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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60章 羡慕些什么 ...

  •   返校前夏阑收到了唐冰发来的微信。对方说,想约她一起回瀚海看一看。

      她有点儿吃惊。上大学以来,她和唐冰有过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都是在群体聚会里,像她这么懒得维持关系的人,基本上很少主动联系对方,偶尔的聊天也都是因为有事。如此郑重的单独见面还是头一回。

      两个人约在渡口码头见面。一年多没来,码头已经新修了支持电子支付的自动闸门,候船处粉刷一新,船费也从1元涨到了2元。

      吹了一路咸湿的海风,她们从山脚爬上去,学校却大门紧闭。尝试请门口的保安叔叔通融通融,对方很和蔼但又坚决地说,假期概不接受参观,校友也不行。

      夏阑还认得那个有点儿斜视的保安大叔,永远满脸笑意,这么多年了他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变老。但很显然,像她这样安静寡言的人,看重成绩的老师们会记得,保安叔叔却一定不会。

      她有点儿失望。唐冰却大大咧咧地笑起来:“没事,我就是想回来坐一次渡船,今晚就要坐车回学校了。我们就在大操场走一走,然后原路返回吧。”

      瀚海中学的大操场在校外一处空地,栅栏外就是一个4A级风景度假区。从前校内的小操场是高三学生的特权,高一高二做早操和上体育课,都要从校门出去走一段路,到大操场去。在他们毕业第二年,学校为了保证学生安全,修了从校内直通大操场的天桥。

      后来,学校又陆陆续续建了新的多功能礼堂、恒温室内游泳馆、乒乓球馆和羽毛球馆。拆了地下的三食堂和高三楼下的二食堂,在新修的高一大楼下建了一个能同时容纳两个年级的大食堂。

      所有人都煞有介事地抱怨,学校总是在毕业后才发福利。只有夏阑毫不羡慕,她对于一切旧事物有近乎偏执的留恋,她心中最好的瀚海中学,就是记忆里那三年的样子。

      她和唐冰绕着八百米跑道走了一圈,间或聊一些大学里的事情和今后的打算。唐冰说,她已经找到了一份律所的实习,但还是会去考公务员。

      “绕来绕去,我还是回到了原点。当初说大话真的不要成本”,唐冰笑起来,“结果我还是要去当我以前最瞧不起的公务员了。律所那种变态的节奏真的不适合我。”

      “当公务员没什么不好,安稳舒服的日子也是有价值的。”夏阑劝她。

      “那你打算过考公务员吗?”

      “不知道呢,反正我还有三年时间慢慢想,也许继续留校读博,也许去律所或公司,也许成为你的同行。都有可能。”

      “会留在北京吗?”唐冰追问。

      “不知道”,她坦诚,“以后再说吧。”

      北京很好。后来在公车上、在天桥上,夏阑看着夜晚的北京,或者北京的夜晚,胸膛里慢慢腾升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很久以前只是把北京当成一种精神坐标,但从某一天夜里开始,她发现自己心里其实已经有点把北京当家了——所谓精神家园。这里越多越多地关于独立、自由、成长、关于爱情。

      但总少了那么一点儿温暖的人情味儿。也许是因为她恋旧恋家,也许是因为她爱的人在南方。

      总之,回到四季温和的南方,痛感好像也不那么凛冽了。国庆这几天假期里,她裹在自己的小床上,舔舐在真刀实枪的世界里留下的伤口,并拂去心上厚重的尘埃。

      她觉得自己可以痊愈,北上继续投入学习了。

      “你呢,毕业后打算留在重庆,还是回家?”有一片树叶落在唐冰肩上,她伸手帮唐冰掸走。

      唐冰没有回答。“我们去看台坐一会儿吧,夏阑。”

      她们逆着风走,唐冰的卷发被吹得很高很高,夏阑才发现,如今唐冰的头发已经成了她们这群人中最长的。

      “我想去广州。”落座时,唐冰忽然说道。

      “还记得高一时运动会接力跑,没几个人报名,允之被小赵老师抽了壮丁,不得已硬着头皮上了阵。我就坐在这个位置,看他跑得脸色刷白,还把我们班速度给拖了下去”,唐冰的眼神随着思绪越飘越渺远,然后忽然大声地笑起来,“真的很菜鸡。”

      夏阑好奇地转过头去看唐冰,高中时她基本没怎么看过运动会,也不记得曾经有过什么接力赛。

      “后来比赛完,咱们班只拿了个第十名。我看他跑完很久都没回来,就去找他。结果在厕所门口那片草地发现他在那坐着,脸特别白,额头还直冒冷汗。我当时就急了,连挖苦嘲笑都没想起来,一心只想拉他去医务室。”

      “你猜后来怎么着?”唐冰笑出了一对熟悉的酒窝。

      夏阑专注地听着,摊手表示让卢艾继续。

      “后来他特别认真地跟我说,冰糖,别拉我,我就是低血糖,你去帮我买块巧克力或者能量棒吧。别说出去,一个大男人低血糖,被人知道太丢人了。”

      “难怪允之看上去总是有点虚的样子。”夏阑也笑出声来。

      “那以后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我知道了关于他的、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他在朱萸面前那么死要面子,在我面前几乎没有形象可言。真好笑,我当时怎么还会沾沾自喜地觉得,那证明我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夏阑忽然很想知道那场接力赛苏星洋有没有参加。她当时太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了。

      然而一个月前她也许还有资格问,以女朋友的身份。现在呢?她自嘲地收回想问出口的话。

      不知道唐冰是看出了她想问什么,还是在完善故事的细节,她又接着说:“后来我们一起回到赛场,看到朱萸在给星洋送水。接力跑的最后一棒,他力挽狂澜,给咱们班挽回了两个名次。”

      “允之居然还傻了吧唧地上前去问朱萸要水。你说,他怎么那么笨啊?”

      夏阑没有答话,她突然发现唐冰在回忆时已经不再使用“他”这样隐晦的代词,而是明朗好听的“允之”两个字。

      “你说,我怎么也那么笨啊?”唐冰渐渐停住了笑,低下头去。

      迟钝的快乐和敏锐的痛苦。唐冰终于不再傻傻地抱着无知无觉的美梦,夏阑知道,那是一种鲜血淋漓的成长。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她明白唐冰并不需要她说,只是想要一个倾听者而已。而她恰巧还是唐冰那段回忆的见证者,又没有情感牵扯,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忠实听众。

      在唐冰和陈允之的故事里,夏阑只是一个偶尔出场的路人甲和观众。

      同一段青春,不同的视角和角色,不同的主语、谓语和宾语,造就的故事大相径庭。她想到图书馆自习室桌子上那些隐秘的涂鸦,不知道瀚海到底盛装了多少刻在人心底、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扣响心扉的故事。

      “以前的事就不要老去想了。我们都要向前看。”半晌,她还是吐出了一句。劝人劝己,都应景得很。

      “可是我没做到。大一那会儿我说,我要尽快投入别人的怀抱、彻底忘记他。但是直到现在,晚上一躺下,我还是总想起他让我帮他买巧克力时,那副贱兮兮、委屈又可怜巴巴的样子。”

      远处的跑道刮起风,地上的黄叶被卷起又落下。夏阑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凉,南方的秋终于还是款款而至了。

      “允之告诉我,他已经彻底放弃朱萸了”,从看台上下来,唐冰忽然又说,“所以我要去广州。”

      夏阑心里一紧。让陈允之真正死心的,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苏星洋。

      原来所有看似不相关的线牵牵绕绕,最后都握在同一团线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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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阑把那件穿了不到一年的米白色毛衣从行李箱里掏出来,放在衣柜里最深的地方,然后麻利地收好回学校的行李,坐上爸爸停在楼下的车。

      飞机划破云层发出混沌的轰鸣,夏阑安稳地斜靠着,假期的最后一天过得像打仗一样,看完新房又去奶奶、叔叔和舅舅家串了一圈门,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有时间把心上的褶皱摊开来一遍遍抚顺。

      “夏阑,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你的。”唐冰的话在呼呼的海风中仍然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你最常说的话就是不知道,好像你从来很少争取什么,但是你要的东西都会跑到你面前。当然P大可能不是,但星洋是,于湛也是。就连以后工作也是,同样是学法学的,但可以预见,你以后一定会比我出息得多。”

      她吃惊地看了一眼唐冰,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会让她心底忽然生出寒意,更不明白为什么唐冰会有这样的想法。

      无论是P大还是苏星洋,她都曾无愧于心地努力争取过,也拥有过。只是争取前者有章法可循,付出和努力也永远可以成正比。而后一种,就像在悬崖峭壁走出一条路,无论再怎么用心,也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她几乎是本能地回答了一句:“我和他已经分手了。”那个名字,她怕说出来心又会疼得无法控制。

      唐冰的表情平静如水,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唐冰到底想说些什么?她想不明白。一周里有两个人对她说“羡慕”,但她现在这副惨兮兮的失恋样子,到底有什么可羡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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