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径》清漪微澜

11、儿女

　　谢倚枫对着手执纸鸢的孩童歪了歪头，搁下方才生疏摆弄着的针线与绣绷，离了秋千站起，远处有人喊着，隐约是一声声“大皇子”和“瑞哥儿”，她这才了然，眼里多了温和的笑意，与某种不知来处的怀念。
　　“你是大皇子吧——”她对孩童似乎一贯比身边人要多点亲切感，也不怕交谈，毫不见外地走上前，弯腰捏了捏小男孩的脸，“长得真快，上回见到还是在生辰，如今已经这么高了。”

　　赵瑞也就五六岁的年纪，话能说利索，也懵懵懂懂明白些事情，愣了片刻后便退后几步，避开谢倚枫的手：“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他睁大了眼睛，上下看看面前这个身着浅湖色宫装的女子，神色有些茫然。

　　谢倚枫伸在半空的手停住了，随即遗憾地收回身侧，方才还亮了些的双眸也随之黯淡下去。“我……是容嫔，你娘亲的旧识，上回你生辰宴只远远看了你一眼，话都没说上，但你若记得贺礼有哪些，里头有个长命锁就是……我送的。”她说的有些急，似乎从来没这么解释辩白过，越说到后头，底气越弱。
　　皇后对这个养子，在众人眼前都是视若珍宝地养着，也格外不愿叫她与孩子见面——看赵瑞这模样，怕是一点也记不得生母姓甚名谁，与那些有自己和宁昭仪参与其中的岁月了。
　　这也难怪，毕竟他被抱去凤昭宫的时候，才刚学会走路，还没记事。

　　“贺礼我都看过，只是里头并没有什么长命锁啊……”赵瑞眼中疑惑变为戒备，不觉抓紧了点手上纸鸢，“母后并未提起过什么容嫔，你骗我！”

　　谢倚枫怔在原地，简单而迫切的心思仿佛冷在春寒里，那些无比想告与她宁姐姐唯一孩子的往事，也因孩子戒备得有点疏离的话，噎在喉舌间，说也不是，不说……她的宁姐姐，就这么被亲生的孩子遗忘，连她都为此心寒。
　　“我所熟识的……是你的生母，宁昭仪啊。”谢倚枫不死心，望着赵瑞稚嫩面孔，左手捏着的一根纤细绣花针掩在袖子下，不觉扎破了指尖，冒出几点血珠。
　　她这才发现，孩子的样貌已经没有太多生母的影子在了，五官尚在不断长开，但眉宇间更多的，是皇帝的轮廓。
　　延续生命的小人儿拥有自己所依恋的，也会将长久不在身边的人遗忘。

　　她与赵瑞所处的地方偏僻，皇后与一众宫人花了一炷香时间才摸索来人语处。

　　谢倚枫很少看见皇后除温和端方的举止外，露出过半点惶恐情绪——而此刻，她几乎是慌忙上前，拉住了那男孩的手。
　　“瑞儿！你可吓着母后了，怎能不说一声就自己乱跑呢……”江赫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孩子衣装面孔，许是确认可否有磕碰处。几句自然的嗔怪也随之出口，她再顺赵瑞目光一瞥，才发觉一旁就这么不尴不尬站着的谢倚枫。
　　于是，她将赵瑞拉到了身后掩着，这才颇为得体地对其一颔首：“原来容嫔也在，”她对谢倚枫未曾行礼一事生出点隐晦不满来，微微一蹙眉，不愿在此多留，“大皇子还未完成今日功课，不必多留，本宫就先带他走了。”

　　谢倚枫这才反应过来，朝着“母子”俩的背影一福身，轻轻道了一句“恭送”，眼里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难过。

　　她听见一句压低声音的训斥：“日后少与容嫔来往……她存心与你搭话……是为了你二弟前程呢……”
　　“母后？可她说她认得我的生母……我的生母不是您么？”
　　“这……想必也是她胡诌的……母后只有你一个儿子……”

　　等她们走远了，谢倚枫这才失魂落魄地去拾绣绷，一言不发地压一压被针戳破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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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姐姐！哎，子春，沈姐姐如何了？身子怎么样？孩子呢？”

　　佟愿菱拉着谢倚枫快步走进产房时，里头浓重的血腥气已然散去，悠悠醒转的母亲给她们一个虚弱的微笑。
　　谢倚枫纵是安静惯了，这会也不由得有些紧张——她是见过生孩子的，在宁昭仪生产时。
　　也着实领会过产妇所经凶险，如今看着沈临鸢与当年宁姐姐异曲同工的疲惫，她下意识上前几步，将她的手一握，温柔地安慰着：“好啦，你生了个女儿，嬷嬷抱下去将她身上血污洗干净就送来你这。这月都别出门见风了，好好歇着就是，坐月子的事闪失不得。”
　　“姐姐！小帝姬来了！”佟愿菱显然是没怎么见过小孩初生的样子，好奇地盯着大红襁褓看。

　　“你可想好起什么名字了？”谢倚枫问。
　　沈临鸢脸上还是有些苍白，方在两人关切话语中从混沌中醒转，顺产的痛楚似乎还停留在身上，好像四肢百骸都不是自己的了。女儿……那在她身体中睡了十个月的小人儿，会在之后逐渐长大，会哭会笑，软软地唤她“娘”么？她思绪有些收不住，和疲倦一道飘远了，谢倚枫的话将她猛然拉回人世——纵使面对这一切尚存茫然。
　　沈临鸢看着那个人，直到初至世间的小丫头再一次啼哭起来，如春雷乍起。
　　“这孩子……我本在宫中毫无根基，如今母女平安都是托了姐姐照应的福，若姐姐不嫌，把孩子认作义女也是好的。”她踌躇着继续说，“名字既然可由母亲定夺，我无甚主意，姐姐要答应，便由干娘起了。”

　　这数载光阴，她们相互扶持，尽管在外人眼里，只是看着有几分轻描淡写的同宫情谊，但沈临鸢知道的，长夜漫漫，照在她心上似灯火明亮的，确是这情谊，叫幽寂的棠梨宫多了烟火气，还有眷恋。
　　她望着女人温和的面庞，指尖抚摸过孩子面庞的地方有心跳的跃动。

　　“干娘？要是这样……我便做帝姬的姨母好啦！哎哎，你们可别忘了我呀，往后小姑娘大了可得随我玩呢！”佟愿菱托腮看着这二人，听见“干娘”二字，眼睛也亮了起来。
　　“好，我怎么不答应呢？”谢倚枫闻言，愣了一愣，随即歪头看向小女孩，眼神中有温情脉脉流淌，半晌，也绽开一个笑，“帝姬我看了实在欢喜，且容我想想……闺名叫妤安吧，赵妤安。”

　　隔日帝姬的封号也下来了，嘉荣。静昭仪沈氏生产有功，晋为嫔，因其不愿迁宫而犹居棠梨宫侧殿，帝姬由静嫔亲自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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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好久没更新了碍于自己的良心还是搬出了1k存稿和1k现码的内容，感谢看到这里的人呀，这段时间会逐渐恢复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