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径》清漪微澜

4、小产

　　“娘娘！”凤昭宫里多了些嘈杂人声，江赫坐在榻上，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逗弄，不曾料想到身边那些个素来稳重的宫女会有如此惊惶的模样，天伦之乐也就此被打断。
　　她蹙着眉，将小女孩抱给乳娘：“带帝姬下去。是怎么了？这般一惊一乍的，仔细丢了凤昭的脸面。”
　　“敏……”宫女喘着气，半晌才吐出了一句：“敏婕妤今日递来的消息，说是吃完早膳没多久就有见红，怕是要不好！”
　　江赫听了这话，留着长指甲的指尖一颤，险些划了手背，再如何惊疑，也只得强撑着面上神色不动，忙站了起来道：“赶紧去看看！都快五个月的身子了，怎么会这般……”

　　皇后赶到时，几个平日里和敏婕妤交好的嫔妃已然聚在她住的侧殿里窃窃私语，秦瑟立在人群里，伴着刚解了禁足的颜香漫，等见了皇后，这才走上前去给皇后行了礼。
　　“敏婕妤情况如何了？”皇后作着一副嗟叹模样，也不论究竟有多少哀戚与不忍，十足十的中宫风范。“本宫该去看看她。”
　　有太医走出来，对着皇后与嫔妃一躬身。
　　“回娘娘，敏婕妤身体底子好，多加休养便无大碍，只是腹中皇嗣……实在是不成了。”

　　内殿里隐约有女子声音传来：“我的孩子呢？皇后娘娘是不是来了……”
　　身边有几个小宫女露出关切神色：“娘娘，您的身子要紧着……”
　　“无妨，本宫自己心里清楚。”皇后一个眼神，示意她们稍安勿躁。

　　秦瑟方才在皇后未来时主持着大局，此刻便也只低眉顺眼着与颜香漫分别跟在皇后后头。走进殿内，许是未开了窗透气的缘故，血腥味尚未散去，而榻上的女人神色苍白，见了皇后，眼圈瞬间就红了。
　　“娘娘！奴才的孩子……孩子如何了？我问身边下人，一个个都不说话……奴才心慌着……”
　　敏婕妤秋璇原本也是个花容玉貌的，不然也不至于让请了戏子来宫里唱戏的皇帝对其念念不忘，直至给了名分。
　　可再如何好的年华，也总敌不过光阴流转，物是人非。

　　秦瑟在后头，见皇后下意识避开了秋璇要抓她衣袖的动作，也只得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扶着她躺好。
　　“你呀，且歇着——孩子的事儿待会再说……”话里尾音不觉向下划了些许，却对着小产二字避之不谈。
　　秋璇的神色愈发地难看，茫然无措在脸上一点点蔓延开，动作几近于挣扎，推开了秦瑟的手，强撑着下床，跪在皇后脚边：“求您给奴才一个准话儿……这好歹……好歹也是奴才怀了五月的骨血……”

　　秦瑟在这混乱的空当儿里看见门口有个身影被宫人簇拥着走进来了。

　　一群人齐刷刷跪了下来，口里道着“皇上万安”，江赫窥着皇帝神色，夫妻相伴多年，怎不晓得枕边人习性，她知道这惯常是龙怒前兆。
　　赵寅沉默片刻，才道“平身”，看着秋璇憔悴面容，只得强压下暴戾心绪，让人扶着再送回榻上去。
　　四下寂然间，敏婕妤被人七手八脚着拉起，光知道对着皇帝抽泣，良久无言。
　　“皇上，敏婕妤无端见红，也定然是被人暗害……”江赫对着皇帝开口，神色露了几分试探。“您看……”

　　这时，皇帝的几个随侍才走进内殿来，伏在地上。
　　“启禀皇上，奴才等排查过敏婕妤近来一月的饮食，以及膳房——唯有魏常在在前些日子里去衍庆宫的小厨房去的勤，今晨也不例外。”
　　“奴才方才已经把魏常在身边的大宫女带来了，她已然招认。”

　　举座皆惊间，颜香漫亦难掩诧异神色，悄悄拉了拉秦瑟的袖子，犹疑着说：“魏常在我听说过，倒也是个爱惹事儿的……可她怎么突然就要害了敏婕妤呢？”
　　“许是身后有人出谋划策也不一定。”秦瑟握着颜香漫的手，递给她个安抚的眼神，劝慰她宽心，“……咱保着自个儿平安就是了。”
　　神色怯懦的小宫女瑟缩着跪在地上，低声招认罪过：“奴婢罪该万死……听了主子吩咐……猪油蒙了心才会偷偷贿赂了衍庆宫的人在敏婕妤膳食里下红花……”

　　又有一年轻女子被带至皇帝面前，看着是低位服制，容貌倒也明丽，想必是魏常在了。只不过再好看的容颜也难免在此刻被惊惶扭曲。
　　“皇上！奴才冤枉哪！定是那贱婢拉了奴才顶罪……”
　　魏常在素来脾性跋扈，只不过眼界不高，纵然有生事的心，也只不过是爱对着人冷嘲热讽罢了。这么几句废话颠来倒去，连带着皇帝也是有些厌烦。
　　“人证物证确凿，朕看你无甚依据，怕也只是扯谎罢了——传旨，魏常在谋害皇嗣，招致敏婕妤小产，禁足一年，降为答应。”赵寅顿一顿，也不顾魏氏哭喊，直命人拖下去，“敏婕妤小产，升一级，以示安抚。”

　　等出了衍庆的殿门，颜香漫依旧是带着点恍惚的神色，任由秦瑟拉着在宫道上走。
　　秦瑟也不知为什么，自那日送过糕点，颜香漫在私下里便如同禁足前，甚至比往常还要“粘”着自己，对着旁人却都只是淡淡的。
　　宫中便有传闻道馨嫔性情大变，再也不是当初天真烂漫的模样了。
　　窥着颜香漫眼帘微垂，秦瑟心绪难言，再望那端凤昭宫檐角高翘。
　　“今日之事……姐姐觉得究竟是谁？”颜香漫看着秦瑟那只牵着她的手，有些回过神来，轻声如是问道。小姑娘心思细了不少，能看得出这事绝非那么简单。

　　秦瑟站定了，回头看去。
　　“魏常在也不是那类下得了狠手的……只是宫中容不得太过跋扈，我听闻前些日子在昌贵妃帝姬的满月宴上出言无状，得罪了什么人也未可知。”秦瑟嘴角一弯，转过话头来，“我看今日天色尚早，妹妹不如随我去凤昭宫坐坐？皇后娘娘近日也是辛苦，毕竟有着身孕，合该让咱们做妃妾的多问候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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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阳轮转间，是秋高气爽时，皇后胎稍稍坐稳，也恰好到了凉爽天气。便择个松泛午后，邀了嫔妃到凤昭小聚，说些闲话，也是风光时候。
　　皇后披着素色大氅，坐在上头，纵然神色是含笑的，可红润却是少些，露了苍白。
　　在一众年轻妃妾的嘘寒问暖中，也难免有感叹中宫福气，毕竟这胎若是个皇子，便是宫中独一份儿的嫡子了，再加上皇后本就有的一个养子，凤昭之位更加不可动摇。

　　谢倚枫跟着两个贵人一道坐在角落里闲话，说了片刻，却下意识往皇后身侧张望，惹得佟愿菱有些奇怪。
　　“姐姐，您朝皇后身边看什么哪？”
　　谢倚枫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我只是在想，今日皇后会不会把大皇子抱来……大皇子的生母与我是故交，”她垂着眸子，“也不知道瑞儿现今如何了。”
　　沈临鸢有些诧异，与容昭仪一块久居棠梨，谢倚枫一直都未有子息，也是不得宠的缘故，而沈临鸢这两月来倒时常被送去养心殿，同样不曾有孕，听着谢倚枫道儿女事，也是少有。
　　“姐姐说的是宁昭仪白氏么？我听闻这位主子也去了有一年了罢……”

　　佟愿菱看着姗姗来迟的昌贵妃同样挺着个大肚子，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没注意容昭仪的神色，倒是沈临鸢意识到自个儿说错话了，才咳了一声，看向珠光宝翠的那个人影。
　　“昌贵妃这胎看上去是个好兆头——皇后怎的要叫她一道进内间儿去？”

　　那厢秦瑟给颜香漫递了个眼神，两人同时端起茶盏，各自饮了一口，薄雾氤氲中，内间里隐约传来人语，随即是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