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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逐月同归去 ...

  •   孤空长留月,清辉何人扰。灼日不可近,奈何同比邻?

      黑死牟大人,我和您的距离一直这样忽远忽近,反反复复,宛若阴晴不定的春雨一般,明明昨日才艳阳高照,温和明媚,此刻却俨然是乌云沉沉,骤雨连绵。

      纵使我千年百年的陪在您的身旁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要您的执念未消,那个冰冷雪夜就无法消融,您就无法获得解脱,无法看到光明,仅凭我······无法将您从黑暗之中拯救出来,那么·····,干脆······

      百夜闭眸仰天,手中的红伞缓缓坠落地面,任由冰冷的大雨打在她苍白的脸颊上顺着下颚滴落至衣襟当中,黑中带红的纹路一路攀爬至锁骨之上到达她的半侧眉骨,额间姬发当中黑色的鬼角伸长而出,如同蝶翼的睫毛被雨沾湿,泛着点点星光,那双血色的竖瞳再次睁开时再不复刚才的悲伤和温婉,染上了三分肃杀,五分坚韧,两分倔强。

      既然您执意要抛弃光明,一路朝着黑暗前行,那么我······将同您共同奔赴,这场因剑技而起的因缘,就让它染上肃杀和黑暗,随同您一路前往无尽的沼泽就好,无论是黄泉也好,冥道也罢,总会有我们两人最后的······容身之所。

      “严胜·······”

      大雨之中,身后朦胧传来的那声熟悉的称呼让黑死牟挥刀的动作一僵,过去百年的记忆一瞬反复在脑海回转,最终落到缘一那张七岁时的笑脸之上,心口浮出一丝无名的怒火,黑暗当中的那轮日光渐行渐远,无论他怎么去追寻都追不上,身后妻儿的呼唤和父亲的斥责仍然在脑海盘旋,他们的呼唤简直像是在提醒着他,他追逐了百年,迷茫了百年却依旧无法超越那个太阳。

      缘一,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只有你是不同的,我······抛弃了一切,为什么还是追不上你?而百夜,你又为何······不像他们一样?只是······不求任何回报的追随我?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如果有必要,我会像百年舍弃妻儿和家族一样舍弃你,然而······为什么你一句怨言都没有,像缘一一样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满足?

      回过神来,百夜已经握紧他的手将他的刀从身前移开,缓缓抱住了他的腰身埋到了他心口位置,与他高大的身材相比,她显得有些瘦弱,被淋湿的发丝黏在她脸颊两侧,马尾当中的红色发带因雨水也侵染上了浓浓的血色,她耳侧的头发被他的圆月刃削断了发梢,混合着耳边溅上的血液流淌而下。

      黑死牟沉眸看着她,淅淅沥沥的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自眼眶当中流出,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须臾之后,百夜自他怀中起身,拔出身后的刀,脸上带着他看不懂的释然和从容,微笑着对着他说道:

      ”黑死牟大人,姑且我还是一名剑士,即使不足为之一道,还是足以成为您的训练对象的,要磨练剑技的话,比起碎石,能够躲闪的活物更能派上用场吧!

      虽然我并不知道您所认为的武士之道到底要到达怎样的程度才是终点,但是如果这是您所认为的正确,那么这条道路就是正确的道路。

      无论最后我们的结局会如何,我都将同您一同前往,对于剑士而言,要挥舞手中之刀就必须要有一个理由,而我的理由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决定,我······将会成为您的刀剑,请······尽情使用我吧。”

      半跪在他面前,百夜将手中双刀呈上,刀······挥舞的理由?黑死牟看着面前的坚韧女子和她手中闪着寒光的双刀。

      武士的刀是和武士同荣辱共存亡的,交付刀剑意味全心全意的献上至高的尊崇,自此和这把刀一样与侍奉之主同荣共辱,即使此身残缺,只要刀不断,心跳不停,这个女人都将一生为了自己的意念而奋斗到最后一刻。

      “我会把这个笛子当成兄长,即使离开也不会忘记,日日精进自己的技艺的。”

      “兄长,你太可怜了。“

      脑海当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黑死牟闭上眼瞳,握紧双拳仰头任由冰冷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心中那一丝怒火散去,徒留一地悲哀茫然无力。

      住口吧,缘一,不要……再说了,我······不明白,你也好,百夜也好,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雨水顺着他手中的那把刀的刀尖缓缓滴落在地,于水洼之中绽放一朵水莲,画面一转,在氤氲雾气当中,长长的发丝滴落着水珠落到了池内荡起层层涟漪,黑死牟仰靠在浴池边,何时回来的?何时被百夜打理好躺在了这里?在脑海当中都有些模模糊糊,只是感觉心中空荡荡的,充斥着无力和茫然,这种感觉,在百年前缘一死后也曾出现过,但是黑死牟不明白,甚至不曾知晓自眼眶当中涌出的那个泪水到底意欲为何?他想要寻求一个解释,然而谁也不会告诉他了。

      百夜端着酒和温泉馒头进来,看到的便是那位一向威严的大人仰靠在池边,柔软的发丝没入水池当中,六只眼瞳带着迷茫,白皙的肌肤被雾气蒸腾的微微泛粉,水蒸气凝集成珠自耳侧缓缓滑过分明的下颚,白皙的脖颈,淌过脖颈间的那道绮丽的斑纹一路爬上山地,绕过红梅,奔涌向紧致的腰腹。

      她在这六只眼瞳当中感受过很多情绪,即使黑死牟大人甚少显露表情,但是被这瞳孔死死盯着的时候,很难去忽略其中掩藏的情感。炽热,复杂,威严,怒意各种各样的情绪通过眼瞳传达出来,让百夜备受煎熬,然而今日却是第一次从这三双眼瞳当中感受到了迷茫。

      无论是多么威严稳重的人,总归还是会有迷惑的时候,百夜不知道现在的黑死牟在想什么,但是她并不想打扰这位大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太累了,偶尔放松下也好。

      纤纤五指执起酒壶斟满随后放到了托盘内置放在了黑死牟顺手的位置,百夜将衣袖以红色的布带挽上,轻轻用木勺舀上满满一勺水自他的头顶浇灌而下,蓬松的发丝在温水的抚摸下收了张扬的性子服帖的粘在他后背,额前的刘海软软耸搭下来遮盖了他的脸,让他不由闭上了眼瞳,百夜伸手将刘海别到他的耳后,一点点揉搓他身后的发丝。

      感受着身后的动作,黑死牟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冬天她给自己搓背的事情,似乎……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开始有了变动,一步步由上下级尊卑到一方的强烈渴望,由渴望衍生为欲望,再由失控的欲望演变为……

      “……”

      在欲望消散后他渐渐看不懂百夜了,他们……现在算是怎样的关系?上下级?不,已经早已经超越了界限,爱人?不,不是那种简单纯粹的东西,惜惜相惜的战友?不对,是更加……亲密却又复杂一些的关系。

      但是……毫无疑问,百夜成为了百年以来,除了缘一外,他放到了心里的人,如果说是喜欢还是讨厌,自然是喜欢的,甚至于将她和缘一做了对比,何等……怪异的心情,即使是对百年前的妻子亦不曾有过的感觉。

      察觉到眼前的人微微摇了摇头,百夜疑惑的捧住他的发丝,半跪在木板侧身想要看向前方,却无意当中和前方也准备看她的人对上了视线。

      “?”

      “……”

      静默无言许久,黑死牟率先移开了视线,低沉的嗓音落下:

      “酒……”

      百夜这才察觉原是这位大人想要饮酒,将早已经斟好的酒奉上,黑死牟看着她握住了酒杯,随后百夜想将手抽出,却被眼前的男人悄然按住了食指抽身不得,抬眸静静观察着他并没有显露任何情绪的眼瞳,她有些疑惑的微微偏头。

      将她习惯性会在疑惑时做出的小动作看在眼中 ,黑死牟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是何时将她的一言一行刻在了脑海 ,竟然连同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动作都已了然于心。

      正想言说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这样拉着她,黑死牟又开始迷茫了。身为人类的时候,他的一切都早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无论是教育,衣食住行,还是婚事,生子,一切都像是早已经谱写好的曲子,他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只要跟着曲调弹奏就好,所以……除了小时候那个想要成为武士的愿望,以及长大后想要将缘一那份强大变为自己所有,再无任何想要的,现在的他……只是想对这个女人说些什么,然而又该说些什么呢?黑死牟有些疑惑。

      似乎已经有所察觉他的迷茫,百夜微微一笑,盖上他的手背将酒杯留在了他的手中,轻轻说道:

      “黑死牟大人,无需迷茫,即使前途迷雾沉沉,未来也无从得知,您只需朝前一路前行就好,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为您派上用场,已经不会仅仅仰望您的背影前行了,我会背负起自己身为一名剑士的责任,为我的主人献上我的一切。”

      “……,百夜,你……,嗯,稍微……休息一段时间再上路吧。”

      最终看着眼前那双坚定深邃的血色竖瞳,黑死牟还是吐露出了这样一句宛若命令一般的话语。

      “长时间停留在此地吗?”

      将酒杯凑上唇边,黑死牟沉沉答道:

      “嗯……”

      “是,那我去做一些停留的准备。”

      看着要起身的人,黑死牟没有看她,但是却拉住了她湿润的手腕,缓缓说道:

      “之后再去,头发……快点洗完……”

      看着他身后还沾染着泡沫的长发,百夜才想起,略显歉意的回到他身后继续给他清洗。

      “十分抱歉。”

      “……不用道歉,继续吧。”

      放开她的手腕,黑死牟继续闭上六眸,任由温暖的水浇灌在自己的发丝上,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良久过后,看着在自己温柔的动作下沉睡过去的男人,百夜微微一笑,强者看似坚不可摧,实则亦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时,就如同他一样。百年了,这个厚重沉稳的男人永远都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脆弱,一直向着他所认为的道路前进。

      但是……人类的心非是磐石,不管如何强大,也终会有累的时候,即使只有此刻也好,严胜,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吧。

      将毛巾放在他的发丝上轻轻揉搓,百夜赤色的瞳孔映衬着那个背影,嘴角带着一丝恬静的笑容。

      这一次入睡,黑死牟比百年来任何一次都睡的熟,睡得安稳,恍惚当中……似乎看见了没有带着痣出生只是一个平凡人的七岁缘一跟在自己身后叫着兄长的样子,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坐在走廊上和睦恩爱,微笑着看着他们二人。

      远远的樱花树下,一个女子黑红色的发丝随风而舞,他不自觉的朝着那边走去,伸手去触碰她,空中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自己伸出的手,眼前出现的乃是百夜温婉的面容,她微笑着捧住他的脸颊与他额间相抵,然后将一只用布缠好的破竹笛放到自己手心,将他转过身轻轻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疑惑的看着她脸上的温暖笑容,抬眸看向前方,成年后的缘一站在自己的面前,脸上带着那个他一直以来觉得厌恶恶心的从容微笑。

      但是……看着那个没有“痣”的脸,他却觉得似乎没有这么恶心了,握紧手心被缠好的竹笛有些犹豫的递给他,缘一的脸上出现了宛若晨曦一般的温暖笑容,接过他手中的废品,微风吹拂着二人长长的发丝,于此凡间绽放出独属于他们双生子兄弟的心照不宣。

      睁开沉睡的六眸,黑死牟的神思有些恍惚,是梦吗?何等梦幻的……一个美梦。

      肩上搭着一层温热的毛巾,百夜背对着他在清洗着他的紫色衣物,捏好了时机后,她放下了衣物,起身来到他身后将那层毛巾重新放入温暖的水中染上热意再次披到他的肩上,在她要离去时,一双微微泛白的手忽然拉住了她的柔夷。

      “……,黑死牟大人?”

      黑死牟感受到手心有些冰冷的温度,手腕微微使力,将她拉入浴池,用双臂支撑着她不让她摔倒。

      “!”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扰,百夜有些不解的看着撑着自己身体的双臂,雪白的浴衣被水沾湿,紧紧贴在身上,胸前露出的肌肤宛若白玉石一般滑嫩。百夜对上眼前的男人那威严的六眸,揣度他此举的含义。

      将她的一切揽入眼瞳,黑死牟伸手拉住她发间的红色发带一点点扯散任由她宛若蛛丝般的发丝披散在身后落入浴池当中,原就是清冷美人之颜,此刻被水打湿后更显一丝少女的娇羞和温婉。

      发带被他捏在手心穿过他纤长的食指,百夜感受着空中弥漫的一丝情意,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别开视线不敢看他,原本打算退开一些,腰间却缠上了这位大人的手,让她更加靠近了他一些,二人气息交融,百夜的手为了找寻支撑点被迫撑到了他强壮的胸肌上,而自己跻身于他温泉中缠着浴布的双膝之间,空中染上一丝缠绵和暧昧。

      “别动。”

      察觉到她几次想要逃离的动作,黑死牟索性直接加重了揽住她腰身的力道,任由她因为力道依靠着自己,将她一双为自己清洗衣物而变得冰冷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放到温泉当中,像是照顾孩子半侧手抱着她的腰,半侧手握着她的手。

      温柔……原本不该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的词此刻却不由的让百夜将他与这个词联想到了一起。虽然做法有些强硬,但是这也是独属于他的温柔之处,黑死牟大人,您……是否已经将我纳入您的心中,容许我享有这一份温柔了呢?

      依靠着他的肩膀,百夜脸上的笑意加深,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斑纹之处,让黑死牟的心口传来一丝酥麻,微微沉眸继续专注于手下的事情。

      黑暗之中,黑死牟继续朝着那轮灼日前行,但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耳边响着木屐嘀嗒的声音,身后一只纤细的手朝着他伸来,试图抓住他的衣袖,他没有回头,但是却主动抓住了那只朝他伸出的手紧紧握在手心,百夜看着前方威严而沉稳的背影,手心的温度算不上温暖,亦算不上炙热,但是她的心里却因为这只手缓缓淌过了一道晴川暖流,泛滥着丝丝甜蜜,嘴角染上笑意,她加快了脚步同他并肩而行,走在黑暗当中追逐烈日,看着身侧的人,黑死牟一向淡漠紧抿的薄唇有了片刻的松懈,浮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 作者有话要说:[锁]作者有话要说内容存在问题,暂时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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