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Carnevale di Aprile》樹与

27、[花与断头台·其一]

　　约斯那抱着两束花，在阴沉的周六造访基里亚诺公墓。
　　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和黑皮鞋，外披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头上扣着黑色的男士正装帽，像一只停在铁栅栏上的乌鸦。大腹便便的老看守用手扶着老花镜，来回打量她手里不同的白色花束，然后把签名板从小窗口推过去。女孩写的并非本名也不是昵称，而是作为假名使用的约沙，事实上访问者的名字似乎并不重要，在这样的地方。
　　这座区公墓能够博爱地怀抱任何一个人。
　　园内规矩地立着林林总总的练色碑牌，她不需要一行一行找过去，只要直走到底，找新立的石碑。洁利安长眠在靠近一棵树的地方，十二月上旬的落叶阔叶树早就不剩一点叶片了，只有灰白的枝干和石碑一同伫立于此。但无论石碑还是铭刻其上的名字，都不会有在明年或者后年活过来的可能，这样看来，到底植物是比人要长久得多。
　　青黑的生平板在雨季总能被风和雨水冲洗得一尘不染，来扫墓的人把掺了金黄色小雏菊的花束放在这面嵌在地上的岩石和白色的，刻着十字架的封条石的中缝，好让它不至于被风吹得翻滚去别人的门前。洁利安是花店的女儿，将来还要接手自己父亲的产业。如果那样顺利的话，她的碑牌就不该在这里，也至少应该有可爱的儿孙辈每隔上两三天换来一瓶新的时令插花。
　　约斯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一时间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就垂下眼帘，只是站在那里。
　　她并没有特别深刻的信仰，神社也只是停留在新年会去参拜的程度而已。意大利的风气不同，自杀的人是无法登上天堂的，教区的人对此深信不疑，以至于洁利安的墓能有十字架的封条都代表了莫大的宽恕。但即使如此，这座冷清的墓前依然有另一束花。那是一束中规中矩的白色百合，花店里平价的那种。从枯萎的情形看，应该摆在这里有几天了。
　　和这座墓境况相似的，不远处的另一座墓，约斯那拢拢披在肩上的大衣走去，也是她今天的目的之一。撒了银箔的蜡纸与同样掐银边的丝带扎的祭奠花束，比那一束稍新鲜些，被摆放在这座甚至连名字和相片都没有的墓前。没有名字和相片，也没有生平板和十字架的封条，只能说明这里沉睡的人连个像样的葬礼，不，大概连不像样的葬礼都没有。
　　没有葬礼，没有祷告，没有宽恕，只有被昭示的死亡。
　　约斯那看向自己手中的这一捧，它在白百合打底的基础上，边缘多装饰了一圈深紫暗茶的不知名小花，和属于洁利安的那束里的小雏菊一样，都是女孩为难花店老板重新搭配的。老板是个老实的老人，腿脚不太方便，一边用白色蜡纸把花束扎起一边和她说些碎碎的念想，关于自己早逝的女儿。
　　他看样子没什么机会能和谁提起这些。没有听众的故事既不曲折也不有趣，他的女儿在恋爱后不久，就不知理由地从楼上跳了下去。可即使明知疑点重重，警察也好官/员也好，没有人理会他的申诉。女孩沉默地听着，扮演一位忠诚的听众，只在老人给小雏菊系上丝带后落下眼泪，问她是不是要重新包一束的时候，摇了摇头。
　　“小姐，”老人如同抓紧稻草一般攥着拐杖，站在花店门口的椅子边，“人在十几岁的时候似乎什么都不怕，总是能勇敢地向某个地方去，但是……”他的眼中带着青白的浑浊，“那样下去，无论过多少年，神父都不能为我的女儿念两句祷告。小姐，那座墓园只是个混账的，来者不拒的收容所……我不能让她躺在那样廉价的土地里，所以绝不能相信她是自杀。”
　　“如果我也相信，就没有人能带她离开了。”
　　约斯那闭了闭眼。她的眼角打了庄重的棕灰色眼影，这样做的时候，就会在干净的脸上留下两抔沉闷的泥土。紧靠着之前那一束不知是谁送的植物，她把自己带来的心意放下去，然后掸了掸夹在那束花里零星的落叶，不小心从其中碰落了一样东西。磕开了锁扣的方正物品被她捡了起来，她发觉那是个精致的金属烟盒，里面装满了圆滚滚的雪茄，是一份并不寒酸的礼物。
　　她把烟盒扣好，放回花束中间。弯喙的海鸟在上空盘旋了一阵，落在无名的石碑上，歪歪头看着这名一言不发的黑衣客人。
　　前天，她第三次去了利贝乔。
　　庆祝圣母无染原罪的假期就在下一日，餐厅机灵地推出了组合优惠，用木架的小黑板展示订任何套餐就能获赠一份纯白蛋糕的宣传语，成功赚来了比以往更高的人气。
　　约斯那穿着那身张扬的时尚搭配，和服务生打招呼后选了张靠边的单桌。看看几近满员的餐厅内，每一桌都摆着小黑板上说过的赠品，她心中感慨不愧是和梵蒂冈同路，气氛纯粹的教区国家。不过，她想自己也是为了甜点而来，没必要避开这样的好时机，就点了一份加蟹肉的卷心意面沙拉套餐。
　　整份定食里还包括一盘拼了三种酱料的烟熏小牛排和玉米浓汤，配套的餐点则是曲奇奶油酥饼。这一套在单人餐系列里算比较昂贵的，以往节俭的国中生少女连那一页都不会翻到，但这次，她在来之前查了查波尔波随着信给她的银/行账号里的余额。
　　片区似乎能覆盖到山边的干部虽然人在监狱，但出手阔绰，为两个入门级别的任务付了能抵她半年多生活费的报酬。
　　把总量婉约的酥饼吃掉后，歌颂玛利亚纯洁与神圣的蛋糕降临在她的桌上。圆满无暇的蛋糕在出炉装饰后会被切成八等分的尖角，她面前摆着的是其中一块。发现不止外层厚厚的奶油，连内里的蛋糕体也是和碟子一样的颜色，约斯那毫无合理性地担心自己会把盘子切下来。
　　“上次是四七二十八！这次是□□七十二！你看不起我吗！”她把蛋糕吃了一半，想要中场休息，而里间并不让人意外地传来了她听过的暴躁声音。
　　来了，又是小学数学。约斯那偏头去看服务生的反应，不过这次的骚动比上次要好得多，至少没有打碎餐具之类的问题，所以她眼见着服务生装作没听见一样，拐进后厨和别人换班去了。
　　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她就在那里。
　　约斯那压了压帽子，她想起该和洁利安说什么了。“哧嚓”地，地上干枯的细树枝被五六厘米后跟的皮鞋踩断，没能动摇她的脚步。区公墓的土地总是缺乏整修，新墓附近更是如此，没铺上砖的土地表面因为有些砂石的流失而凹凸不平。最后的去处大方但穷酸，过世的人没办法在乎这些，但留下的人总还是无法安心的。她踩着虚无的节奏走回洁利安紧锁的门前，轻轻把头低下。
　　“我也希望有一天会有人从这里带我离开……有点可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