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阑珊》素日盛长

56、第53章 Timing

　　夏阑从茶水间出来，手握着泡好的热咖啡，走着走着就到了图书馆三层的大厅。一直以来她记住方向都需要集中注意力刻意去记，一旦晃神，方向感差得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想到还在阅览室的于湛，她狠下心来，干脆走到展览屏幕前的椅子坐下。

　　光秃秃的苏铁被豢养在大厅中央，显得格外孤寂落寞。材质形似不锈钢的椅子被空调吹得冰冰凉凉，后背传来一阵寒意，她止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前几排的一对情侣背对着她，男生体贴地用自己的手隔住冰凉的椅背，女生歪头倚在男孩的肩膀上。

　　看着看着，视野忽然就模糊了起来。她想起去年十月，苏星洋陪她走遍了学校的各个角落，最后她想带他一起去图书馆看看她平日自习的地方，耐心地跟守在门口的管理员磨了好一阵，对方还是不同意非本校人员进入。

　　“去找于湛借卡好了，我们下午再来，那个时候管理员也换班了，我们直接刷卡进去就行。”她兴奋地提议。

　　“算了吧。”苏星洋笑着拉了她的手退出图书馆大楼。

　　“你是觉得找他借卡有点膈应？那我找我们班男生好了，只要性别对了，一般管理员不会抬头看人核对的，没那么严。”

　　“不是”，苏星洋低下眼神，“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没必要。等我明年入学了，天天陪你来，不是更好吗？”

　　名正言顺。为什么那时她没有细细体会，他的倔强固执背后，是不是也藏了一份失落的不甘心？那时她太开心了，眼里心里都完全自动过滤掉一切阳光照射不到的灰色地带。

　　一晃已经十个月了，她天天企盼，甚至比高三那年企盼自由还要更热切而焦急地企盼着和他在北京的团聚。她是相信他的，信他的实力和他笃定的心意，但是为什么在这漫长的等待之中，她自己反而慢慢疲倦得心都千疮百孔起来？

　　两边鼻孔都完全堵住，她张大嘴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不断往上走的泪意。喉咙里的痒终于忍不住，她放开声来咳个尽兴。

　　“没事吧？”于湛走过来，拍拍她的背。

　　“没事，出来透透气。”她坐直起来抬头，清了清嗓子。

　　“出来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又迷路了。”于湛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没有，在里面不敢大声咳嗽，憋得慌。”她自然地笑起来，然后忽然一愣，意识到自己最近真的越来越像绫络了。

　　“这椅子这么凉，你还感冒着，别坐了吧？你要是不舒服，还是回宿舍休息休息。”

　　“没事，都被我坐暖了。”

　　于湛从裤兜里掏出她的手机，“刚刚星洋给你打电话，我不小心按到了接听，你给他回一个吧。”

　　“好，等回宿舍再说。”她把手机一把放进裤兜里，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不能现在立即回过去。

　　他们永远在错过。

　　她每次收拾好心情想跟他好好聊一聊的时候，他总是在忙。等到他打过来，她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情绪又崩塌，她不想在那样的状态下说一些敷衍的话，于是永远都在等待。

　　她总是相信他们能等到一个好的沟通时机。

　　在七月天感冒着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骄阳暴烈，出了汗还不能贪凉吹空调，只能任由皮肤和鼻腔一样湿漉漉。夏阑扒了几口饭，只吃了一块白切鸡就觉得嘴里发干，难以下咽。

　　她干脆把筷子放下来。

　　于湛说：“你怎么感冒这么久啊，都一周了吧，要不我还是陪你去校医院挂急诊吧？”

　　“没事，我感冒的周期一般都是这样，咳嗽还要拖好几天才能好全。校医院感冒看急诊，不发烧是不给挂号的。”她拿出纸巾细细擦嘴，又掏出一张给于湛。

　　“那个感冒灵现在恐怕不对症了吧？一会儿你回去午睡，我去帮你买点咳嗽水。”

　　“真的不用”，她感激地朝于湛笑，“现在很方便的，我手机上叫个叮当快送就能买到药了，送到宿舍楼下呢。”

　　然后又收敛笑容，低头把盘子和筷子收拾好，郑重地说：“于湛，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于湛端着餐盘站起来，像是很不经意地干笑了一声：“要不是星洋离得远，照顾不到你，我才不会管这么多呢。”

　　夏阑跟在他后面走向残食台，于湛又忽然回过头来说：“感冒没胃口，你老是吃这么点不行。晚上你还是喝点粥吧，如果叫外卖不方便，就跟我说一声，学校南门外有。”

　　她抬头灿烂地说：“我都看好外卖，加入购物车了，就等晚餐时间下单。”

　　仍旧是长长的午睡，直到三点多夏阑才下床来拉开窗帘，发现阳光已经彻底取代了阴天的统治，外面一派晴好势头。

　　苏星洋的微信躺在手机里。一个小时前，他说：“下午不用开会了，等你醒了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她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把电话回拨过去。

　　“昨晚我没喝酒，就是太困了，趴着趴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六点多。”少年的声音里仍然透着疲倦。

　　“嗯，我知道。”她淡淡地说。

　　“对不起，有时候活干到一半，思路如果一断很麻烦，为了提高效率，我很少看手机。” 电话那头不断传来敲键盘的声音，也不知道他是用脖子夹着手机，还是耳机线的话筒没对准，声音忽远忽近的。

　　“没事。你现在困吗？”

　　“还行，天天咖啡续命。不过再坚持一个多月，等我真的拿到保研名额去P大面试，一切就都好了。”

　　“朱萸……常去你们实验室吗？”她低头去揪睡衣边缘的线头。

　　少年沉吟了一会儿：“有时候来吧，我委婉地拒绝过很多次，但她说是来给几个研究生学长送的，我总归不好说太绝。”

　　如果不是为了你，她又为什么要和那几个学长交际？夏阑心想，但没有说出口。

　　“那……昨天晚上你在那里睡觉，她也在你旁边吗？”

　　“没有，想什么呢。她很早就回去了。”

　　“今天你和于湛在一块儿自习？”通话空白了两秒，他问。

　　“偶然碰到的。”她如实地说，心跌到深渊谷底里去。

　　“阑阑”，电话那头又是熟悉的叹息，“我这个暑假不回家了，你自己回，好吗？”

　　她握着手机不说话，眼睛直直地盯着窗外炽烈的日光。

　　“请你再耐心等一等，最多两个月，我们就能在北京见面了”，电话那头又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噪音，“这次我不能再失败了，你能理解吗？”

　　“好，那我也不回了。你加油。”半晌，她轻轻地吐出一句，然后按下挂机键。

　　委屈的情绪没找到释放的出口，酸酸涩涩地浮在心里，像一把悬而未决的锐利匕首。

　　她已经看到了手机上买给他的零食显示已经签收，他为什么根本不提一嘴，哪怕简单地说一句“谢谢宝宝”？她感冒了这么多天，爸爸妈妈问她，绫络问她，卢艾问她，叔叔和夏川也关心她，于湛还给她送了药，为什么他压根就没注意到，连一句关心也没有？

　　是她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么？

　　夏阑的心灰到极点，那把匕首终于不堪重负，直直地落下，一把扎进心里。泪又开始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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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夏阑就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这个暑假要复习司考，不回家了。夏爸爸当即表示八月中要和夏妈妈一起过来北京看女儿，过几天就买机票。

　　宿舍楼里的毕业生陆陆续续搬走，校园里穿着学位服拉着一大家子人合照的也越来越少，反倒是游客开始爆炸式增长，特别是湖边，每天都挤满了摆出各种姿势拍照的男女老少。夏阑好几次经过学校东门时，都看到门外排起一条长长的游客队，据卢艾说，队尾常常能和参观T大的游客队头连在一起。

　　夏阑的感冒终于痊愈，罗绫络、卢艾、赵绮、郑乐欣也都陆续回了家，宿舍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等待爸妈来北京的日子里，她沉下心来无比认真地复习司考，牢记瀚海中学李校长的“每天学习八小时”箴言，过着独居的苦行僧生活。

　　不过夏阑还是常常能在图书馆三层的历史系阅览室里碰到于湛，也算是单调日子里的一抹亮色。偶尔蒋章妍也会一起来自习，夏阑就把面对面的位置留给他们，自己坐在和蒋章妍挨着的靠窗座位，戴上耳机让久石让、Secret Garden、理查德或Day Dream伴自己学习。

　　八月的日头完全发育成熟，开始对大地发起猛烈的暴政。中午的时候，明晃晃的日光烤得一切都褪了色，地上也不断地往上蒸腾着热气。

　　三人一起从图书馆南门出来，就近朝桃李园食堂走去。这个往日人满为患，甚至要站着吃饭的食堂，在假期终于恢复了安静。

　　夏阑问蒋章妍：“你才大二，也不用写论文，为什么暑假这么想不开非在学校待着？”

　　蒋章妍笑眯了眼：“我家远，来回一趟北京怪费钱的，我一般只有寒假过年才回家。再说留下来写课程论文、学习、运动，也挺好的呀。”

　　“你是哪里人？”两人一起排在海南鸡饭的窗口，夏阑好奇地问。

　　“我是云南的，在怒江旁边，我们州没有机场，一般我从昆明下了飞机，再倒一趟车回家，至少要花上一两天时间。要是火车卧铺的话，那三天还算少的。”蒋章妍坦然地说。

　　“那你是少数民族咯？”

　　“白族。”

　　“难怪你长得这么白。”她说了一个不能再冷的玩笑，但蒋章妍却配合地咯咯笑起来。

　　柔软却有度，亲切、谦和、大方，是夏阑对蒋章妍的全部印象。她开始慢慢觉得，图书馆三层那个阅览室已经不属于她了，也许她应该另辟一番新天地。

　　从食堂出来，夏阑和于湛、蒋章妍挥手道别，他们的宿舍楼同路，就应该让他们一起走下去。回到宿舍打开空调、拉上窗帘，她在阴凉的房间里心无旁骛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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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是都在等养肥吗，感觉最近有点冷清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