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径》清漪微澜

10、情愫

　　“哎哎，咱们宫里的容嫔娘娘前些日子不是不小心脸上燎伤了一块么？我看到过一回，啧啧，估计也吃了不少苦头吧……”
　　“哟，哪是不小心？你估计没听说吧，这些天宫里早在传了！那位不是正好有个新宠昭贵人么？好像抓着刻意推了容主子的宫人了，人家口口声声指认是昭贵人眼红容主子膝下有皇嗣才指使了自己去的，可惜那位觉着证据不足，什么话也没说——”

　　棠梨宫的几个宫人正自顾自议论得高兴，却没发觉自咸福宫前来拜访的佟愿菱立在她们身后，一脸愠色：
　　“你们这群奴才，嚼什么舌根呢！主子也是你们能议论的？小心我告诉了你们主子，把你们统统发配去掖庭！”等他们诺诺应下，这才跨过宫室高高的门槛，迎向早早在殿内坐着的谢倚枫和沈临鸢。

　　“姐姐们可听见外头奴才议论的了？要我说啊万岁爷可——”沈临鸢忙不迭站起身上前去，捂住了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的嘴，让她噤声。
　　“好妹妹，你可少说两句！”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垂手立着的宫女们，“子春，还有你们几个，都先下去罢，我们几个说说话。”

　　等人下去干净，沈临鸢这才望向脸上正带着面纱，逗弄着才一岁不到的赵玟，对方才那话恍若未闻的谢倚枫，泄了气似的抿一抿嘴：“容姐姐，你也别听外头瞎说，那存心要害你的宫女该说的也说了，人也被打发出宫了——只是这昭贵人这几日圣眷浓重，妹妹说句不好听的，万岁爷怕是真不会有什么动作了……”
　　“怎么能这般！姐姐这伤可叫着吃了好几日的苦，怎能这样容着揭过去了！”佟愿菱犹有些愤愤的，不过谢倚枫倒浑不在意，只轻声对着二人说了：
　　“也罢，既然亲手推了我的人得了罚，我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了……昭贵人听说也是个跋扈的，我实在招惹不起，不如先这么过了……更况且我这伤不也快好干净了？你们呀就放宽心，不会留了疤痕的……”
　　佟愿菱还有满腹话未吐干净，只是沈临鸢也明白谢倚枫心意，再如何也不好说下去，只得扯了别的话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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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后，因着夏日高温闹起的时疫逐渐减退，自皇后次女去了以后，宫中也再没小儿感染，倒也平安过来了。

　　颜香漫也正是在这靠近正月的时候，熬过了半日的腹痛，在秦瑟的相伴下出乎意料地生下了一子一女，是龙凤呈祥的好兆头。
　　其实在月份大了的时候，秦瑟就有些看出她肚子比常人孕妇还要大些，怕是怀了不止一个，颜香漫也小心询问过该如何是好，最终便由秦瑟张罗着，将此事瞒到生产那日。

　　皇帝赵寅也在不久后匆匆赶来，看过两个孩子与产后虚弱的馨妃，喜不自胜，毕竟是失了嫡女后得来的又两个孩子，便将颜香漫的位子升至良妃，且留着“馨”字封号，遂将皇三子的名字定为赵琰，并将皇六女的封号取了“嘉愉”二字，至于女儿的名字，便在搁好赏赐，将要离去前，嘱咐了任颜香漫按着字辈自己取。
　　“其实呀——比起儿子，我倒更想要个姑娘，日后长得随我，还贴心着，”恢复了些的颜香漫抱着初生的女儿，看向守在一旁的秦瑟，“那么，就取名叫愫安吧，情愫的那个愫字。”
　　她的情愫，也就在眼前人手中，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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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两月里，一向深居简出在慈宁宫的太后，却反常地请了一干妃嫔到自己这来，说是叫众人给自己请个安，再喝些茶话话家常，但以皇后这些人的心思精明，也早早想明白了太后的意图。

　　毕竟太后母家一位嫡系女儿，前几日也正入宫拜会。

　　太后姓林，而林氏一族，在京中也是个响亮的名号，在当今圣上的祖父那会，林氏先祖便凭战功得封“怀远王”这一异姓王名衔，除了赵氏人，异姓王爷这也是头一位了，更何况这王爷位子还得了世袭恩典，代代相传，如今的怀远王，便是太后的同胞弟弟，这位嫡系女儿的入宫，也不难惊了□□的诸位娘娘们——
　　尤其是众人在慈宁宫落座后，太后带着慈祥神色，笑盈盈地将林氏从屏风后叫出来的那一刻。

　　“臣女林泉，给诸位娘娘请安了。”原来这位侄女儿名字叫林泉。
　　林泉行礼的样子颇为规范，倒也不逊于宫妃的礼数，行举大方，神色端庄，颇有大家风范，且这大家闺秀还偏偏生了张“红颜祸水”的脸……换作个男子来看，她应是极其貌美的，五官精致，双眸晶莹明亮，鼻子嘴巴搁在一处，是精心雕琢的和谐，再捎点眼前她所露的温婉气质来，更有弱柳扶风的姿态。

　　只是落在一群暗生提防心思的女人眼里，这美色就成了如临大敌。

　　秦与沐轻咳一声，垂头饮了口茶，仿佛多尴尬似的。而颜香漫只顾趁机多吃些糕点，分毫不看眼前女子。其余妃嫔要么是一言不发打量着，要么是低声私语，都处在一种颇为微妙的境地里。
　　还是皇后端着虚伪笑意，温和地上前扶了林泉起身：“林小姐无需多礼，果真是林家女儿，生得是个俊的，依本宫来看啊，还真有些与太后相像的呢。”
　　林泉也不多言，对着一国之母倒有那么点怯怯的，诺诺应下，一脸都是乖巧模样，直叫皇后心下冷笑——林氏既然是由太后叫着入宫来的，那么手段便绝非面上那样简单，况且宫妃大多成熟，这等青涩样子，反倒叫男人心动。
　　太后依旧是对着侄女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令其好生坐在自己身侧，话里话外的亲昵意思，都是在给嫔妃们看着，这位林小姐是如何得太后的欢心。
　　“皇上——到——”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皇帝贴身大太监的尖细嗓音，直叫众人起身，迎着一身常服的赵寅进来，齐声请安，而太后也没怎么意外，含笑看了林泉一眼。

　　“皇帝来了，坐吧，哀家今日叫你来，不过是想给你瞧瞧这位林小姐——按辈分算，也该是你嫡亲的表妹。”

　　林泉依言上前，垂着眸子，娇娇怯怯给皇帝行了个礼，与方才的落落大方倒是不同，这会到了皇帝面前，反倒更招人怜惜了点，像是站不稳似的 。
　　皇帝也被这张好皮囊惊艳了似的，愣了半拍才点头示意平身，看了看周遭，见嫔妃都在，也只得端些架子来：“都起来罢，既然是母后命你们来陪她聊天儿的，就别因为朕拘束了。”

　　昭贵人垂手站在边上，盯着林泉那张脸看了良久——这位也算是皇帝近日新宠，样貌清秀，也算是好颜色，杏眼粉面，可在这位皇帝的表妹来后，就不免稍显黯淡，昭贵人也不傻，当即对太后明里暗里的举荐多了些不安，思来想去，还是趁太后与皇帝闲谈的空当，上去给林泉行了个礼。
　　既然有太后在，这位林小姐还是赶早巴结着为上，万一日后失了宠，也好凭着与新宠的关系求份心安。
　　“奴才给林小姐请安了。”分明是有品阶的贵人，却口称奴才，脸上挂着个有些谄媚的笑容。“也没别的，只是看林小姐颇为投缘，想与小姐相识一遭，日后要是……”

　　林泉开始还依旧是那副端庄有礼的样子，也不多言，听着昭贵人说话，谁知到了这句，任凭昭贵人凑近几分的她却像被什么东西滑了似的，直直向后摔去。

　　惊呼还未自她那发出，她手臂便撞上了红木小案一脚，小案另一端坐着的容嫔谢倚枫也吓了一跳，愣了良久才后知后觉似的命人传了太医。
　　“昭姐姐你这是……”话没说完，她眼圈变红了，大概是伤口所致。
　　还是皇帝发觉，上前亲自扶着摔得眼冒泪花的美人起身——途中温香软玉经手片刻，也叫他心猿意马了一时半会，等太医来后，一检查才看见林泉手臂上青了一大块，还有地方破了皮，正冒着血。

　　而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昭贵人可就冤大了。

　　魏常在心直口快，早看不惯林泉矫揉做派，这会抓着机会，几乎有点刻薄气地嘲讽了几句：“哟，林小姐是怎么了？自己不小心摔了，可得好好叫太医看看，别落下什么伤来呢。”她刻意将自己二字咬的重了些。
　　这话也只换了皇帝一个不悦的眼神，而林泉看了半晌皇帝，最终还是以一副梨花带雨的神色摇了摇头。
　　“几位姐姐不必这样说……是我自己摔的，与这位昭贵人没有干系……”语毕，却几乎是惊惧地看了一眼昭贵人。

　　皇帝立即明白了点其中关节出来，冷笑着望向昭贵人：“朕倒是很想知道，昭贵人是怎么叫林小姐不小心摔了的？”

　　昭贵人早被皇帝这等神色吓得话都说不大出来了，林氏这样做为，分明是要害她！就算晓得了这一点，她也只能惊惶着跪下，竭力辩解：“陛下——奴才真的没推林小姐啊，奴才也不知林小姐怎的就摔了……是奴才罪该万死，没留意林小姐……”
　　皇帝看着昭贵人惶恐面容，昔日宠妾此刻落在眼里，也只招人心烦，更何况他还念着要讨美人表妹欢心，便扬声道“来人”，命宫人将跪在地上的昭贵人拖出去。
　　这一拖出去，八成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往日受了这等待遇的，大多都发配至了华清宫——冷宫去。

　　“啧，我看这个林小姐日后也不会是好相与的，你看皇上那样子，八成是要给名分的……昭贵人分明就没推她……”敏昭仪秋璇拉着秦瑟窃窃私语，望着与皇帝多了点小鸟依人模样的林泉，还是没忍住一点忧心忡忡的目光。
　　“妹妹你莫多心——咱们管好自个就是，哪还管她呢。”秦瑟也只能宽慰着，直到皇帝看太医都安置好，再发了话：

　　“母后，朕看林表妹甚好，不如封个嫔的位子，再赐个‘慧’字作封号如何？居未央宫主殿便是了。”
　　而太后对皇帝这般作为也颇满意，直点了头，随即遣了嫔妃归宫，只留林泉与皇帝来说些知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