么？你是准备打醉拳呢？”摇摇晃晃不肯到。

　　“噗！哈哈哈哈哈。”

　　说真的，康康但凡要是打得过他，不用说，肯定以百米冲刺速度将他扛到凌江一把抛入江中。等到下暴雨时电站大坝泄洪开闸的时候再将他放出来。并在脑中演绎了一遍那动人又刺激的画面，美极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

　　“安静。”见一干学生笑得更加放肆，孙教官一声制止道：“谁要是还想体验这种训练方式，出来报名，全部批准。”

　　当然没人愿意尝试，一个个忍笑忍得咬牙闭唇，不过，也并非人人都是幸灾乐祸，也有一个人，看起来像是担心，像是不安。

　　“好，先跟你讲一下站军姿要领。”见康康终于站稳，孙教官补充道：

　　“抬头挺胸收腹。”

　　“双腿站直。”

　　“双臂自然下垂，中指贴裤缝。”

　　“......”

　　孙教官一边说着一边纠正。

　　“好，保持，现在开始计时。”

　　“我滴妈呀！”康康心想着，“太折磨人了，明天过渡不能失败。”

　　刚开始尚能坚持，可掌心被硌的越来越疼，阳光刺得睁不开眼，早上走的急早饭也落下了。心灵和身体都在饱受摧残。这样也就算了，可康康还要遭受一种恐怖生物的袭击。川渝地区夏季特产“蠓虫。”在川渝地区，它们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叫做“黑猫子。”喜欢群居生活，无孔不入，嗜血成瘾。在夏季，你只要没将自己包成粽子。就很难避免它们的袭击。在当地，一提起这种生物，人人都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可它们偏偏就是赶不尽死不绝。一到秋季就退场，第二年夏天又卷土重来。

　　烈日当头，酷暑难耐，胃里也在抗议。两只蠓虫此时正在康康脸上享受着豪华大餐，一只趴在脸颊，一只落在鼻尖。奇痒无比，令人窝火。纵使又气又恼，但康康也无计可施。教官守在一旁，手上不敢有动作。

　　于是，康康将下唇努力向外伸展，看着鼻尖，几乎成了对眼，然后向上吹气，试图靠自己的人工风力赶走鼻尖上的那只蠓虫，可有了美食的牵挂，蠓虫似乎无惧这威胁，依旧死死扒住，看样子还稳得不行。

　　康康明白，初中就讲过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不过老天爷啊！小女子担不起什么大任，你选错人了啊！”

　　终于，康康越来越觉得难以支撑。

　　“后羿，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珍惜算了。

　　“暴雨暴雨。”

　　“要不然......装病？”

　　康康此时里衣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身心疲惫，口干舌燥。忽然感觉眼前有些模糊不清，双眼一张一合。

　　“教官怎么有两个？”

　　“操场怎么斜了？”

　　“那棵树怎么倒过来了？”

　　“还有，教学楼好像要塌了。”

　　“我怎么跑不动了？”

　　突然，康康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全身无力。而后，就那样毫无准备的如一根煮熟的面条一般，瘫倒在地。

　　“这下好，不用装了。”

　　康康或许还有些许意识，明白自己可能出现了不好的情况，紧张且害怕起来，并不敢完全昏睡过去，还靠着一点意志支撑着，她感觉自己被团团围住，周围似乎还有一些焦急的喊声。她能听见一些，她想回答。但是浑身无力，睁不开眼，张不开嘴。那时心中居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要是，我就这样睡过去，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

　　无助害怕之际，感觉面前光线忽然亮了一些。迷迷糊糊之中一个身影靠近，拨开周围人群，将自己一把横抱起来。康康像是找到救命稻草，想伸手去抓住对方的衣衫，可无论怎样用力，依旧不抬起手来。只能任由手臂无力的垂着。

　　“别害怕，我们去医务室，没事的。”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轻声安慰道。

　　康康躺在那双臂中，靠在对方身上，似乎能感受到对方因抱着自己急速奔跑而急促的呼吸，紧张的心跳，还有他的衣衫，他的汗水。还有那如棉花糖般轻柔干净的声音，康康心中恐惧一下被驱散，却不知为何眼角竟滑出两株泪滴。虽然那手臂好似并不强壮结实，可却抱着自己却是沉稳有力，让人无比心安，好想回答对方一句，

　　“嗯，我不怕。”

　　没事，之后慢慢对他说就是了。

　　就这简单的一句话，康康终于将肯自己放松，无比信任的，安心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康康在昏睡中感觉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还是那个轻柔干净的声音，将她慢慢唤醒。

　　“康康，康康。”

　　醒来时，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已被汗水浸透，湿汗未干，额前几缕浸湿的头发粘在脸颊。虽全身还是像面团一般无力，但意识已经清醒大半。

　　阳光通过窗帘中间未合拢的缝隙侵入，将整个医务室切成两半。

　　康康先是慵懒的半睁着眼，看着自己眼前光外模模糊糊的身影后，感觉无比熟悉，于是将双眼完全睁开。看清面前的人后，整个人有了想要起身的冲动。虽心中莫名兴奋激动，可还是浑身无力，难以动弹。只得用力说出一句，

　　“是你呀！你送我过来的吗？”

　　虽听上去有些虚弱无力，但却还是带着几分压抑的的兴奋及期待。

　　“嗯。”

　　“谢谢你。”

　　似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康康心中不知道在庆祝什么？那样虚弱无力都能将干裂的嘴角扯出微笑。

　　“果然是他，那......刚才是他抱着我......”

　　“哎呀！这砖块没白站，也没白白晕倒。”她居然觉得挺值。

　　啊呸！康康你想什么呢？

　　“来，把这个喝下去就好了。”沈南乔说着递给她一只纸杯。

　　康康回过神来，“这是什么？”

　　“是葡萄糖，医生说你低血糖。”沈南乔用手再次认真确认了温度，

　　“你早上是不是没吃早饭？”

　　“嗯，起的晚了，走的急，没时间。”

　　“那以后要注意些，今天这种情况，要是反复发作是很危险的。”

　　“好，知道了。”

　　或许对方只是随口一句，可是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啊！

　　可不能这么躺着喝下去，于是康康将双手撑起准备起身，可还是显得有些吃力。沈南乔见状，于是放下纸杯，上前俯身托住康康的双肩将她扶起，待康康坐稳后再次将纸杯递过去，

　　“来，不烫了。”

　　“哦，谢谢。”

　　温度刚刚好，不过，一支葡萄糖哪能倒出小半杯，一定是他觉得浓度高，直接喝下去会甜的发腻，于是用热水稀释过。且是等温度适宜后才叫醒自己。

　　心里暖暖的，“善良又细心，和他的长相太匹配了。”

　　“好些吗？”

　　康康轻笑一声“嗯，已经好多了。”

　　整个人面色恢复很多，喝过热水后嘴唇也湿润饱满回来。

　　见康康喝完热水之后目光在医务室四周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给我吧！”沈南乔接过纸杯放在一旁，“这里没有垃圾桶，我带出去就是了。”

　　他怎么知道我在找什么？这是什么？心灵相通？

　　不知道怎么回事？康康将纸杯递回去之后就一直低着头玩着自己两根大拇指。傻笑够了，才记起面前还有人，于是才将傻笑收住，抬起头来。

　　不过，这一抬头可让她有一点小惊讶，面前一只手已经快要触碰到她的脸庞。康康一动不动，看着沈南乔，他一脸温和之中，似乎又透着几点担忧，又像是......心疼？不知那只手是不是要替自己拨开额前的发丝。康康专注的看着他，眼里好似满怀期待，眼看着那好看的手指快要碰到自己的脸上时，

　　“咕咕咕......”

　　“呃......那个......”

　　这该死的肚子，你早不叫晚不叫，康康有些尴尬，可更多的是懊恼，像是被它坏了什么好事一般，从来没有觉得它这么讨厌过。

　　康康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刚才好像听到了一声一闪而过的笑声。立刻抬头，自然而然地看向沈南乔，可是沈南乔居然回她一副“你看着我干嘛？”的表情。

　　康康不甘心，太过分了，你那双眼睛明明......还在笑我。

　　不知道是不是快要忍不下去，沈南乔眼神有些闪躲着转过头去，“你等一下。”说着逃一般的跑出了医务室。

　　待他出门之后，康康哀叹一声，双手捂住脸用力搓了一把，“丢死人了。”

　　沈南乔回来之后，手上多了两样东西。原来，刚才出门是替康康买了牛奶和面包。可能是跑得太快有些微喘，康康心中一暖，“原谅你。”

　　沈南乔将牛奶面包递给康康，“饿了吧！”

　　康康将东西捧在手里，“不想吃，没胃口。”

　　真的不是傲娇，刚刚晕醒，还是有些提不起精神，的确是吃不下东西。

　　“离中午下课还早。”沈南乔看了看医务室墙上的钟表，“才九点多，就算你上午可以不用军训，也挨不到中午的。”说着将面包袋子帮康康撕开。

　　这话一出，再加上手上动作，康康居然“臭不要脸”的以为沈南乔是在哄着自己，一时间居然来了点胃口。还假装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

　　“好吧。”

　　不过，看着康康吃东西的沈南乔脸上不到一分钟就已经换了好几个频道。他看着康康将面包片对折，只朝中间有葡萄干的地方下嘴，完美避开面包边儿，吃完之后还剩下一个正方形。这吃法虽然多少有点欠揍，不过也是新鲜。

　　康康啃着面包，突然，感觉屋子里又有人在笑，只是这次不同，那笑声鼻音有点重。还是条件反射的看向沈南乔，相同的是，依旧是对上那张“你看着我干嘛？”的脸。

　　康康含在嘴里的一大口面包还未嚼碎，一小部分还未完全走进嘴里，沈南乔看着康康，感觉他终于忍不住要扯动嘴角，于是用手指刮了刮鼻头，“你吃完再休息一会儿，我先回操场了。”话音刚落，又逃了出去。

　　康康嘴里塞的太满讲不出话，呆呆地看着沈南乔离开视线，一脸的失落，“跑什么？再聊聊天嘛！”

　　“真是的，都不知道用送同学来医务室的理由偷个懒，说你实诚还是说你笨啊！”

　　跑出医务室的沈南乔，站在操场边的台阶上，正对着阳光，将帽沿往下顺了顺，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随后不知是不是又感觉哪里不对劲，无奈的摇了摇头，却还是发自内心的，将笑容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