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Carnevale di Aprile》樹与

41、[变形记·其七]

　　替身使者被普通人用铲子暴揍了一顿，这真是个蠢到家的笑话。
　　红宝石周二从来没有如此动摇过，从教堂离开后，她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让替身聚合成型，甚至连最不消耗精力的“纹身”都无法维持。人形的轮廓如同深渊中扭动的瘴气，无表情的脸上，只有金色的眼睛嘲笑般地一动不动。
　　她少时担忧过“如果有一天红宝石周二消失了该怎么办”，也觉得自己该提前做出些对策来，但无论从哪条路通行，明晃晃的罗马都只有一个。自欺欺人只能求得一时的心理平衡，她太明白，没有了红宝石周二的自己根本就是个不堪一击的废物这件事了。
　　逞能者的下场会有多好呢？
　　约斯那趁着还清醒爬到铁网边，翻身靠了上去。勿忘草色的天空之下，以玻璃反射着行云的庞然大物卧在草坪尽头。“是那个门吗？不，不对……是旁边的那个。”远远看着航站楼大厅的正门，她的嘴一张一合，在溺水感中濒死。
　　春末夏初，她提着行李箱，从那里跨出了一步，第一次站在人鱼之城的土地上，满怀希望地觉得自己就要开始全新的生活。铺成鳞片样的地砖花纹，新雨后带着土腥气的深色柏油路，缤纷的机场导航牌和不染一沉的巴士，这座欧洲小城对她来说新奇又可爱。
　　“大，大姐姐，你没事吧？”小男孩缩缩脖子，在她身旁五六步的位置站定，眼光不住地往她的手包上瞟，因为嘴里叼着糖，话音有些含糊。“我看到你被路卡先生打了。需，需要我帮忙叫个人送你去医院吗？”
　　女孩缓缓闭上眼。
　　她的鼻子很酸，鼻腔内干涸的血痂刺开脆弱的黏膜，新血沿着旧血凿刻的河道流下。脖颈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感，约斯那猜自己的颈椎大概受了不轻的伤。摸着有些凹凸不平的脸上如被火烧灼的伤处，不用去照镜子，她也知道印下了什么。
　　小男孩还在等待她的回答。“……好，”瘫在地上的十五岁少女点了两张纸钞塞给听她应允后才靠近的小孩，“拜托你了。”
　　他口中不停道谢，“噶蹦噶蹦”地嚼着嘴里的糖果，跑出去找人做搬运工。
　　手机隔着手包的皮层发出接收邮件的声音，会在这个时间联系她的，除了贝尔纳多就是那三个热衷购物的友人。和手机相邻的隔层装着任务的木盒，她一路从卡萨瓦托雷走回来，实在疲劳的时候就在沿途找个空当席地而坐，可这也拖延不了三天。
　　“好累啊，”约斯那小声说，“好累啊。对不起。”
　　于是靠着车门看书的乔鲁诺被乍然冒出的小孩扯着袖子拉到这里时，就看到从铁网边滑落下去的女孩蜷缩得如同离开母体，脆弱的胚胎。小孩忙跑过去查看她的呼吸，倒不是多么心善，只是觉得人要是死了就没法再捞一笔。不过还好，慷慨地给了他十万苦劳费的大姐姐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大哥哥，你小心点动手哦，”小孩一边听自己拉来的救兵的吩咐站着望风，一边碎碎地叮嘱，“大姐姐的脖子被打到了，我看见了。要，要是‘咔嚓’地断了，人就会死……老师教过。”
　　乔鲁诺嗯了一声，说着“我知道了”，把少女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右手穿过她的腿弯，绕开会让自己的衣服蹭上血迹的角度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他最近胆子更大了点，车停得越来越靠近航站楼了，倒在今天的事上有利无害。
　　小男孩绕到副驾驶拉开门，把伤患安置在椅子上的任务就交由车主自己来做。乔鲁诺给女孩扣好安全带，见那孩子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挑了挑眉，从口袋里抽出两万递给他，“好吧，谢谢你的帮助。”
　　发动车子，乔鲁诺打算送这位有一阵没遇到的，送上门的朋友去一家体量小但比较可靠的私人病院。
　　他并不急躁。大致看下来后，他对约斯那的情形心中有数，为了保证身体处在相对平稳的环境下，到达医院的那点早晚时差只能忽略不计。“但是……”他侧眼看了一下女孩的姿势，以确认她没有因为刚刚的转弯而歪倒，对颈椎造成二次伤害，“没想到再次见面，会变成这样。”
　　乔鲁诺不是一类会特地回忆过去的人。
　　总去调动已经结束过一次的记忆是没用的，不反复咀嚼，也就不会囿于其中。在他对约斯那并不算多的印象里，女孩和其他女孩并没什么不同，在第一次来搭话的时候也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后来稍熟悉了，有时也开上两句玩笑。硬要找个区别的话，就是她比起意大利姑娘们更内向些，从没表现出过什么激烈的情绪。
　　虽然约斯那身上有些分辨不清而稍显混沌的特质，但知道了她大体上是个好人，乔鲁诺也就不排斥和她保持友好关系。
　　“……即使是现在看起来，依然是个‘好人’呢。真是太好了。”在通行灯终于亮起时，他低声说着，缓松开制动器让车子平滑地过渡进加速状态，因此被后面的车好一通鸣笛催促。
　　把人送到医院又垫付了医疗费后，少年就坐在了手术室外的亲属席上，拿出手册回溯上次的阅读进度。前台登记病人的护士没看出两人相貌有什么相似，也不觉得男孩有担忧的表现，就和另一位一起当班的同事聊了两句，说那姑娘看起来是惹到人了，没想到还能有人愿意救她的命，还负责地好事做到底，要等到治疗结束。
　　“不知道能不能救活，”护士心有戚戚地顺了顺耳边的碎发，“北边越来越乱了啊……连这样的女孩都牵扯进来了。对了，你叔叔不是‘热情’的人吗？他没告诫你们什么？”
　　另一个女孩摇摇头，“他说‘热情’出了问题，但没透露给我们原因……只是要大家都小心点，这次的事似乎没法简单收尾。对了，你听说了吗？”
　　“什么？”
　　有个黒\帮叔叔的护士四下扫了几眼，凑近同僚的耳朵，“……上周《Tendenza》的封面人物，那个帅哥模特，好像是赛康迪亚诺的干部……他失踪了。”
　　年轻人以加入为荣的PASSIONE，在老一代那不勒斯人的印象里毁誉参半。
　　每个黒\帮在建立之初，为了快速稳定和扩张势力，都会用一系列简单粗暴的犯罪行为吹响宣战的号角，PASSIONE也不例外。以优质药品作为饵食，老板在当时，更是创纪录性地让那不勒斯的少年少女犯案率翻倍增长了长达小一年的时间。
　　在那不勒斯站稳脚跟后，为了夯实后续发展中必不可少的舆论基础，PASSIONE立即着手遏制了犯罪。而随着青少年犯罪率的慢慢回落，这个新兴的组织也彻底开始进驻居民生活的方方面面。短短几年，盘踞南方海港城市的黒\帮组织的形态就已经趋于完善，强有力的触角也盘绕上了诸如警察，媒体等敏感行业，夺去了部分话语权。
　　那两代的人只能投入黒\帮的浊流之中可以说是生计所迫，但再年轻些的便不是了。
　　急救结束，见医护人员推着病床从急救室出来，乔鲁诺“啪”地合上书本。
　　“你是刚刚送她来的人吧，是亲戚……还是说恋人？呃，或者只是救了不认识的人？”一名护士拿着文件夹走过来，把手中的原子笔递给他，“请在这里签字。”
　　乔鲁诺是个不具备完全担责能力的未成年人，会找上这家私人病院，正是因为这里对手续毫无要求。
　　这是一家做里生意的病院。
　　“她的情况如何？”少年没有急着落笔，询问道。
　　护士多看了他两眼，举手拽了拽帽子，“……肋骨断了一条，内脏——呃，我是说肺下部和胃——有点出血，基本是外力击打导致的。有不少草草包扎的三四天前的外伤，伤口都化脓了。”她好似忘记了自己套着罩衣，在腰胯附近摸索半天也没找到口袋，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应该还有轻度脑震荡，然后是颈椎的伤……那个，不太好。对，不太好。最好……还是有个，呃，人……”
　　乔鲁诺不语。
　　“我们用了麻醉剂，呃，”护士接过他递回来的文件夹，在原地踱了几步，引着他向约斯那所在的监护病房走去，“如果麻醉剂的效果过去之后，她的心电和血压能回升到正常水平的话，应该就没事了。在那之前……”
　　护士的态度只能说明，虽然治疗很成功，但约斯那依然徘徊在死亡边缘。
　　“嗯，我知道了。我会在这里看护一阵的，你请回去工作吧。如果有问题的话，”乔鲁诺笑着指指墙上的装置，“我会摇铃的。”
　　**
　　波尔波拿到了小木盒，从阿雷希欧那里。
　　“那个小丫头……也差不多了吗。”他随便打发了欲言又止的混混青年，打开盒子审视，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叠得十分平整的字条。

　　向您汇报：
　　任务已经完成。
　　路卡在机场附近活动，手中有糖果。
　　约斯那

　　干部歪了歪嘴角，心情颇好地把印模和小瓶子直接丢进小保险柜，将纸条夹在两块果酱饼干中，一口吞了进去。柑橘酱的酸甜盖住了那张纸上一点点玫瑰花茶的余香，和浓重的油墨味。惨白的顶灯在酒水表面划分出满月的光片，波尔波举起红酒杯轻轻晃动，光片就被打得支离破碎。
　　“算了，先放着吧。‘将任何东西变成瓷片’的能力，还挺适合在黒\帮工作……噗呼。” 他把红酒一饮而尽，纯黑巩膜环绕的绿色眼瞳中闪着些不详的荧光。“米萨艾利那家伙自身难保，说不定已经被老板放弃了。哼，软骨头的猴子。如果现在能批下给布加拉提的晋升，他又被分配去继任斯康比亚的话……噗呼。手底下倒正好缺个好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