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阑珊》素日盛长

55、第52章 错过

　　“综上所述，你的成绩可以冲一冲H大的冷门专业，S大当保底项。”

　　“不用冲了，我就想报一个S大。”夏川在电脑那头慢悠悠地剪着指甲。

　　“夏川，不要冲动。H大无论从专业排名还是就业前景来说，都比S大要高出不少。而且这两所学校也不算异地，动车两个小时就到了。”夏阑知道他的心思，一心报S大还不是为了他的小女朋友。

　　“那也不行，假期又不多，我们多久才能见一次面啊”，夏川抬起头来，神情认真地说，“我想跟她上同所学校。至于排名什么的，都无所谓。”

　　夏阑的心里怔了一下，她自己已经饱尝异地恋的艰辛，又怎么会理解不了夏川的心意。这世上有很多人会为了所谓更好的事业和前程轻易抛弃一段前途未卜的感情，但夏川是极重感情的那种例外，在他看来，什么成绩也好、前途也罢，都比不上眼前一个真心的人。

　　她沉默地点点头，不再坚持。“那你有喜欢的专业吗？”

　　夏川茫然地摇头，凑近过来问她，“夏阑，你说，我们都是在这种教育下长大的，学了十几年就是为了最终这一场考试。你真的有机会、有条件仔细地去想，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专业吗？”

　　夏阑愕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她从前一直视作智商低下的堂弟说的话，句句都捅到她的痛点，都能把她问住了？

　　的确，上大学以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学法学。总是到了最后一刻，成绩出来以后，用最优化的计算方法匹配学校和专业，努力实现“性价比”最高。

　　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那么，我给你的建议是，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通信工程、土木工程和应用化学这几个专业。历年的分数线我一会儿发到你邮箱里，你自己仔细看看。”

　　“对了，你小女朋友学什么专业的？”她又问。

　　“她学土木工程，这个我就放首位吧”，夏川难得羞涩地笑起来，和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什么小女朋友，她生日比你还早两个月呢。”

　　“原来你喜欢姐弟恋啊。”她终于笑起来。

　　挂电话前，夏川又忽然叫嚷起来：“感冒了就去校医院看，别把自己弄那么狼狈，男朋友又不在，装弱有谁心疼？”

　　要是换做以前，夏阑肯定恨不得伸手过去打他，但是现在她对夏川的刀子嘴豆腐心多少有了体会。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近来自己的心上总是有一种像灰尘一样细细密密、挥之不去的疲惫感，让她提不起力气去怼人。

　　于是只是朝他淡淡地微笑说，好。

　　“又来了又来了，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种假笑了。”夏川果断挂了视频。

　　洗完澡吹干头发，两个学医的室友还没回来，卢艾也泡在图书馆学托福，夏阑爬上床，用手机打开TED，戴上耳机，安静享受在宿舍难得的独处时光。

　　手机这时响起来。

　　“下来一趟吧，我在你楼下。”

　　夏阑怔了一下，这样的语气一瞬间给了她强烈的错觉，她差点以为苏星洋忽然抛下一切买了票过来看她，就像偶像剧里永远只负责眼前浪漫、从来不管现实后果的男主角，总是会从天而降或从大礼盒里跳出来，表情浮夸地送上一句“Surprise!”

　　可是那串号码、那个声音，都明明白白是于湛无误。浪漫与现实永远难以并存，她早就明白。

　　匆匆套上冲锋衣下了楼，看到于湛提着一个袋子安然地站在宿舍楼门前。在宿舍楼挡不住的地方，远处的天幕上隐有几颗繁星。

　　“给你的。”

　　她打开来看，是一盒感冒灵和一杯热牛奶。今天下午从图书馆出来时，在去食堂的路上她碰到了于湛，只聊了两句，他就听出了她正在患重感冒。

　　“谢谢，其实不用的，我打算明天就去校医院看看。”

　　“都拖了两天了，你明天会去才怪”，于湛有点儿着急，“再说现在是暑假了，校医院只有急诊，你上哪儿看去？”

　　“还好南门的药店还开着。”他的语气渐渐缓和下来。

　　“好啦，我这就回去喝药”，她好像忽然就学会了绫络那样看似爽朗的笑，“那我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转身刷卡上楼，笑容慢慢收敛，她很快恢复到本来面无表情的样子。

　　“司考加托福，这简直是我能想到的当代学生第一酷刑啊！”从图书馆回来的卢艾叫苦不迭。

　　夏阑不说话，只是握着手机等苏星洋的消息。他今天没说不视频，那就是会找她。十点了，她放下学习，爬到床上去，翻开村上新出的《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

　　20岁的多崎作寡言少语，却拥有四个热情真挚的朋友——赤、青、白和黑，多多少少给他平淡的生活带来了许多色彩。但一夕之间，四个朋友毫无理由地宣告与他绝交，深受打击的他度过了几乎与死亡比邻而居的黑暗十六年。

　　直至36岁时，多崎作这样向女友沙罗解释自己从不与女人推心置腹的原因：

　　“搞不好我是在害怕。害怕真心爱上了谁，需要谁，可到最后对方却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地消失，从此无影无踪，只剩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

　　从前夏阑对村上的拜服主要在于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并不是那种光怪陆离的科幻想象，而是基于现实的温情改造，好像眼前这个乱糟糟的现实世界一经他的笔，就被重新排列组合，获得了一种清新之气，让人脱离了狭隘的个人视角，换了无限可能的方式去看世界。

　　而今她才对大师不经意间直击人心的本事深有所感。为什么隐隐约约的，这样的话好像有些应景？

　　夏阑看得入了迷，直到卢艾熄灯上了床，一看手机，她才知道已经十一点半了。

　　手机仍旧悄无声息。

　　她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去上厕所，然后在为了节能时暗时亮而显得有些诡异的走廊里，紧张地拨下苏星洋的号码。

　　无人接听。她安静地等待五分钟，在昏暗的走廊里来回踱步。

　　再拨一次，还是没人接。不会是又喝多了吧？她按下了大壮的电话号码。

　　“喂？”手机里传来一个雄浑粗壮的男声。

　　她抱歉地解释了几句，问他，苏星洋没事吧，他去哪儿了？

　　“星爷啊，他还没回宿舍，应该还在实验室吧，平常都得十二点才回来。”

　　“他没接电话，我怕有什么事情。”她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应该没事，估计就是在忙”，大壮安慰她，半晌又轻叹了口气，“星爷压力可真是大呀，也是他在我们学院太出众，像我们几个，老板连叫都不叫一声的，天天可清闲了。

　　“老李头太想要他了，多少年才能遇到这样的好苗子啊。可是星爷想去北京，老李头肯定不满意啊，临走前一定是往死里压榨他。星爷也是可怜，保研名额得老板点了头才能通过，保研推荐信也得老板写，你说他能不尽心去做吗？

　　“夏阑，恕我多嘴一句啊，你该体谅体谅他。那个……管院的朱萸，还经常去他实验室给他送夜宵点心呢。”

　　夏阑礼貌地应承下来，挂掉电话。打开手机淘宝，看到前两天给苏星洋买的牛奶和坚果，快递员明天就要派送了。

　　大壮说得对，眼下是他最关键的时候，她应该无条件地体谅和支持他。

　　但是为什么，心里的某个角落还是不安分地隐隐作痛着？为什么朱萸给他送夜宵这件事，他既不拒绝，也从来没提起过？

　　乱七八糟将就睡了一晚，夏阑挣扎着在夏日的鸟啼声中起床，看到苏星洋六点多发来的微信：“不好意思，昨天在实验室趴着趴着就睡着了，所以没有找你。”

　　她马上给他打了个电话。不能再拖下去了，她想。

　　然而这次是果断的挂机。苏星洋发来微信说：“抱歉，今天几个投资商过来，在实验室开项目会议，晚点我给你回电话。”

　　“昨晚那样睡，肯定不舒服吧？中午你回宿舍睡一下。”她快速敲出一行字。

　　“好，那我继续开会了。你好好学习。”

　　夏阑把手机放好，继续在图书馆老座位铺开学习用品。窗外的阳光斜斜铺进来，陈旧的空调机大大喘着粗气。她的感冒已经成功从打喷嚏、流鼻涕进化到了咳嗽，只好一边学习，一边尽力忍着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痒，以免吵到旁边安静学习的人。

　　“夏阑！”她听到有人叫她，是用气流发的声。

　　抬起头来，于湛面露惊喜地站在她面前，背着书包，手里还捧着几本书。

　　“你一直来这里自习吗？这是我们历史系的阅览室，我经常来，怎么都没见过你？”

　　“我有时候来，可能恰巧没碰上吧”，她微笑，“你来借书？”

　　“这个阅览室不外借，我只能在这儿看了。”于湛指指怀里的几本书。

　　她笑笑，把自己的东西收拢，示意他坐下。

　　不久后夏阑的眼皮开始打起架来，她熟练地从包里掏出G7速溶咖啡和乐扣杯，站起身来，拍拍于湛的背，示意他把椅子往前挪一些好让她出去。

　　“感冒了别喝咖啡吧，应该多睡会儿。”于湛皱着眉提醒她。

　　“没事，习惯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朝阅览室外面的茶水间走去。

　　落在书桌上的手机这时响起来。于湛手忙脚乱地拿起，却不小心按下了接听键。

　　“喂，阑阑，我开完会了。”苏星洋疲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