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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4章 别人的故事 ...

  •   后来夏阑回忆起朱萸,才发觉记忆中她笑得最灿烂无邪的那张脸,总是伴着男孩高大的身影在旁。其余的时候,朱萸总是透着一股超出同龄人的冷静和自持。夏阑很能理解这种自持,因为她也有这种别扭少女顾影自怜式的骄傲。只是朱萸比她运用得更自如,既能和同学们打成一片,站在人群中又时时能让人觉出她的超脱,不像夏阑,更多的时候她并不在人群中,她是孤单的。

      周六上午高一年级的课照例在十一点结束,下课铃一响,路远的就奔着食堂而去,家在市区的则四散冲出校门,各自踏上门口翘首以待的一辆辆私家车,或者成群结队下山挤上过海的渡船。夏阑收拾好书包和小行李袋,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本爸爸送给她的封面印着独角兽的日记本。

      “我帮你拿吧。”教室门口男孩接过行李。

      “那我就不客气啦。”女孩笑容甜甜,和平常酷酷的样子判若两人。

      是苏星洋和朱萸,那种熟悉和亲密很自然,并不是谁刻意装出来的,他们应该已经认识很久了。

      夏阑已快走到教室门口,但她不愿意就这样从他们中间走过,只能坐下多翻了一会儿书,等到那两个身影消失不见时,才匆匆逆着人流折返宿舍去找日记本。

      从宿舍出来时天下起了毫无预警的雨。夏阑一咬牙,把书包卸下举在头顶,另一手拉着行李袋,走上台阶时却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上衣湿透了一大片。

      “没事吧?”她还坐在地上恍神,抬头看到的是藏在蓝色校服裤里修长的腿,于湛举着伞站在她旁边挡雨。

      “我也只有一把伞了。你去哪儿?我送你。”

      “谢谢,我去校门口就好,我爸来接我。”糗到家了。她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你衣服湿了,穿我的外套吧。”语气是极自然的体贴,叫她看不出任何企图,只觉得这个男孩是单纯的好脾气。

      “不用了,谢谢。”虽然他好心,但她才不想穿着男孩宽大的衣服出现在家长眼前,让他们怀疑东怀疑西。

      苏星洋和朱萸还在离校门口不远的地方,两个人举着一把伞一直在说些什么。夏阑找了一个很微妙的角度,既不迎面碰上他们,避免打招呼,又让苏星洋能看到自己“无意中”走过去。总之,她想让苏星洋看到她,却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关注他。她嘲笑自己装模作样的小心机。还好,于湛并没有注意到。

      “今天谢谢你啊,再见。”目光搜寻到自家的车,夏阑匆匆和于湛告别。

      “不用这么客气,你今天都说了三遍谢谢了。”于湛的笑容很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于湛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和信任,尽管所交不深,尽管和他说过的话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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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成为别人故事的观众,即便这个故事看上去再如何青梅竹马、金童玉女、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夏阑伏在家里的书桌前,一笔一划郑重其事地写下日记。

      夏爸爸推门送进来一杯牛奶:“阑阑,十点半了,早点睡。你才高一,不必这么用功。在学校,这个点都熄灯睡了吧?”

      夏阑慌忙把日记本盖上,起身去洗漱。但她不愿这么早就睡,学校的夜晚是集体的,连作息也要符合纪律,只有在家才能享用独属她一个人的夜晚。她起身关掉房间日光灯,捻开床头夜灯,把枕头竖起垫在腰后,铺开柔软暖和的蚕丝被,一切仪式般的准备工作做完后,才缓缓打开枕边的《挪威的森林》。

      但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却一个也入不了脑子,脑子里总是浮现出那一双亲密的背影。

      苏星洋对谁都很客气,话也不多,总是一副腼腆的样子。但对朱萸,他是真的亲密。

      她知道这种丑陋却真实的感情,叫嫉妒。

      “妈,我不想回学校。”周日的晚上临出门前,夏阑抓住机会和妈妈撒娇。她其实很少这样,突如其来的嗲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慢慢适应就好了啊,还有那么多同学陪你一起。以后上大学了,也是要离开家的,现在就当过渡一下。”印象中,妈妈好像从来不会对她说“乖”、“别怕啊”这类哄孩子似的话,好像天然地相信她自己能处理好一切。

      她只好乖乖地上了车。其实她不是适应不了住宿生活,也不是因为恋家,只是学校里总有她想见又不想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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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主任为了座位公平,规定班里每两周换一次组。夏阑到教室的时候,离晚修上课不到二十分钟,大家已经手忙脚乱地在搬课桌了。

      “夏阑,快来,这次我们搬到靠窗的风水宝地啦!”唐冰兴奋地招呼她。

      “得了吧,靠窗都看不清黑板了,还风水宝地。”陈允之一脸嫌弃。

      “喂,你就算看得清黑板,还不是老要找别人借笔记抄?”

      “那是人家笔记记得好,你的我还不想看呢。”

      “咱俩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好不?看看你摸底考的成绩,彼此彼此。”唐冰不依不饶。

      “打住”,夏阑看不下去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她刚把课桌连同一大摞书安置到新座位,转眼陈允之又屁颠屁颠地跑去帮朱萸搬桌子了。

      直到七点钟打铃教室才安静下来,夏阑坐下摊开习题集和立体几何作斗争。这一次,苏星洋该搬到第二组去了,还是跟她隔着一组,而她现在坐的位置,就是他原来座位的前排。她心里盘算得清楚,骄傲却迫使她没有抬起头去证实。

      “这什么,谁的”,陈允之在后面悄悄嘀咕,“《且听风吟》?”

      像触电一样,夏阑猛地转身把书抢过来。

      “哇靠,没看出来,夏阑你平常看着温顺,原来这么猛。”

      夏阑没理会他的絮叨,翻开书来。没有图书馆的条码,看来是私人所有。书并不是崭新的,但封面边角齐齐整整,一看就是平常备受主人呵护。书页里还藏着一张素雅可爱的小信笺。

      “戒骄戒躁,且听风吟。”字迹桀骜不羁,自成风格。

      “你从哪儿捡到的?”她转过身悄声问陈允之。

      “就在窗台上。女侠,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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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修课间苏星洋过来找书,陈允之指指前排的夏阑:“喏,被这位女侠抢走了。”

      “这本是你自己的吧,怎么舍得带来了?”夏阑把书递给他。

      “你不是借不到么?图书馆那本,我还回去了。”

      苏星洋站在过道斜靠着唐冰的课桌,夏阑坐着抬头看他,仰角的脸还是那么好看。

      “信纸还挺好看的”,夏阑想了一会儿又匆忙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是谁的,随手翻了翻。”

      “没事,我无聊写着玩的,当书签用”,苏星洋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牙齿和梨涡一样闪耀,抓人眼球,“你喜欢?那就送你吧。”

      “谢啦。”心里雀跃,表面还是装作若无其事。还好八卦的唐冰不在,她打开语文课本把信笺夹在书皮里侧,悄悄收好。

      “给,我和我妈一起做的饼干。她说,谢谢你们周六收留我。”前座的朱萸转过身来,递给苏星洋一个精致的星形小铁罐。

      “谢谢,跟阿姨说,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我们之间。只这四个字,就将在场的人通通划出去,就像舞台上聚光灯从天而降,打在他们两人身上,旁边阴影里的,都只是观众。

      夏阑低下头,掏出MP4戴上耳机,往教室外走去。陈允之还在一旁笑嘻嘻地絮絮叨叨:“我也想吃饼干。下次周末你爸妈忙的话,坐我家的车,去我家吧。”

      朱萸却像急于反击一样冷冷地说:“你爸妈才忙呢。”

      后来在大学里夏阑回想起高中三年,记忆中最多的场景并不是一群人的嬉笑怒骂,而是晚修下课一个人没完没了的散步。往往一打铃,硬着头皮把手头没做完的题、没看完的笔记草草收尾,从书包里掏出MP4,插上耳机,然后侧身穿过拥挤的人群。她喜欢把音量开大盖住喧嚣,于是走在教学楼看周围的人打闹逗趣,表情夸张却被抽离声音,世界再次模糊抽象起来。

      在这种伴着音乐的幽灵般的游走中,她细细消化白天的经历和看过的书,开始她天马行空的幻想和造梦。如果是在她编的故事里,如果她是导演,那么苏星洋一定会当众拆开来那罐饼干,笑着分给众人,然后拿到她眼前来,眼神温柔地对她说:

      “这些,是特意留给你的。”

      她发现自己开始患得患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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