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阑珊》素日盛长

53、第50章 灰色毒液

　　七月初的北京，骄阳炽烈地炙烤大地，空气中都是暴躁的热气。沉寂大半年的蝉鸣开始重新出动，为盛夏的到来谱写序曲。

　　周五下午的《形势与政策》课期末考试，夏阑心不在焉地答着题，天忽然就下起了毫无预警的雨。

　　起初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继而声响越来越大，夏阑坐在窗边，看到雨成水柱般冲刷着玻璃，毫不怜惜地抽打着萋萋的草丛。天暗得像世界末日一般。

　　苏星洋越来越忙，为了帮导师的项目申请基金，每天在实验室泡到快十二点钟。很多时候视频聊天已经变成了一种毫无灵魂的例行公事，匆匆忙忙地交代自己一天的流水账，不到五分钟，他撂下一句“那我去忙了”，就匆匆走开。

　　那天夏阑复习得很累很烦，和苏星洋聊天时忍不住倾倒负能量和坏情绪。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自己好好调整一下，加油”，就要挂电话。

　　她急躁的心急需他平常有逻辑的分析和安慰，又或许是生理期不稳定的激素作祟，委屈不断涌上心头。“你能不能不要老敷衍我？”

　　“阑阑，我也不能帮你复习啊，而且我们离得这么远。”

　　“是，我们离得这么远，别人去自习都是男朋友陪着，我们连五一也见不了面。”

　　“五一是你让我别去的啊。”

　　“我说不来你就真的不来啊。”她愈发委屈了，其实临近五一的那几天，她还抱着一种期待，他是不是答应了不来，却在偷偷策划从天而降的惊喜呢？

　　但三天假期到了，什么也没有。她忍不住失望。

　　苏星洋哭笑不得：“讲点道理好不好？”

　　几句来几句往，就变成了她往日最嫌恶的吵架。

　　“你冷静一会儿吧，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好不好？我已经很累了。”

　　她挂断电话，第二天一早醒来，苏星洋道歉哄她的微信就躺在手机屏幕上。她也顺着台阶下来，检讨自己前一天的情绪失控。

　　但嫌隙一开就很难弥合，他们之间的问题也没有根本解决，异地的情况仍在延续下去。

　　每每看到别人的男朋友站在楼下等着，食堂、图书馆里处处成双入对，而她背着电脑、手上拎着饭盒，搬着很重的快递箱爬上六楼以致全身腰酸背痛时，委屈是止不住的。

　　高兴时他不在，难过时他也不在。往日至少能在晚上的视频聊天中求得一点安慰，但现在连这个也变得越来越敷衍。

　　当然没有他以前她自己一个人也过得很好，但他已经在那儿了，她无论如何恢复不到过去浑身铠甲的状态，只剩软肋。尤其是她身体疲惫、情绪脆弱之时。

　　这几天晚上还是一样的五分钟聊天。她没有再要求什么，安静乖巧地听完他的日程汇报，又安静乖巧地汇报自己的。

　　而他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又或许是无暇注意。

　　窗外的雨愈下愈大了，太阳怂得完全躲了起来。哗啦哗啦，雨声势如破竹。夏阑凝神看着，雨无情击打着窗外的车、草木和马路，她觉得那些灰色的毒液好像并没有汇入地底，而是慢慢流入她的心。

　　收心吧，她暗暗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臂。这门政治课虽然不重要，但对于保研来说，任何一门课的绩点都有可能影响她的总排名。

　　和那张试卷较劲了许久，直到整张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下课铃终于响起，卢艾背起书包跟她道别。“我去找纪唯吃饭，你有伞吗？”

　　她头也没抬地说：“有，你去吧，拜拜。”

　　伸手在书包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形似雨伞的东西，不死心地把包从抽屉里抽出来，掏出所有书、本子和小物件，翻了几遍也没找到。

　　“走吧，我有伞。”于湛走到她座位旁边，微笑着说。

　　她抬起头来。那种笑从容悠闲又温暖安定，仿佛外面的大雨和他毫无关系。让她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事被映衬得无比促狭。

　　夏阑挤出一个笑，点点头说，好。于湛说去桂园食堂吃饭，她也说好。

　　疾风刮起，雨如密箭一般斜着从侧面袭来。伞显然不够两人撑，于湛的手绕过去护住她的左肩，但还不到一秒，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他的手很快又从她肩上撤去。

　　夏阑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走，直到于湛说“你找位置先坐吧，我去点香锅”才回过神来，看到于湛的右半边衣服全部湿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赶忙跑到小卖部窗口买了一包纸巾递给他，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跑到香锅窗口大声嘱咐：“阿姨，刚刚那份麻烦不要放辣椒和花椒，谢谢！”

　　于湛笑起来，也朝窗口喊了一声：“阿姨，也不要放香菜，谢谢！”

　　然后转过身来看她。眼神里除了笑意，还有很多隐晦的错综复杂。

　　她心虚地别过头去，走到座位。

　　“今天心情不好？”于湛端来热气腾腾的香锅和一杯热牛奶。

　　“就是复习司考学得有些烦躁，忽然想找个人打一顿出出气。”她开始胡乱说话。

　　“好吧”，于湛笑着把手伸过来，“打别人恐怕会出事，只能让你打我咯。”

　　她被逗笑了，伸出拳头轻轻地敲了他的手一下，“好了，没事了。”

　　“这癖好还挺可爱。”

　　她低头不语。于湛又问：“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票还没买，这个暑假可能要晚一些回，在学校复习，效率多少高一些。”

　　其实她没有底，心里也还在犟着等苏星洋主动问她。

　　那天视频里他说，导师七八月又有一个新的项目，他可能走不开，要等八月底开学前才能回一趟家。

　　夏阑问，你能不能早点确定下来，我好根据你的情况调整我的计划。

　　他说，我现在也定不下来啊，你先回家吧，好吗？我一有空一定去找你，北京太远了，这次我就不去了。

　　窗外的雨势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道磅礴的白帘幕遥挂在天空。于湛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她把伞往于湛那边挪了挪，雨声很大，她几乎是吼着对他说：“你别再淋湿了，回头该感冒了。”

　　于湛笑着说了几句什么，她听不清，然后就感觉到他往自己这边靠近过来，手臂紧贴着她的肩膀。抬头看，雨伞恰好在两人中间的位置，而他宽大的肩其实为她挡住了大半的风。

　　那年在瀚海的下雨天，也是于湛这样为她撑伞，拯救她于狼狈之中。

　　站在宿舍楼下，她感激地对于湛说：“谢谢，你快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吧。”

　　于湛在雨中朝她挥手告别。

　　良久才反应过来，叫住他：“你刚刚说，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说——我也晚些回！可能下个月吧，留在学校里看书！”于湛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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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熟练地刷卡、上楼，麻利地洗完澡，坐在书桌前戴上耳机刷题。一边安静地等待苏星洋发起视频聊天邀请。

　　九点半，她把题册合上，闭目等待。

　　九点四十，手机毫无动静。她烦躁地起来削了个苹果。

　　九点五十，苹果啃完了，手机终于响起来。她看也没看就按下了接通，却看到爸爸热情地朝她挥手。

　　“阑阑！”

　　“是你啊，爸爸。”

　　“怎么，看到我很失望？”

　　“哪有，就是复习得累了。”

　　“放松点，别那么拼命，也要注意身体啊。司考嘛，今年不行大不了明年再考一次。”

　　“爸爸，你知道的，我凡事不喜欢第二次，要做就一次做完美。”

　　“是，但爸爸妈妈不希望你太累了嘛。我跟你妈商量了一下，你不是说八月再回家吗，但我八月初要去珠海出差两周，你回来爸爸也见不到你。刚好我出差回来能休年假，我就想着，你妈再跟单位请个假，我们一起过去北京看看你，给你带点营养的东西补补身体。这样你不是就不用来回折腾了嘛。”

　　“我再想想吧，还是有点儿想家。”她叹气，想到和苏星洋的约定。

　　“行，你要是实在想回来呢，爸爸今年年假就哪儿也不去了，在家等你。”

　　夏阑鼻子忽然有些发酸，正想挂视频，妈妈刚好洗完澡出来，又嘘寒问暖地问了许多。

　　“行，爸妈，就先这样吧，我要继续复习了。”匆匆挂完电话，已经是十点十三。

　　肯定是刚刚他打过来占线了。这样想着，她回拨过去。

　　连续两次没有人接。

　　可能他在忙，没空看手机？

　　她继续刷题，但每不到十秒眼睛就像被磁铁吸走一样，不住地瞥向旁边的手机。

　　十一点，她不死心地再打了一个。

　　仍然如故。

　　卢艾在一旁叽叽喳喳地开玩笑，她一个字也听不下去，拎了洗漱篮径直出门去洗漱。躺上床时又给苏星洋发去一条微信：“怎么了，你没事吧？”

　　手机依旧一片死寂。她朦朦胧胧地睡去，忽然又惊醒过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他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苏星洋不是不靠谱的人。这么久以来雷打不动的九点半视频，就算他有时手头忙着，也会发来一条诸如“现在忙，等我大概十五分钟”的微信。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没有交代地消失。

　　心突突地跳起来，想找人问，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存他室友的手机号。

　　问张卓？不行，他们俩也不算熟，这么晚了，张卓未必知道他在哪里。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手机手电，下床找到柜子里尘封已久的瀚海中学校友通讯录，蹑手蹑脚地走到走廊，输入了朱萸的手机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就接通。

　　“那个……朱萸，不好意思啊，这么晚打扰你。我联系不上星洋了，怕他出事，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没事，他现在就在我身边。”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得不起任何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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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异地恋的宝宝们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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