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阑珊》素日盛长

31、第28章 暧昧

　　夏阑很没出息地一大早就醒了，辗转到8点起床，收拾好书包抓起一本英文小说，草草地吃过早餐就打车出门。还好，爸妈都上班去了，只消跟他们说今天去图书馆自□□能有办法不回家吃午饭。

　　推门走进“荒原”的一瞬间，店内安静地流淌着舒伯特的《鳟鱼五重奏》，看到苏星洋已经在高脚椅上认真地敲着电脑，她竟然生出了今天是来约会的荒唐想法。

　　“星洋，今天有朋友来啊，喝点什么？”大胡子老板端着菜单走过来，夏阑发现他其实一点也不凶，小眼睛笑起来还有种反差萌。

　　“你点吧。”苏星洋把菜单移过来。

　　“来一杯绿野仙踪。”夏阑扫了一眼，干脆地合上菜单。

　　“你确定？”苏星洋笑，朝老板喊了一声，“老板，一杯绿野仙踪，和一杯柠檬气泡水。”

　　饮料很快上来了。他的柠檬气泡水清清爽爽，她点的绿野仙踪却青不溜秋的。

　　“这什么啊？”奇怪的口感，酸酸涩涩的。她不由皱起眉来。

　　“本店最有名的黑暗料理，仙人掌、芦荟加牛油果汁混合物，好多人冲着这个名字来，但都被这个诡异的口感吓跑了。”苏星洋大笑。

　　“给你重新点一杯？”

　　“不用，我觉得，还挺好喝的啊。”

　　“小姑娘挺有眼光啊！以后常来，我给你打折！”大胡子老板在吧台喊道。

　　“你打算整个暑假都来这儿学习？每天喝东西也挺贵的吧。”看着他专注地对着黑屏幕敲出一行行恍若天书的白色代码，她忍不住凑过去问。

　　“老板是我徒弟，跟我学C++来着。不要钱。”苏星洋转过头，几乎碰上她近在咫尺的脸。

　　心没来由地慌乱。即使过去这么久，这样的场面她也还是止不住脸红心跳。

　　“To Kill a Mockingbird，你怎么看小说啊，不用学专业课？”男孩也略带窘色地转移话题。
　　“专业书在这里恐怕看不下去，还不如直接看小说。”她吐吐舌头。其实想说的是，专业书坐在你旁边恐怕看不下去。

　　“星洋师兄？”店内突然走进来一对小情侣，打断她的花痴。

　　“王鑫？”苏星洋诧异地起身。

　　夏阑点头微笑，又低头继续去看她的小说。但总觉得那张脸在哪儿见过。

　　“你忘了吗”，苏星洋推了推她的胳膊，“图书馆二层自习室的那对情侣，后来都去Z大啦。”

　　夏阑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打量，男生脸上的青春痘已经消了大半，发型也换成微卷短发，旁边的女孩摘去眼镜化了淡妆，五官明显地分明起来，整张脸也漂亮了许多。

　　“师姐好啊”，男孩不好意思地笑笑，“当时我们小，不懂事。别见怪。”

　　夏阑笑着摇摇头：“你们还在一起，真好。”

　　“说来还要感谢星洋师兄呢，被你们的成绩一刺激，我们突然就奋发图强了。特别是她，原先怎么可能考到Z大啊？”

　　女孩朝男朋友撅了撅嘴，叫王鑫的男孩立刻又转过去哄她：“我错了，你最聪明了，好不好？”
　　“可惜了星洋师兄，那个分数来我们学校简直太委屈了。明明能去北京上海的。”男孩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她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看苏星洋，怕他敏感的心又被这句话戳到，却看到他笑得灿若骄阳：“我现在在Z大也挺好的啊，智商有碾压性优势。”

　　她的心于是完完全全地放下来，她明白，那一关在他心里终于是过去了，从此以后，都是新的篇章。

　　叫王鑫的男孩带着女朋友在音像店里只转了一圈喝了杯饮料，就留下贼兮兮的笑走了。

　　他凑到苏星洋旁边挑眉说：“于湛师兄，最终还是被你KO了啊。”

　　夏阑脸烧得通红，心却止不住地笑，眼角眉梢都溢出来的笑。

　　毫无负担地与他聊天是惬意的。两个在生人面前恨不能将沉默贯彻到底的人，对着彼此卸下防备，聊天顺畅，沉默也是舒泰的。他不愧是夏阑欣赏了五年的少年，虽然每天埋首于枯燥的代码和机器，却对文学情有独钟、见解独到。

　　“虽然鲁迅、张爱玲甚至□□的小说，与我所认同的西方现代主义小说写法不同，不是我看到的外国小说善于捕捉细节而且把深意隐藏在细节里的写法，但是作为读者来说，他们写的都非常吸引人。”

　　“这是中国的小说传统吧，从《红楼梦》延续下来的庞杂叙事传统，相比执着于细节更注重铺陈故事。”她更多时候侧耳倾听，偶尔接过话来和他对答。

　　“对，但在这个传统里写作，很难不流于索然无味，鲁迅、张爱玲能做到把明确的细节写得意味深长，真的有点本事。”

　　他说话总是有些小自恋，和人前的内敛腼腆形成鲜明的反差。她记忆中那个白皙颀长的少年，就是这样温和内秀、偶尔张扬，光芒耀眼却从不灼人。

　　“你怎么回家？”下午五点，出了“荒原”的门，苏星洋问她。

　　“打车。”

　　“你家很远么？我记得你上次是走路过来的吧”，苏星洋皱眉，“一进门汗流浃背的。”

　　“好像不远，但我不识路。上次是护送绫络去约会，误打误撞找到这里来的”，她一脸无辜地坦白，“偶然性事件不可重复。”

　　“路痴，你在北京是怎么活下去的？”

　　“导航。”笑嘻嘻地看他。

　　“万一给你导到沟里去怎么办”，他满脸写着“嫌弃”两个字，“告诉我地址，送你回去吧。”

　　“汀芷沁园。”

　　“你住在于湛家附近？”

　　“对啊，他家在怡景湾，和我家就隔一条马路。”沉浸在今日的暗喜中，她并没有察觉到苏星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堪。

　　“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回去吧，省得你回家太晚了。”转念一想她又赶忙拒绝。

　　苏星洋揪起她的衣袖：“这话我可一点不信，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过？”

　　她语塞，只得坦白：“这个点回家大概率会碰上我爸妈下班，或者住在附近的七大姑八大姨回家做饭，为了不被误会，为了我这个暑假的清净生活，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误会什么？送同学回家有什么好误会的？”语气很强硬，脸却出卖他噌地红了起来。

　　苏星洋坚持把她送回了家楼下，她也坚持对他说下不为例。高中时，夏爸夏妈总是拿夏川早恋耽误学习的案例旁敲侧击地暗示她，她每每装聋作哑，如今上了大学虽然解了禁令，但她却留下了阴影，下意识地不想让他们知道太多。尽管目前她和苏星洋什么也没有，心虚却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换了于湛送她到楼下，她只怕还会请他到家里喝杯茶再走。

　　也是因为心虚，她没有答应苏星洋每天都去“荒原”——放了暑假还这么认真地每天都去“图书馆”，想想都很可疑。只是在夏爸夏妈上班的工作日里，夏阑偶尔找机会溜出来，在他旁边看半天的小说，或者发半天的呆，看他认真地鼓捣代码、光芒四射地讨论文学、孩子气地逗她，或者一脸不耐烦地教大胡子老板学编程。

　　马上就要到北上开学的日子了，她忽然觉得这个暑假美好得太短暂。其实她不过见了他三四次，不过在他身边趴着做了几次白日梦，但她忽而觉得可以回答自己那个问题了。

　　她并不是因为对过往心有执念而寄托到那个少年身上才对他念念不忘，也不是因为想念瀚海的那三年而顺便想他，他更不是回忆里被她层层加上滤镜美化的一道虚无的“光”。眼前这个好看的少年，真真切切有血有肉地活在现在，明白无误地是她现实生活里耀眼的一道光，驱逐她生活里所有的苍白和乏味。

　　到底年轻，那两年的冷淡她忽而就释然了，只是更加庆幸他没有走远。

　　那张明信片他没回复，没关系。那株枇杷早早地夭折了，没关系。他不在北京，也没关系。
　　只要他再度向她缓缓走来。

　　所以，是喜欢吗？她望着午后他安静熟睡的侧脸，乖巧的头发随风一漾一漾，好像挠在她的心上，心底忽然又生出了许多杂念，像野草一样，除也除不干净。

　　抓起随身带的速写本，三两下就把他的侧脸轮廓勾勒了下来。——其实她不必见他也能画，在北京的两年她早就锻炼出来了。如果有人好奇有心愿意对她追根究底，并不难发现她的豆瓣相册里虽然总是画着瀚海中学每一个角落的景致，少年的侧脸和背影早被她掩耳盗铃地穿插在其中。
　　只是连绫络也不知道这个账号。谁也不会知道。

　　“今晚时代广场有音乐喷泉，你俩要不要一起去看啊？”大胡子老板突然托腮出现在他们后面，一脸坏笑挤得脸上凶相毕露，夏阑回头一看吓得差点没趴下。

　　“嘿嘿，别怕，我不是坏人。”转眼又是人畜无害的傻笑。

　　“您，挺适合去演□□电影的。”她含蓄地说。

　　“薛兄可一点都不凶，内心是个很温柔的人呢”，苏星洋揉揉惺忪的睡眼，声音还带着一点可爱的慵懒，“家里不知道收留了多少流浪猫。”

　　薛老板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自从星洋来这儿，那些猫全被我关家里了，现在都是我媳妇儿在照看。”

　　“你怕猫？”她捂着嘴憋笑。

　　“怕猫怎么了？人还不能有个怕的东西啊。”他死要面子的神情活像个三岁的孩子。

　　“所以今晚去吗，音乐喷泉？”他敲着电脑头也不回地问。

　　“不去了。家里管得严。”

　　“明天回北京了吧，和老于一起么？”

　　“和绫络一起，于湛要留下来给他奶奶过完生日再走。”

　　“那，可能要过年才能见面了。”他仍然盯着屏幕没有回头，两个人好像是对着墙壁讲话再接收反射信号一样交流。

　　“今晚也不是不能去，就是不知道怎么和我爸妈说。”像是怕他说寒假再见一样，她赶紧松口。

　　“简单啊，你当时不是老给绫络和张卓打掩护吗？现在该是她报答你的时候了。”少年飞快地转过来说，又飞快地转过去看他的代码。

　　她看到电脑屏幕上那一行光标久久地没有移动。他最近，怎么总是给她暧昧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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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求炸我评论啊，各位看过的读者烦请留下一点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