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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明了 ...

  •   颜香漫也不知道相较起来,谁的思绪中空白更多,纠结更多,只是在到棠梨宫小院中的海棠树下,这短短的几十步路中间,她已鼓起勇气看了拉着她前行的那个人数十次。

      她脸上的神色应该和自己相同,都是一样的不安与无措。
      她会怎么想呢?对腹中这个自己的……也是那个男人的孩子,会怎么看?

      宫妃侍寝分明是常事,只要是有名有分的,就避不过自己被抬进养心殿的大门,去完成这件“本分”。若是“有福气”的,还能在一场场欢好过后得来皇室血脉的“恩赐”,经自己肚腹,延续那个男人的骨血。

      大多数决心或被迫送入宫中的人都已对此麻木或是习惯,似乎半点都觉察不出自己应该对此思考些什么,更多人把这当作是一种荣耀,好令自己得以存活,亦或是活得更好些,能在此间拥有些尊严,不受旁人嘲弄。
      只不过像颜香漫这样,心已由不得自己一如先前无知麻木的,骤然得了这样的“恩典”与“福气”,再看曾经也无比坦荡的那些微真心,不仅怕她会反感,会痛苦,连自己心底,也有异样情绪就此滋长。

      拥有宫中最风光的几份荣宠之一的馨妃娘娘,盯着与自己同立海棠树下的那人,忽地就想起一年前偶然撞见的那一回。
      她自己曾满怀疑虑地问及秦瑟那碗每回侍寝过后必定要喝下的汤药,开始秦瑟还不回答,到后头,就只淡淡地回一句“避孕用的”,她再问缘由,浑然不觉那药有多苦涩的与沐也不过称自己不乐意那么辛苦,孩子到她那也遭罪。
      现在看来,秦瑟早已先颜香漫一步,拒绝了这尚且可以随自己心意的“福分”,而她却未曾察觉。若要直视心底所有的念头,她甚至还能感受到几年前的自己看着皇后膝下儿女双全时,心生的向往,以及此刻渴望拥有一个孩子依靠,不再是孑然一身——

      颜香漫似乎还没觉察透,她早已不是孑然一身了。

      秦瑟等到在海棠树下站定,刚想开口,又不敢直视她的双眼了:“香漫,”笑意不觉带了苦涩,她对我的心意真的是我想的那样么?同盟,知己,还是某种难言情愫……“总算要有孩子了,我先在这儿恭喜你。”
      颜香漫也眼尖,看出她藏于喜色下的旁物,心如战鼓,狂跳个不停,这么多天下来,相伴相助,说不曾有好感,定然是假的,但看着她逐渐明了的心意,自己却更不敢接了,只怕自己一旦有半点轻慢,都会这么糟蹋了它。
      “与沐……其实我,根本没做好准备。”若是这么说,她会怎么想?她会如何看待我的孩子?如果我有了这么个亲骨血,是否会淡薄了她呢?颜香漫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在一片茫然中,僵硬地勾一勾嘴角。

      海棠树扬起红霞满天,柔软的花瓣落在她们身边,秦瑟被那声“与沐”拉回了所有心神,终究是定定望向置身美景中,却已然成为她心中最执着愿景的颜香漫,叹了口气。
      “你呀,也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秦瑟又深吸一口气,海棠本无香,此刻的风却仿佛能醉人,直醉得她翻涌起多年不曾显现的一点冲动,拉起颜香漫的双手,握得很紧,“先看着我,我把这些话与你说明白。
      “我知道——在这儿最忌讳动真情,所有人都是逢场作戏冷心冷情的,可你不一样。”
      秦与沐说得有点快,正用尽全力将皮囊下唯一的那点暖意柔情掏出来,用最珍重的姿态呈在她面前。她继续说下去。
      “我也不晓得对你是怎么了,只是当初你肯真心实意地喊我一声‘姐姐’,如今还肯这样叫我‘与沐’,就该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所以……与沐姐姐只希望你平安,好好在这活下去,好好做你的颜香漫,你知道了么?“她说到这里,才垂下眸子,看向她还未显怀的小腹,“至于这孩子,你该把他好好生下来,至少也不会再孤单难受了,还能助你立得长久些——他是你的孩子,谁都抢不去。”

      一大堆话尽数进了颜香漫的耳中,心里,沉甸甸地让她发慌,她下意识想挣脱先前早习以为常的这双手,却又贪恋那点温暖,还有心底清明的一点情意。
      原来是这样,她爱我,我……我也爱她,我们是两个女人,两个宫中的嫔妃,本该忠于皇帝,但我们就此相爱了。颜香漫恍惚地想着。
      “爱”一字就这么突然闯进了浑浑噩噩二十年的颜香漫心里,与对皇帝当初几分宠溺得来的欢喜不同,那时她只享受于被宠爱怜惜的感受,此刻的她,却因爱意发了疯地想要多看她几眼,甚至想就此天荒地老,丢下此身荣华,和她永远待在一块,将余生都镌刻上秦与沐。

      颜香漫踮起脚,捧住她的与沐的脸,落下一吻。

      亲吻多数是用来表达情意的,也易解相思之苦。二人的唇都无比柔软,相触那一刻,有酥麻升腾起,她能感受到与沐的惊异,但她的眸子却是晶亮的,好像只装得进自己,随即又让这个吻变得更为绵长,仿佛这就代表了她们这么多天来一切的挣扎的结果,和她们一切躲在暗处的渴望。
      自然而然,却又是隐在花树阴影下的秘而不宣,连海棠也羞红了脸。

      -

      另一头的长公主方回到自己所居行宫不久,褪了外衫,就对着外头扬声道了句“莺时”,片刻后一个面貌清秀的婢女就端着一盆净水入了内间,正是在棠梨宫时那位跟在长公主身侧的贴身宫女。

      莺时低着头,等赵宁浣过双手,便将铜盆下垫着的帕子取出来,给她擦去水渍,似乎是秉性使然,她未曾多说了一句话。

      “母后还是没应下长公主府的事儿……”赵宁叹了口气,无意般提及今日入棠梨宫前,在慈宁宫发生的事情。莺时没应,她便丢了帕子在一旁,等小宫女将铜盆放好,再命她到跟前,带着点与先前当着嫔妃面露出神色截然不同的轻佻,挑起少女清秀的面庞,眸底尽是笑意。
      “怎么不说话?母后说这些的时候你可都在边上,没被叫下去呀——”赵宁的妆面还未卸,带着点过于浓烈的妩媚气,细细打量着莺时眉目,“母后还说了我那位好表妹的近况,倒也没见着过人家,只听闻很是貌美……怎么样,和我们莺时相比,该如何?”
      逗了几句,小宫女的脸红了大半,素来矜傲的长公主也顾不得旁,拉了局促的少女一道坐在床榻上,伸手拉了帘帐,有娇吟旖旎。
      长公主爱好女色,是宫中多年传闻,不过碍于其嫡出身份,议论也不过是暗地的悉索声响罢了。

      -

      “子春,你把咱们宫里头再看一遍,下人里有哪个身子不舒服的赶快送去太医院,她们的东西也得清出去,如果有旧衣物赶快烧了才好……”沈临鸢正嘱咐着棠梨宫里的几个大宫女,就看见谢倚枫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走到自己身边来。

      “姐姐?”沈临鸢忙着,但还是空出时间来问了几句,“宫里这时疫来得凶,我听说小孩儿最受不住,你可把玟儿安置好了?我正叫咱们这的几个大宫女好好看着呢……”看她忙碌样子,倒一点也不像是个孕妇。
      谢倚枫点了点头,扶着她坐下:“你如今怀着孩子,就不要操劳了……对了,你听说了么?凤昭宫递来的消息,说皇后的嘉敏帝姬连同着乳母一道染上时疫,昨天夜里,小姑娘没撑住,去了。”她垂着眸子,露了点哀戚模样出来。
      “怎么会……”沈临鸢也讶异着,毕竟那孩子也曾见过几回,小小一个,倒也可爱着,自从她知晓自己即将为人母后,对这类事情就愈发地不忍起来。“姐姐,咱们要叠些纸元宝给那孩子么?”
      谢倚枫把此事说出来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憋在心里的事得以倾诉,胸口也不再那样沉重了,她只点点头:“只是这会宫中时疫依旧盛行,皇后也不能将帝姬的丧仪办得太隆重,我听那几个嫔妃也都商量好了,咱下午一道把叠好的纸钱带到佛心堂,给帝姬烧了就是。”

      沈临鸢随即让人备好东西,拉着谢倚枫郑重其事地做起活计来。

      所有人大概都是第一次见着皇后这等失态吧,佛心堂早就被布置成了由无数白缎装点着的样子,比起往年宫中丧仪,实在有那么点简陋,嘉敏帝姬的遗体也因可能传播时疫的缘故早早火化下葬——身后事大多与那孩子无关了,眼睛一闭,什么都已不知道了,其余的都不过活人的些微心意。
      江赫的眼圈依旧发红,直勾勾地盯着已经燃起的火堆出神,过了一会似乎又忆起丧女的痛楚,捂住脸哑声哭泣起来。
      连带着在场由衣物与纱料裹得严严实实的嫔妃们,也都在布料遮挡下不觉露出点难过神色来。

      谢倚枫叹了口气,手里提着一篮纸钱,与秦瑟,颜香漫,佟愿菱等人一道将东西放进火堆里,再看它们逐渐化为灰烬,似乎真的递到了另一处世间。

      “香漫,你先到后头歇着罢,等会便回宫,月份大了,可得小心些,更何况这会有时疫在……”她听见秦瑟这般嘱咐着已有七八月身孕的馨妃娘娘,念及沈临鸢的身体,不觉回头去寻她身影。

      可她却没看见挤在众人当中的某个小宫女,朝她伸出了手。

      谢倚枫感觉到一股力道朝着自己背后而来,隐约像是被什么人推了一把,可她在那一瞬已无法细想,还来不及惊讶,就以面朝地摔了下去——
      她看见翻涌升腾的火焰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么一点时间,只够她别过脸,以侧面迎上火焰。
      灼烧的刺痛感席卷小半张脸,她下意识挣扎起来,却被剧痛害得连站起身都无力,还是一旁的秦瑟眼明手快,拉住她未被点着的袖子,令她离了火坑,再一扯身侧系着的帕子,拍打起来。

      “来人!容嫔跌到火坑里头去了……来搭把手!快叫太医来!”
      她听不清是谁叫的,只依稀觉得那是沈临鸢的声音,可别伤着孩子了……等到身上火焰被彻底扑灭,她才被更强烈的疼痛所累,晕了过去。
      所幸谢倚枫被烧着的大多是挡在面前的薄纱,脸上真正伤了的,不过颈侧一小块肌肤,太医来看过后也道无碍,简单处理过后便去太医院配置烧伤药膏了。

      出了这么一遭 ,众人也都没什么继续在这待着的心思了,等烧罢纸钱,见伤透了心,还受了这么一遭惊吓的皇后早已归宫休养,便纷纷各自归宫。

      只留下沈临鸢和匆匆赶来的佟愿菱守着还不便挪去自己宫里的谢倚枫,等她悠悠醒转,听着的第一句是佟愿菱的“姐姐,你可算醒了”,第二句就是沈临鸢的满腹疑云:
      “姐姐——你今日,是有人刻意害了你么?”
      谢倚枫神志还未完全清醒,只恍惚了一会,对着这句话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一向如此,只是迎着沈临鸢认真的眼神,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实情缓缓道出。
      “其实我那会正好想看看你去哪儿了,没想到……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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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另一头回了自己寝殿暂歇的秦瑟,正坐于八仙椅上,居高临下盯着那方才的罪魁祸首看。
      “要不是本宫撞见你和见了鬼似的往佛心堂外跑,你说说——容嫔今天这苦,不就得叫她不明不白的这么咽下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秦瑟的字是与沐,其他芳径的姐妹也都拥有小字,但没什么人知道,就她会主动把“秦与沐”这个名字挂在嘴边。
    今天这章字数突然爆了……主要是前面沐香感情戏我一下子写嗨了,大纲都定好了所以剧情不能往后面的章节挪,就这样吧。
    长公主赵宁和她的侍女莺时的故事会放到番外去讲,应该就出场这么一次。(她俩是在kaiche 相信我)
    求收藏求地雷求评论!!!突然不要脸一把(bushi)
    让我们对已经领盒饭的可怜小帝姬说一声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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