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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3章 且听风吟 ...

  •   十一长假一过,学校就进入了热火朝天的社团招新期。夏阑在流云和绿野两个文学社的海报面前犹疑了一会儿,因了“流云”名字的洒脱和海报上不羁的用色,她还是走进了前者。

      夏阑最终报了美编部,一同来的唐冰在文学社和乐队之间纠结了许久,末了还是对自己的声喉不够自信,和朱萸一起报了流云的文娱部。报名表交上去的时候,夏阑才发现登记表上赫然写着苏星洋和于湛的名字,一个填了写作部,一个填了公关部。

      回到班里时,陈允之急匆匆地凑上来,悄悄地问夏阑:“朱萸报了哪个社团?”

      夏阑告诉他,心里却很疑惑。“为什么不直接问朱萸?”

      “没什么,问她她也不一定说嘛。”

      “那为什么不问唐冰?”夏阑总觉得,她和朱萸怎么看都应该不像是密友。

      “问她?那全世界不就都知道了?”陈允之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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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两周的报名和选拔,几个人都如愿进入了心仪的部门。流云文学社迎新会选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五中午召开。唐冰拉着夏阑和朱萸早早来到阶梯教室占座,却发现于湛和苏星洋早已挑了前排的位置坐下。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树叶间隙透过,柔柔地投在两个少年的脸上。于湛眉骨高耸,苏星洋鼻子挺拔,两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在逆光中熠熠生辉。

      于湛热情地招呼她们过去坐,于是朱萸挨着苏星洋,唐冰和夏阑在她旁边依次坐下。大会还没开始,大家都和熟人扎堆叽叽喳喳地聊天。唐冰在一旁兴奋地将她打听到的流云的八卦消息讲给夏阑和朱萸听,一面又悄悄指着第一排高二的师兄师姐告诉她们哪个是“社草”,哪个又是“社花”。

      夏阑听得出神,顾着打量阶梯教室,在心里暗暗算着社团的人数,发现来参加迎新大会的大约有一百来人。朱萸也是一边听着唐冰的絮叨、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一边又和苏星洋聊着天。夏阑没想注意,但那对话还是穿过唐冰的声音传到她耳中。

      “明天我妈忙,我们一起坐渡船回家吧?”

      “好啊,没问题。”

      夏阑有点儿惊讶,之前只知道苏星洋和朱萸是初中同学,但没想到他们这么熟。

      夏阑发呆之际,人群突然开始耸动起来,掌声不断响起。

      “陆望秋,那个就是社长陆望秋,高二8班的!”唐冰激动地扯了扯夏阑的衣袖,“就是刚才跟你们说的社草!”

      顺着唐冰指的方向,夏阑看到台上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正在和旁边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眼角有微微的笑纹,浑身上下洋溢着阳光自信的光环。

      “流云文学社成立至今已经有22年了,是瀚海最古老的社团之一,迄今我们已经出版了近十部刊物,也获得过省‘十佳文学社团’的荣誉称号。流云一共有写作、美编、文娱、公关和组织五大部门,此外还有专门负责出版社刊的编辑处,会在老社员中择优选拔。流云,顾名思义,是希望大家能够随性、自由、洒脱地发挥自己的才华,书写自己的青春,在瀚海三年里留下美好而珍贵的回忆。”

      陆望秋在台上从容地发着言,好像舞台上的聚光灯落在他身上,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

      唐冰在一旁犯花痴,夏阑也静静地打量着这位社长。和苏星洋、于湛相比,似乎陆望秋更适合做电影里完美的男主角,待人谦和有度,举止大方自信,举手投足中透着一种家境优渥、家教严明的气息。

      果不其然,据唐冰号称可靠的八卦消息,陆望秋的爸爸是本市一所大学的校长,而他本人拿过省数学竞赛一等奖,在藏龙卧虎的瀚海,成绩极少跌出年级前三。不仅如此,陆望秋还是瀚海有名的才子,弹得一手好钢琴,还写得一手好书法。

      不过夏阑私心想,若单纯从肤浅的外貌协会者角度来看,她还是更喜欢苏星洋的长相,不大的眼睛和覆在额头的薄刘海中和了他分明的棱角,收敛了锋芒,显得节制有度,而于湛太正,陆望秋又太精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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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儿有人吗?”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夏阑的花痴内心戏。

      她抬头,眼前的女孩背着明黄色的书包,穿着黑白条纹针织衫,一手挽着校服外套,披肩的湿发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没有,坐吧。”夏阑指指她右边的座位,朝女孩友好地笑了笑。

      “中午跑回宿舍洗了个头,差点被午休门禁困在里面出不来。”女孩放下书包,大喘一口气。
      “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小心点,把校服先穿上,头发扎起来,胸卡戴上,否则被抓到了要扣分的。”夏阑好心提醒她,刚来瀚海的第二周她就因为晚修时头发还没干透,被教导主任以“披头散发”为由扣了一分。

      瀚海治校甚严,开学第一周的全校大会上,教导主任就宣读了瀚海的学生操行计分规则,不穿校服、不戴胸卡、穿拖鞋、发型不合格、没做好宿舍卫生等都要被扣分。这其中以男女生交往过密和私自携带手机为“重罪”,一旦被抓到,除了全校通报批评外,还得被罚走读一周。

      “看来你挺有经验的”,女孩朝夏阑吐了吐舌头,“我叫罗绫络,高一3班的。你呢?”

      “我是10班的夏阑。”

      “哪个阑?”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阑’”,夏阑掏出她珍藏十年的闺名解释,“我爸比较文艺,喜欢宋词。”

      “有趣。看来我们都有同样文青的爸爸,我的名字还是取自陆游的‘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我爸喜欢梅花,但又觉得‘零落’这个词不够吉利,就给我改成绞丝旁的‘绫络’,求富贵。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罗绫络”,夏阑把她的名字念了一遍,笑道:“你的名字对n、l不分的人来说,还真是个挑战。”

      “哈哈哈,你怎么知道,我初中的同桌就总叫我‘挪宁诺’,我纠正了他三年都没成功!”女孩笑起来眉眼弯弯。

      夏阑这才开始仔细观察身旁这个女孩。她对每个新认识的朋友都要经过这样一场内心的欢迎仪式,满足她停不下运转的巨大脑洞。大概是从上初中开始,夏阑喜欢上了白日造梦,对每一个刚认识的人,她都能在心里编织出他们前世今生的故事。

      眼前的罗绫络是那种很有特点的美女,齐刘海轻轻搭在眉毛上方,笑的时候很有亲和力,但不说话时又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夏阑注意到她耳后还别着一根银耳钉,在瀚海这种遍地都是乖学生的地方也是很少见了。刚见面不到几分钟,夏阑已经想象出了她以后叱咤职场、雷厉风行的样子。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罗绫络打断了她的臆想,“我在问你呢,你是流云哪个部门的啊?”
      “噢,我是美编部的,你呢?”出窍的灵魂强行被召唤回来。

      “我也是哎!看来我们真有缘分。”罗绫络开心地笑起来。夏阑却没有搭话,因为她隐隐又听见了朱萸和苏星洋的声音。

      “我刚给我妈发短信了,她说明天中午你家没人,干脆去我们家吃饭吧。”

      “太好啦,我本来还想自己吃点泡面呢。你帮我谢谢阿姨”,朱萸的声音透着喜悦,声调比平常要高了八度,清楚地传进了夏阑耳中,“对了,你手机赶紧收起来,别被抓到了。”

      “夏阑?”罗绫络的脸突然凑过来。

      “啊,怎么了,你刚刚说什么?”

      “这姑娘,怎么反应有点迟钝啊”,罗绫络无奈地笑,“我说,台上那个发言的男生,是谁啊?”

      “他啊,社长陆望秋,高二级男神,听说还是流云的社草。”夏阑把从唐冰那里听来的一字不差地复制过来。

      “陆望秋,名字还挺文艺的,符合咱俩的路线。”罗绫络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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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陈允之匆匆走进来,单肩背着书包,弓着身子走到他们这一排。

      “允之?你也报了流云?”夏阑有些惊讶。

      “是啊,刚去了图书馆,来晚了。”陈允之表情有些尴尬,杵在罗绫络座位外侧,不知道该坐哪里。

      “冰糖,我能跟你换个座位吗?”他笑嘻嘻地朝唐冰说,“今晚给你买零食吃。”

      “我不,我这里位置正,能看见台上的帅哥。零食诱惑也没有用”,唐冰很坚定地拒绝了,“还有,别叫我冰糖!”

      “允之,你来我这儿吧,我跟你换”,苏星洋这时站了起来,“我坐外边,一会儿有事早走方便。”

      夏阑觉得,苏星洋一定是和她一样察觉到了陈允之对朱萸的特别。

      最近课上陈允之经常拿笔戳唐冰的背,让她帮忙问前座的朱萸借笔记看。夏阑一开始有点疑惑,因为虽然夏阑的成绩没有朱萸拔尖,但对排名几乎垫底的陈允之来说,她的笔记应该也绰绰有余了。但陈允之就是这样舍近求远,从来不找前座的夏阑借笔记,反而“孜孜不倦”地麻烦唐冰帮他借朱萸的笔记。

      直到那天陈允之来问她朱萸报了什么社团,再到今天他出现在这里,夏阑才明白了点什么。
      苏星洋和陈允之匆匆交换了位置,坐到了罗绫络右边的座位,夏阑看到朱萸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快。
      “夏阑,要不我跟他换个位置吧,我坐你们中间怪尴尬的。”罗绫络凑到夏阑耳边悄悄说。
      “不用,我们,其实也不是很熟。”夏阑压低声音说。背后说人怕人听,她有点心虚地转过头去看苏星洋,恰巧碰上了他的眼神。四目一对视,夏阑的脸又开始噌噌噌地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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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星洋在写作部部长发言后就消失不见了。迎新大会最后是自由交友和游戏环节,夏阑并不喜欢这种活动,于是也背着书包直奔图书馆大楼。

      南方秋日的午后仍然有些闷热,蝉声此起彼伏,夏阑在自习室翻了一会儿书,脑子里乱糟糟的又看不进去,索性掏出MP4来,戴了耳机走到图书馆外面的走廊。

      苏星洋这时从图书馆里走出来。夏阑猛地一转身,想假装没看见,避免迎头碰上。

      “突然落下的夜晚/灯火已隔世般阑珊/昨天已经去得很远/我的窗前已模糊一片……”

      她努力让自己沉浸在朴树的歌声里不去想别的。

      但是苏星洋朝她走过来,轻轻摘下她的耳机,戴上自己的左耳。

      夏阑突然空下的右耳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和骤然紊乱的呼吸。

      “好巧”,少年转过头来,刘海乖巧地覆在额头,轻声对她说:“你也喜欢朴树。”

      心里像有一条温柔的小溪缓缓淌过,又像是有一朵不知名的小花突然间绽放。但她表面仍强装镇定。

      “你也喜欢?”夏阑转过头来问他,“朴树可不是九零后常听的歌手。他们都说我听这个是‘老古董’。”

      “我也被这样说过”,苏星洋认同地笑了,“但音乐是没有时空界限的,不是么?”

      “好的音乐分两种。悦耳的,和直击心灵的。要做到前者已经很不容易了,不媚俗事实上是一个很高的标准。朴树的歌对我来说,属于后者。”少年认真地说。

      夏阑心里激动起来,仿佛内心的话借由另一张嘴说了出来。

      “许多人说喜欢朴树是因为他如何不羁啦叛逆啦,如何洒脱啦自由啦,但其实不全是。他也是和我们一样有烦恼的、朝生暮死的凡人,他的歌沾染不少烟火气息,但就是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本事。”

      “所谓‘入乎其内,出乎其外’。”夏阑接过他的话。

      “没错!就是王国维的这句话”,苏星洋的声调因为激动而升高了不少,“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这对音乐来说也是一样的。”

      夏阑发自内心地笑了:”那你知道《且听风吟》歌名的由来吗?”

      “当然”,少年再次转过头去,眼睛望着远方,轻风吹起了他的刘海,“我们是在时间之中彷惶,从宇宙诞生直到死亡的时间里。所以我们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只是风。”一本正经得可爱。

      夏阑按捺住因为激动而狂跳不止的心:“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不存在彻头彻尾的绝望。”

      少年惊喜地转过头来,这一次没有避开眼神交汇,一脸真诚地看着她,右手掏出一本书,朝她晃了晃:“村上春树的《且听风吟》,一直是我床头百看不厌的书。”

      “我也是。相比后来让他声名远播的《挪威的森林》,我更偏爱他这部处女作”,夏阑也逐渐放下防备,展开笑容,“我说怎么来图书馆老借不到这本书呢,原来在你这儿。不过,既然是床头爱书,你怎么不买一本呢?”

      “买的那本珍藏版放在家了,这本,是借来放在学校宿舍床头的。”

      “怎么不参加游戏就走了?”夏阑问他。

      “你不也是吗?”他笑着反问。

      “和他们还不熟,我怕尴尬。”她坦言。

      “彼此彼此。”

      他笑了笑,又继续回到原来的话题:“村上的书和朴树的歌至少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不足为外人道也。个中滋味,须得自己去品尝。”

      “所以朴树的歌不适合在大街上、在酒吧里放。他的歌是需要独自一个人静静听的。”夏阑接过他的话说道。

      “或者,像现在这样,和懂得的人安安静静地听。”少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神却依旧澄澈没有回避。

      夏阑觉得,他的眼睛仿佛穿过她的眼睛,直盯到她的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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