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Carnevale di Aprile》樹与

38、[皇后街之恶·其五]

　　西玻拉佐被严重的耳鸣和呕吐感折磨得漂亮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
　　“咳……这种力量……咳咳！呕……咳咳咳！”他狼狈地在墙壁的碎块中想要翻身，但肋部传导来的异物压迫感和尖锐的疼痛都在阻止这一行动。“肋骨……断了吗。”埋在墙壁中的水管也被打坏了，清澈的水流反射着暗淡的星光，汨汨地沿着断面流淌下来，在地面的凹陷处，浸没了他紫色卷发的发梢。
　　他的心中一片冰凉，因活动发热的身躯也被冷水慢慢穿刺。直面压倒性力量的恐惧使他变得更为冷静，“没想到这种背后灵一样的能力之间，居然能有这么悬殊的力量差……我还以为都像‘皇后街之恶’这样，最多也就是人类中的佼佼者程度。还是说，她的‘红宝石周二’那种惊人的力量本身就是能力？”皇后街之恶浮现在他身边，费力地搭手把支配者拉了起来。“是我太小看她了。对于她来说，既然仅凭力量就能击垮我，那在这种距离做出什么举动也就不能算轻率了。”
　　“但是……并不是没有胜算。‘皇后街之恶’能够离开我的距离更远，差不多有五米左右。目的是不再让她近我的身，只要还有时间，再制造一片‘雷区’也可行。我得保住奥马尔，无论如何，至少要让她听完我的话。”
　　另一边，约斯那在刚刚的最后一击中得到了些启示，支使红宝石周二对着地面砸了几拳，以扩散的影响清理出了一条靠近西玻拉佐的路。“‘平安通过雷区的最好方法是排除所有隐患’，就是在说这种做法吧。那个人，西玻拉佐的能力，虽然很容易理解，但并不好对付……‘红宝石周二’在速度和力量上明显有优势，但射程距离要短些。这样一来，他应该打算和我拉开距离了，不能给他留太多时间，否则又会向刚才那样……被埋伏。”
　　她在红宝石周二的搀扶下摇晃着跑至墙洞的外侧。早春，无月的星夜，寒气让失去了外套的少女不由得拢了拢裸/露在外的双臂。她侧耳听去，只有液体流动的声音。水静静地落在屋内稍高的地面上，经过小小的断层，在她脚下沿着砖缝蔓延开去。
　　“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约斯那不得不确认西玻拉佐的生存情况，只能眯起眼睛，努力辨识屋内种种。在她从左侧向右转移视线的一瞬之间，令人心惊的凉意迎头袭上！
　　如果发生在海边或泳池，被水泼到只是普通嬉戏的程度。然而，在互相不知底细的替身对阵中，微小的疏忽便足以致命。少女在至近距离被无法计数的水花迫近时只来得及以双手挡在眼前，但随后，从全新的伤处爆涌的热血就代替水痕覆盖了她的全身。“这也是……他的能力……？！”她连忙令红宝石周二摆出迎击架势，自己则因为瞬间的重创与失血而体力不支，趔趄了两步。
　　“……我的‘皇后街之恶’……能将手指碰到的东西变成捕兽夹，这一点你大概已经猜到了。”扶着水流浸湿的墙侧，缓缓从黑暗中出现的是意识尚存的西玻拉佐。“不过，你大概没想过，水也可以受到我能力的影响吧。”他的胸肋呈现出不自然的形状，约斯那看得出，他也只是勉力支撑而已。“被我触碰过的水，如果分散成水滴，就会变成一个一个独立的捕兽夹。”
　　青年指了指她的身边，“所以你也……不要再行动了。”
　　从断裂的管道里淌出的，被剥离温度的液体如今已然扩散出一张隐秘的巨网，站在其上的两人，一方是狩猎者，另一方则是垂死挣扎的猎物。约斯那垂下眼睑，是西玻拉佐见过一次的，沉静的形容。正当他以为对方终于打算听他说话时，少女却从不知什么意志中调来能量输送给四肢，深深吸了两口气后，硬是扛下了变为捕兽夹的水流在她手掌脚腕的啃噬站起身来。
　　“算起来，这其实是第一次和其他拥有能力的人以这种形式见面……是叫做‘替身’吧，本人和替身像参与座谈会似的轮番登场。”她能感到自己在向前奔跑。
　　人类的婴儿会通过感知他人给自己的反馈而学会表达情绪。在讨好的间隙为自己争取生存空间，这或许就是天生脆弱的生物身上，最为原始的求生本能。但，如果所有输出的情绪都石沉大海，最终，小孩就失去了学习正确表达情绪的机会。
　　“无法表达”，会在小孩的成长中不停作用，慢慢引发更为底层的“无法处理”。
　　受所谓“童年失忆症”的影响，大多数人对小时候的事印象不深，约斯那也不例外。记忆的角落里留有一两处残片，在很大的旧宅里，负责照顾她的人有一双带着疏离温度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就不在她身边了。
　　约斯那总是下意识地想把忧虑深藏起来。关注些不相关的东西向来有用，只要将念头岔开，她就不必面对自己的心绪。青年瞪大眼睛叫喊着“再这样失血下去你会死的”的样子模糊着重叠成三重，她甚至觉得自己从那副表情中看到了戚然。
　　痛感不断从脚下传来，被巫师欺骗着灌下药剂，又搁浅在旱地的人鱼姑娘倒进舞池之中，跳起谢幕的舞蹈，流失的生命爬过她血肉模糊的腕踝，渗进地下。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自己有替身，没想到还能遇到其他的人。如果不是这种境况……我肯定能够和他做朋友的吧。”
　　朋友，到现在还想着朋友。少女想着，红宝石周二黑色的拳头高高举起。
　　强有力的替身，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保障。她总是让红宝石周二以“纹身[tattoo]”的状态缠绕在身周，就算生活中遇到什么对常人来说算是危险的意外，约斯那也觉得，拥有红宝石周二的自己能够处理。
　　那是侥幸。与另一位替身使者此生彼死的对抗之中，她终于磨灭了大半虚假的自尊，开口承认一直以来被掩饰在服从命令之下，苍白的悔意。
　　“从一开始就……全都搞砸了。”
　　**
　　奥马尔在土棕色的小城中骑着一辆天蓝涂装，有点掉漆的二八架自行车，哼着不着边际的摇滚调子穿过街巷。
　　昨天，他没有立刻赶回废墟，因为他知道西玻拉佐一定会回去。“我没什么聪明脑子，”他发力蹬下自行车的脚踏板，伴随着辐条的吱嘎声响翻过坡度平缓的坂道，“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对那家伙的熟悉啦……”
　　小瓶子和印模装在他有实用拉链的裤袋里，和他买了想送给自家女朋友的项链缠在一起，随着他踩脚蹬的动作在宽阔的袋中翻滚磕碰。
　　灰绿头发的青年觉得自己的想法向来单纯。西玻拉佐的眼中总是盛放着许多人，小头目习惯于把周遭的事编织在一起，编成一条属于他们的通行绳，通往进路或是退路。但他不同，从始至终，他看着的只有西玻拉佐一个。西玻拉佐的思路就是他的思路，“所以那家伙想要选择的道路，也就是我要走的道路。哈哈……有点不讲道理啊。一直以来靠这种讨巧的方法都过得不错，我还想自己说不定是个好运的人……”他抽抽鼻子，感到灌进空气的鼻腔里像被人硬塞了一把薄荷叶，清新到难以呼吸。
　　“去他的好运，Stronzo。”
　　夜幕落下就又是新的剧目开场时间。奥马尔把自行车停放在玛多妮娜医院旁边的人行道上，用力掰了几下把车锁扣好。
　　他们一行人在科森扎歇脚的时间，拜不知被什么人重伤的巴多三人所赐，接近半月。科森扎的气氛实在很奇妙，鲜见四处跑跳的小孩和拄杖散步的老人这类便利的流言传播媒介，但充当谈资的故事却传得飞快。踏入小镇的第二天，那位缠绵病榻的女人的漂亮女儿就成了这些年轻人们餐后的憧憬；再后来，铺天盖地的传单下，抛妻弃子的索利特·纳索也变成了他们的声讨对象。
　　奥马尔有种预感， “时间很紧，西玻和那位追兵不会耗太多时间在猫捉老鼠的游戏上。”他对自己的未来早有决定，在附近的杂货铺买了几块小蛋糕，蹲在不起眼的角落吃下它们充当晚餐，“西玻绝对会找到病院来的，我的第六感唯独在他身上次次都很准。”
　　九时多些，守株待兔的青年还真的逮中了西玻拉佐的行踪。在对方焦急地找遍医院四周，蹙起眉头离开时，奥马尔捏捏拳，跟了上去。
　　直到远远看到黑发的异国人，他才后知后觉原来追兵是他们前一日刚刚谈论过的，波尔波的手下。断头台少女和西玻拉佐隔着规整的十字路口对峙的几分钟间，跟踪者也屏住了呼吸。他与西玻拉佐混在一起有五六年了，从未见过那位好头脑的小头目像这般风声鹤唳似的紧张。
　　他看不到双方的战斗如何，但西玻拉佐突然陷进墙中，女孩变成了血人这样的场景下，以他猜测的原计划作为参考，西玻拉佐已经处于劣势了。“如果有这些，他就能很有底气地交涉。”奥马尔从口袋里掏出小瓶子和印模，项链还缠在上面。西玻拉佐重视的东西他也会重视，但对他来说，这些还是远不如那位紫发青年的命来得重要。
　　那两人现在刚好重伤到只能关注对方的程度，一行人最后也只剩下他和西玻拉佐，街上不会再有其他人拦得住他。奥马尔对着橱窗玻璃整理了一下仪表，弯弯嘴角，转身猛跑过去。
　　**
　　“……求你！求求你！快把你的能力解除！”
　　约斯那被耳边一阵声嘶力竭的吼叫激得浑身一震。
　　她的对手如今胡乱抱着一名灰绿毛青年。文件上名为奥马尔的青年的胸前破开了一个洞，他整个人正从那个空穴开始产生裂纹，这是瓷片化的前兆。“啊啊……！快解除你的能力！快啊！”西玻拉佐出口的话语完全变了调，再不是陈述能力时沉静的中音。他抓住女孩的手臂，因为没有控制好力道而让对方被拉扯得跌坐下来。
　　“……解除？”约斯那的大脑迟缓到连简单的语意都难以辨明，她如西玻拉佐所愿地伸出手，却不知道手的落点该在哪里。
　　反而成了三人中最为镇定的一个，奥马尔有些好笑，“哈哈哈……咳咳，你把她吓着了，西玻。”慢慢破开的气管和肺让字句中裹进奇怪的气声，他反客为主地拉住约斯那悬在空中的手，“‘断头台’，喂，我想……咳咳，和你做个交易。”
　　原来她才这样小啊，混混青年在这样靠近后看清了女孩的脸，“大概还是个国中生，我最小的姐姐都几乎能大她一轮年纪。”被拉着的那只手又僵又冷，他如此想着，稍动眼球瞥向不远处的大衣碎片，“真可怜。她的外套没了，所以手才会像这样凉得像个冰块。”
　　他把一直攥在手里，还带着体温的小瓶子和模盒，连带着项链都塞过去，“什么能力之类的也不用解除了……东西和我的命给你，咳……你，放过这边的大哥哥好不好？”
　　一家之中的小儿子吐尽最后一口气，无师自通地用哄小孩子的方式安抚他眼中的小女孩后，就不再有动作了。
　　西玻拉佐从肺里挤出过于凄惨的声音，打卷的紫色侧发在奥马尔开始散去热量的脸面上铺开，像他脚下柔软的，真夜中的水波。他痛恨奥马尔故作迟钝的盲从，如果是做下那件事的他要用自己的命和这些东西去换一个不相关的奥马尔，还算是有点说服力，可一个不相关的人想以同样的方法换取他这个主犯的性命，没有比这更天方夜谭的考虑了。
　　“好吧，我答应你。”他身旁的杀手少女却小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