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叶妮》黑叶莲

76、七十四，米涅娃的决定

　　亲爱的摩雷尔夫人：

　　今天本该是我们一家离开的日子，本该离开巴黎，回去弗鲁瓦丰。行李俱已收拾完毕，托运物件的马车早已上路，我也已拜访过您，向您道别。但是现在计划又发生了改变，现在，我和米涅娃，我们又将在这座城市里多留几日。
　　虽说大部分行李已托运回去，但是我们携带的衣物也留在身边，还足够使用，续签两日住房，自然也没什么麻烦。这两日，也并没有任何要紧的事情。我给您写这封信，只是希望能够和您说明行程变更的原因。
　　昨日，就在与您道别，返回住处之后，您的朋友，德阿米利小姐前来拜访。说实话，夫人，我本以为不会再见到她的，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知她为何而来，因为我们之间，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未处理的事务了，她向我提出辞呈，并且我也已经同意，费用也已结清，我对您提到过的那封属于她的信，我也已经转寄给她。对于她的来意，我毫无头绪。她只是说，是与家庭教师有关的事情。我让米涅娃先上楼回房间，于是我们在旅社大厅里谈论。
　　夫人，我不知这几日，您是否有见过德阿米利小姐，但是昨日我见到她时，她的样子和过去不太一样，您该很熟悉德阿米利小姐了，她一向衣着整齐，严肃，态度端正，仪容举止得体大方。但是当时，或许是着急出门的缘故吧，她只穿着普通的便服，梳妆也是很简单的样式。最重要的，她的双眼，眼中神情也是原先不曾表现过的，低垂着，似乎饱含心事，游移着，好像抉择难定。也许有什么正困扰着她。
　　不过，这都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我还是继续对您说接下来的事情吧。我们坐到大厅的沙发上。彼此沉默了一会，侍者为我们递上茶之后，我才开口。我询问她，和家庭教师有关的什么事情呢？如前文所言，辞职之后，一切的相关事务都已经办妥。我询问她，是不是需要回弗鲁瓦丰一趟，将属于她的物品清点整理，那件事情我已让家里安排了。
　　结果她说不是，她说，先不要搬出。我便问，那又是什么事情呢？
　　片刻的停顿之后，她说，她希望能够继续工作，继续担任米涅娃的家庭教师。
　　听到她这样说，我感到疑惑，因为最初，是德阿米利小姐，因为工作冲突，向我主动提出辞职的。所以我又问她，为何现在又改变了主意。她回答，是来信，令她有了新的想法。我想她指的应该是我寄给她的信吧，在昨日早晨转递给她信件的时候，除了必要的说明之外，我还对她多说了一些话，关于，过去一个月的事情，其中内容，夫人，不对您细谈了。
　　我相信德阿米利小姐是误解了我的用意，虽然，说实话，现在的局面并非……我预想的，但我绝非因此而责怪她，我也绝对不认为这是她有任何责任需要进行补偿。所以我对她说不必如此做，不必因家庭教师的工作，牺牲她的时间。
　　然而，她很坚持。她说，过去她不够重视，而现在，她觉得她应当做出弥补，应当用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去对待米涅娃，对待教育，对待家庭教师这份工作，先前辞职的理由，其实完全可以进行安排，加以化解，并非不可能。如我所言，德阿米利小姐当时的表现不同以往，说话时语气低沉，视线总是避免与我接触，但是当说到此事之时，她的态度，却是非常明确的。
　　我听着她说的话，她说了很多事情，很多过去从未对我们说起的事情。我在一旁听着，认为，我不该反对她的观点。因为我知道，米涅娃以后还是要接受教育的，若是能有一位熟悉的人继续做她的老师，她也会更加容易适应。我也愿意信任德阿米利小姐所说的一切，所以我不该反对。然而，我也没有同意。我想，对于此事，同意与否，或许我并不是能够做出决定的人。
　　我想，米涅娃的想法也应当被考虑到。
　　在这里，您同意我的观点吧，夫人。对于学习，难道只是我们家长和老师之间的事情吗？难道，作为学生，米涅娃不应该对此也有她的心思吗？过去一个月的事情，现在的局面，我也反思，作为家长，我是否也没有考虑到孩子的思想呢。从最一开始，我便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在随后的学习中，我也没有足够在意她的感受，很多时候只是自己考虑，自己决定。反思过去，我也有做的，不到位之处。
　　我应当认识到，米涅娃不再只是一个孩子，她开始长大，而我，也不应当再像家长那样凡事替她做出决定了。我应当信任她的选择，她也有权利选择，是否要继续做德阿米利小姐的学生，无论结果怎样，我们都应当尊重。
　　我将这番话，告诉德阿米利小姐，她同意我的想法。于是，我们便一同上楼，去询问米涅娃的意思。
　　在楼上，德阿米利小姐又和米涅娃交谈了一番。米涅娃回到她自己的小房间思考之后，给了我们答案。
　　她说：她愿意。
　　于是，夫人，就是这样了，再一次的，米涅娃成为了德阿米利小姐的学生。
　　而这一次，会是不一样的。这一次，作为家长的我，作为老师的德阿米利小姐，都会对这段师生关系，都会对米涅娃的学习，还有心理状态，进行更多的关注。德阿米利小姐说，她很乐意用去更多的时间去陪伴米涅娃，学习时如此，学习之外的时间也是如此。如果过去她令米涅娃感到生疏，或者畏惧，如果过去的学习对米涅娃来说过于枯燥乏味，她会用行动弥补，让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让学习愉快一些，轻松一些。当然了，知识，依旧不是那么容易就可融会贯通的，练习，自然会艰苦，会令人不适，负担，依旧会很重，但是她会用耐心去陪伴米涅娃，不会再令她感到失落，感到厌倦。
　　我也一样，我也对米涅娃承诺，我会更加关注她，她的学习，她的情绪，她的成长。我会多多询问她的想法，会重视她的意见。米涅娃也承诺，她会有毅力坚持学习。她对音乐的喜爱从未消失过，而她也愿意为了学习音乐，付出更多努力。
　　昨日，在旅社的房间内，我们三人达成一致。德阿米利小姐提出的想法，我没有反对，米涅娃也选择同意，认同与信任的基础已经建立。家长，老师，学生，我们分别作出我们自己的承诺，并且决意履行承诺。
　　夫人，您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结局吗？或者说，另一个好的开始？当然，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也会产生一丝顾虑，对未来的顾虑。也许未来，我们也会遭遇一定的困难挫折，但同时我也相信，在沟通交流和共同努力之下，我们也同样可以克服那些困难。
　　我的朋友，在这里，我要对您说，如今的局面，我很高兴看到。德阿米利小姐希望我们在巴黎继续住两日，她想带米涅娃去参观一些地方，她对这座城市了解颇深，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有意思的地方。我认为这种在课堂之外，师生的相处是很好的，米涅娃不反对，我也没有理由反对。虽然侯爵先生在庄园里有事情处理，先行回去了，但我这个母亲，作为家长，会一直陪伴着她们，并且也很乐意陪伴她们。
　　此刻，德阿米利小姐和米涅娃正在剧院，米涅娃可以参观他们排练。并且，德阿米利小姐还说会带我们看一场有趣的表演，戏法表演，米涅娃说她会很乐意去看，我在这里向您二位发出邀请，你们会很乐意加入吧。
　　德阿米利小姐向我们承诺，下周，等到她的新戏表演结束之后，她就会去弗鲁瓦丰，会继续进行授课。我相信，那会是一个全新的，很好的未来。德阿米利小姐会是一位很好的老师，米涅娃，也会做一名很好的学生。

　　欧叶妮·德·弗鲁瓦丰
　　一八四零年八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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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开始有些讨厌书信体了，原本只需要几句话就能讲完的事情，却要编一封信的内容，很难编，希望自己没写太多废话
这一篇也想了很久，主要，关于欧叶妮的态度，我还是很难把握。并且我一直都很讨厌写家长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