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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67章 长大吧,长大吧 ...

  •   夏阑没有再冲动地跑到苏星洋家楼下去堵人,想了半天,她还是跑到“荒原”去,请大胡子老板打电话把苏星洋约出来。

      年后店内终于恢复了音乐,放着朴树新出的《平凡之路》,夏阑安静地坐在高脚椅上,一口一口啜着青色的“绿野仙踪”。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朴树这个头发还算茂盛的中年男子,总是爱唱一些朴素但入木三分的人生道理。夏阑等得有点儿烦躁,闭眼随着节奏轻轻地晃起头来,直到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夏阑,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少年的声音淡淡的,透着一种无奈,但她还是听出了那里面并不是全无温度。

      她和苏星洋本质上是一样的人,如果真的打定主意抽身离去,冷漠是一眼就能感觉出来的。因为等待而涣散的信心终于慢慢收拢,她调整到最佳微笑,抬头去看苏星洋。

      刘海好像长了一点儿,下巴冒出的青青胡茬像刚收割的稻子,眉目依旧舒朗,白皙的皮肤上一点淡淡的晒斑也还在。还是那张好看到让她念念不忘的脸。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夏阑已经快想不起来最后一次见面的亲昵,心疼又开始隐隐发作起来。

      但她不能一开始就亮出底牌。用眼泪留人是最愚蠢的招数,这个道理早在她听到卢艾打电话给纪唯抽抽噎噎地哭诉企图挽回他时,她就想明白了。

      “我想问你,你大一的时候收到过我寄给你的明信片吗?上面印着我们学校的雪景。”她平静地微笑着看他。

      苏星洋大概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大惑不解地扬了扬眉,“没有啊。”

      “那么,你也没收到两个月前我给你写的信吧?”

      “我不记得了,有又怎么样呢。”苏星洋反应过来才开始打岔,但落在夏阑眼里都是孩子式的狡辩。她明白他不过是想简单粗暴地推开她而已。

      “大概都是被朱萸拦截的吧”,她始终用一种平淡的语气,仿佛法庭上客观陈述的原告律师,“我问过大壮,你们班的信箱在大一下学期就拆了,现在那个地址变成了学生会办公地。朱萸就是你们学校学生会的吧?”

      苏星洋惊讶地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也从来没注册过豆瓣账号,对吧?南岛是你的微博账号。而那个假装是你,一直关注我的‘南岛’豆瓣用户,其实是朱萸。”

      “虽然她经常去你们实验室送夜宵,但那箱坚果和牛奶的快递,三只松鼠和特仑苏,不是她送的,是我。”

      她忍着排山倒海的心痛,笑着盯紧他的眼睛:“现在,你还要和她在一起吗?”

      苏星洋没有回避她的眼神,但紧蹙着的眉头里是她读不懂的复杂神色。半晌,他才缓缓地开口说:“我知道了。但是,这和你我之间无关,这改变不了什么……”

      “怎么就无关?”她有点儿激动地打断苏星洋的话。

      “如果不是她,可能你收到那张明信片,就不会不理我整整两年了。还有,如果你看到那封信,你会忍心不回我吗?”她有些失控了。

      “夏阑,你别像个孩子一样……我们结束了,你要明白。”

      “我不明白”,她强忍泪意,倔强地扬头,“搪瓷小狗里的那张纸条、生日礼物的涵义,我现在知道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我们已经错过了那么多年,还要继续错过下去吗?”

      “你保不了研、考不了研,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

      “这很重要。”苏星洋打断她,眼神里的坚硬让夏阑想起高考前那个在男生宿舍楼后独自打球的孤寂背影。

      “你来不了北京不要紧,我可以去你们学校读研的。”骄傲节节败退,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有你的广阔天地,没必要为了我舍弃P大的光明前途。我明天就回广州了。”苏星洋的脸色渐渐冷下来,好像一瞬间就退回到初见时的陌生。

      他站起身来。夏阑一把拉住他的手,像个被大人拖着走但死也不肯放弃心爱玩具的小孩。

      泪堤“轰隆”一声壮烈崩塌,她死死地抓住那只手,带着哭腔说,“不许你走,我不同意。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你说啊!”

      对不起卢艾,我不该轻视你的眼泪。你是对的,这种时候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才是天大的变态。

      “一定要我说出口吗?夏阑,搪瓷小狗也好,书也罢,包括那串月光石手链,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曾经喜欢过你,就是这样,没有苦衷。其实去不了北京并不是多大的事,只是现在我已经不愿意为了你去抵抗那一点阻力了,你还不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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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再喜欢你了,夏阑。”少年神色淡漠、语气决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夏阑忽然惊醒,蓦地坐起身来,看到周遭一片黑暗,室友们的呼吸声均匀地此起彼伏。她抬手拭去脸颊上冰冰凉凉的泪,让大脑慢慢清醒,接入现实的轨道。

      凌晨四点半,外面的天已经快亮了。夏阑用纸擦了擦湿漉漉的枕巾,重新躺下来,但那种冰凉的触感还是慢慢地一点一点渗进皮肤里去。

      距离理智决胜情感的白天只有两个小时了,她只有两个小时可以继续睡。这一个月以来,反反复复的那些梦境把她每天的睡眠都切割成烂抹布一样不忍卒睹的碎片。

      少年那番决绝的话像一把不锈的利刃,即使过去了一个月之久,还是能在午夜理智脆弱的时候残酷地一刀刀剜着她的心脏。她以为掌握了朱萸作梗破坏的那些证据,就能挽救她和苏星洋的爱情,可是那些掷地有声的指控就像铆足全力出击的重拳碰上了柔软的棉花,是无可挽回的“轻”。

      朱萸的那些小伎俩,从来就不是他们分手的根本原因。

      那天离开“荒原”前,少年最后收缓语气,温柔地对她说:“夏阑,长大一点吧,不能总是再像小王子一样一味等风了,也不能总依赖别人,你要自己去面对庞杂的未来,向田村·卡夫卡那样。”

      如果没有那最后一句,她想她也许还会对他抱有最后一丁点儿幻想。

      可是他让她“长大一点”,他把曾经讲给她的那个三片羽毛的故事,那句“等风来”,连同他一直以来给的宽容和保护全部推翻。她就知道,他真的再也不可能回到她身边了。

      “夏阑,夏阑,起来啦,外面下雪了!”迷迷糊糊中,耳边传来卢艾兴奋的声音。夏阑睁开眼,看到踮着脚探到她枕头边的卢艾穿着艳丽的酒红色羽绒服,画好了精致的裸妆,闪闪的唇釉反射着外面的日光。

      她揉揉眼起身。“三月份还下雪?”

      “对啊,我也很纳闷呢”,卢艾语气轻快地拉她的手,“快起来,我们赶紧去看看,这可是入春前最后一场雪了。”

      “今天有什么好事吗?打扮得这么美。”夏阑颓丧地下床,慢条斯理地戴上发带。

      “是有好事,天大的好事,你梳洗一下,换身衣服,跟我去吃个早饭、赏个雪,我再慢慢告诉你。你说我们有多久没一块儿吃过饭了,下周开始我们俩都得实习,更没时间了。”

      夏阑把那串连珠炮一股脑地默默收进耳朵,不做反抗,乖乖地跟着卢艾下了楼,却发现地面浮着一片脏黑的泥泞。是下了雪没错,只不过是黏腻讨厌的雨夹雪。既没有雨的畅快淋漓,也没有雪的纯粹爽快。

      夏阑不喜欢那样的中间地带,就像不喜欢从前迷迷糊糊跟着感觉走的自己。从今以后她要棱角分明地活着了,要撕开隔阂去舔舐世界的真相,尽管可能会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卢艾叹了一口气:“原来是雨夹雪啊,朋友圈太夸张了,害我白高兴一场。”

      夏阑撇撇嘴:“大姐,你能不能有点东北人的矜持?雪你不该从小到大早就看厌了吗?”

      “北京的雪不一样嘛”,卢艾揽过她的手,穿过空隙伸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哎,北京已经好久没有下过我们上大一时那么大的雪了。”

      夏阑笑笑,没有接话。

      一生中那样纯粹磅礴的大雪,只能有一次。

      只能有一次奋不顾身不求结果地,把自己纤尘不染的真心抛给一份前途未卜的感情。
      夏阑知道。卢艾也会知道。

      “说吧,什么好事?”在食堂坐下,夏阑慢慢地喝着豆浆,一边问卢艾。

      她不再被动地接收这个世界所有的信息,聊以消遣的八卦也好,来自现实世界的警诫也罢,她都要主动伸手去攫取。

      “我想通啦,我要去鹊桥上征友,我要重新谈甜甜的恋爱!”

      夏阑抬眼去看卢艾,那双澄澈的眼睛并不大,但里面闪着某种她所没有的光芒,蜜棕色的长直发、瓜子脸,在酒红色的羽绒服里显得明艳而充满生机,就像从来不曾受过伤一样。

      卢艾快速痊愈的本事夏阑从没怀疑过,就像从前万能的睡觉疗伤法则,早就刻在了她的基因里。上帝造卢艾的时候慷慨地给了她这样的天赋,而夏阑,她知道自己注定要被长久地困在过去了。
      “好,去吧。”她擦擦嘴,咧开嘴来笑。

      “你帮我发吧,自己发怪不好意思的。作为回报,我也会帮你写一份征友文案发上去。”

      “不用了,你拿我的账号,自己发吧。”她咽完最后一口包子,仰头把豆浆一饮而尽。

      “别这样,夏阑”,卢艾收起了笑嘻嘻的轻松语气,认真平缓地看着夏阑的眼睛,“我知道那个过程很难受,就像整颗心被大卸八块,但是会过去的,夏阑,真的会过去的。向前看吧。”

      “我知道。”她轻轻地说,双眼和心里一样干干爽爽,大概泪早就在夜里哭干了。她身体里的理智和情感早就达成共识,各自在白昼和黑夜平分领地,承诺绝不互相侵占。

      她毫不怀疑卢艾说的话,一切都会过去的。假以时日,痛苦会减弱,伤痕会淡化,做了多年的年少执梦也终究会彻底醒来。

      《北京爱情故事》里,林夏最终不得不放手此生最爱的那个人时,曾经心痛地向着东方升起的朝阳感慨:“谁愿意长大啊?这种味道可不好受了。那是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被撕扯着,血肉模糊的,不得不成长的成长。”

      现在,夏阑知道,她终究要重新捡起盔甲,心怀孤勇地去面对残酷的成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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