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径》清漪微澜

3、夜来

　　当日，皇帝看天色已晚，便命众人各自归宫。
　　次日圣旨才下来，分别两道，却定了两人之间的天差地别。
　　淑妃因生育有功，升为贵妃，封号昌，亲自抚养二位帝姬。而馨妃因心存不轨谋害皇嗣，降为嫔，禁足半年。
　　一月后，满宫人自避暑山庄回到京城宫里，昌贵妃佟子缜瞧着一对女儿，更发地高兴，亲自为其取名赵静安同赵纯安，在门庭若市的翊坤宫操办了场帝姬的满月宴。同日皇帝也下了不少赏赐，定帝姬封号为“嘉婉帝姬”，“嘉颖帝姬”。

　　这些繁华世里的锦上添花，秦瑟却也无心参一脚去了，仿佛全然抛了先前的那些贪慕荣华，攀炎附势的心思。
　　一闭眼，就是颜香漫当日那张泪眼汪汪的脸。

　　等到给几个门口的侍卫塞过银子，去叩过毓秀宫内殿的门后，她才自恍惚中回过神来。

　　怎么就来了呢？

　　是愧疚？还是为了旁的什么……宫里头这些事何曾少过？怎偏偏就对着她颜香漫这样心软了呢……
　　还未想清楚一切因果，她看里头没有答复，便对着门里轻轻唤了一声：“香漫，是我……”
　　半晌，门开了，隐约有昏黄烛火，在她面庞上摇曳。

　　秦瑟微微眯了眯眼，暂且沉默，只听得面前人话音不比往日那般带着清脆笑意，仿佛自那场雨后，伴着泪水流尽了一切天真。
　　“……啊，先进来坐吧。”
　　沉默的人这才拿着食盒进来了，待门被掩上，她细看着颜香漫的脸——
　　苍白，有些憔悴，尤其是那些个活泼机灵气，尽数失却。
　　她真的瘦了。
　　心念一动，再想到当日，便更觉嗟叹，她拿起食盒盖子，搁在一旁，将视线自她瘦削了些的下巴处挪开，却是对上她的眼。
　　目光相撞，经过那么些事，再是这般，不免觉得局促了。

　　毕竟她清楚得很，那日为了所谓讨好明摆着在面子上冷落她的，是她秦瑟。
　　被那声颤颤的“姐姐”戳了心的，也是她。

　　“前几天……”秦瑟深吸一口气，终究没再往别处瞟，只是话刚出口，便转过话题。“我带了些你爱吃的糕点，都是甜的，你尝尝……？”
　　颜香漫也跟着沉默了许久，看见她的神色，那盘糕点……本来满腹凉了半截的心，与这些日子里冒出来的尖酸刻薄话，不知为何，被一句“你尝尝”塞回了肚子里。
　　原来遍体鳞伤之后，能治愈一切的从来不是铜墙铁壁似的将自己包裹起来，刀枪不入。到头来，都只不过是一声温言软语，与不动声色间为你抚平的些微伤痕。

　　她怔怔拿起一块桂花糕，尝了一口。

　　颜香漫记得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碰甜食了，一是禁足时宫里也顾不得自己爱甜的喜好，二是没胃口，就算有了些糕点，送到自己面前，也大多是命人撤下去。
　　可此刻看着秦瑟的脸，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来。
　　“原来……”原来还是这么甜，她后面半句却没说出声。“谢谢你。”
　　最后三个字被压得很轻很轻，却是仿佛珍重着说出口的，也许是秦瑟的自我安慰，她看见颜香漫脸上似乎多了些笑意，隐约是当初的模样回来了几分。

　　她看着那小姑娘吃完了一盘糕点，才告辞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听见她的声音——
　　“谢谢你呀，秦姐姐。”
　　她回过头，颜香漫也在笑盈盈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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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昭仪谢倚枫自那日后，仿佛也跟着两位当事者一道受了惊，整日同沈贵人缩在一方棠梨宫里，不出来了。连带着那日的满月宴也未曾赴。
　　想着馨妃……馨嫔颜香漫当初的那般神色，谢倚枫怎么也下不了相信的心，更不敢多说什么，徒留满腹难平，半夜里躺在床上，也是雨里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翻来覆去几回，她索性起了身，也没带身边那两个大宫女，披了件大氅便轻手轻脚地摸黑去了佛心堂。

　　佛心堂多年以来一直是宫中礼佛之地，因为地处偏僻，却偏生和棠梨宫近些，这会也未曾锁了门，只需推了虚掩着的门，便能看见里面菩萨金像在烛火下依旧慈悲柔和的面庞。
　　谢倚枫随手将门一拢，端正跪在蒲团上，看着金像面容良久，嘴里念着几乎闻不可闻的佛经，心绪才慢慢平复了下去。是无比的虔诚。
　　“……惟愿二位帝姬长乐，馨嫔平安。”她在最后这般说到。

　　可等她再去推那扇小门，才发觉不知何时门从外头落了锁，无论如何也推不开了。
　　谢倚枫拍门拍了许久，都无人来应，嗓子都哑了，涩涩着发疼。便先半倚着门坐在地上，也顾不得尘土。
　　夜来风凉，纵然点着烛火，大多角落也都还是漆黑一片，她只觉方才慈悲的菩萨面孔，也无端多了点诡谲狰狞出来。
　　若是等到天亮了……除了棠梨宫那儿，怕是无人会发觉宫里头少了个小小的昭仪罢。
　　“若是宁姐姐还在的话……”谢倚枫又忽然想起了当初那个温柔的人，初秋里的风已然有了寒凉气，自门缝与高高的窗棂间刮在身上，只得让她再裹紧些大氅。
　　或许她不会忘记我的，谢倚枫心里头半是绝望，半是惆怅，不去管指尖的颤抖，任由思绪飘远了。

　　忽然她的身后冒出了人声，隔着木门，并不响亮，可还是惊得谢倚枫险些摔了。
　　“容姐姐！你在里头么！”谢倚枫记得那是沈临鸢和佟愿菱的声音。
　　她愣了半晌才颤颤着回应了一声，可后头二人的话却吓得她腿比方才更软了几分。

　　“皇后娘娘听说这事儿也来了！你先放心，我们马上把门打开！”
　　谢倚枫也不是怕皇后，只是不愿引人注目惯了，骤然听见皇后也为自己那么点事儿大费周章着赶过来，实在承受不住罢了。

　　忙活了半天，门锁伴着“咔哒”一声打开的那一刻，谢倚枫几乎是被几个人簇拥了起来。
　　从两个小姑娘七嘴八舌的安抚与担忧中，她几乎看见佟愿菱眼圈红了几分，皇后也关切着上前，一副温柔模样，拉过她瑟瑟抖着的手。
　　“莫怕，本宫一听说你的事，便赶来了……”皇后看着那张清秀而平庸的脸，放柔了音调，“本宫会彻查此事。”
　　沈临鸢在一旁抚了抚胸口，看着皇后这般模样，不禁出言：“娘娘先回去歇着罢，毕竟才两月的身子，您的孩子也受不住劳累呢。”
　　皇后松了手，看一眼沈临鸢，弯着嘴角：“无妨……倒是昌贵妃，今日内务府尚未将她再度有孕置办的物件送过去，本宫怕是还得再盯着些。”

　　等诸事安定了些，皇后才扭头朝着凤昭宫去。只留下三个人在那一道走回宫。
　　“容昭仪姐姐没事就好。那些下人们都是什么货色，给我宠坏了就耀武扬威了，竟这会子才告诉我，不然多个人帮衬，你也不必再等这么久……”佟愿菱此刻眼圈的红色褪了下去，却露了点不悦，“那些人怕是从没见过我生气，现在都给我轰到掖庭等候发落了。”
　　谢倚枫左手挽着沈临鸢，右手是佟愿菱，倒也难得有了这么个能和亲近姐妹说说话的时候。
　　“今日有劳你们……对了，我方才听你说，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又有了身子，可当真？”

　　“今日满月宴上，二位娘娘都查出了有孕的喜事，一个是两月，一个已经是四月了……”沈临鸢在一旁，也不知为何，话不比往日多了，最后只得补了句幽幽感叹，“都是好福气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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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最后一更啦，去准备期中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