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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27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

  •   8月10日,新的高三年级已经回校上课一周有余。教学区以外的地方安静得过分,笼罩在酷烈的阳光和重重叠叠的蝉鸣声中。

      夏阑蹑手蹑脚地走到高三楼来。经过高三1班的时候忍不住在大家视线不能及的地方久久地驻足观察,仿佛一个闯入别人梦境的不速之客。

      还是一样的陈设,每张红木书桌上都垒起摇摇欲坠的一大摞书,黑板上写着大大的“距离高考还有XX天”。风吹起窗帘的一角,斜射进来的阳光成了一道笔直的射线,尘埃漂亮地悬浮着。某个少年的侧脸安静地沐浴在阳光中,扎着高马尾戴眼镜的女孩认真地奋笔疾书。那些穿着蓝白校服的面孔好像从未变过,就连孙颖老师也仍在台上讲着似乎永远也讲不完的英语完形填空。

      然而她注定只能作为过客了。

      瀚山上的那三年,她多少处在人生的探索期而未对自己有足够充分的认识,始终执拗、封闭、爱幻想,在外人看来少不了是怪少女一个,并无多少美感。

      而今她手握自由和一点点实现想象的资本,但她还是无比怀念那个在观海平台、在那道网前彷徨踌躇的女孩。瀚海给了她最好的朋友和……一个始终在记忆里闪闪发光的少年。

      这里的冬虽然阴冷潮湿,夏尽管酷热难耐,却曾有那么美的风光和人事,那是她余下的人生再也不可求得的美景。

      这是她毕业以后第二次来瀚海。上一次是大一的暑假,绫络喊她回校和1班的几个女生聚聚。王子瑶和李婉文都在本市的S大念新闻,唐冰的分数比一本线高出了十分,却选了一个位处西南的冷门大学念法学。

      在观海平台的长椅上,王子瑶和李婉文问她,在北京上学怎么样?

      她老生常谈地吐槽了北方宿舍惨无人道的公共澡堂和公共卫生间,半敷衍半真诚地对南方大学优越的住宿条件表示了羡慕,得到意料之中的一片笑声和诸如“你在那边是不是也没有天天洗澡”、“饭堂一定都很重口味吧”之类的询问后,忽然意识到在一旁的唐冰有些变了。

      并不是完全变沉默了,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大抵在18岁时就已定型。但夏阑觉得,唐冰好像成长了,虽然她也还是笑嘻嘻,但眼神里不再有从前那种因为无知而无忧无虑的烂漫神采。

      她忽而想起和于湛讨论过的,关于迟钝的快乐和敏锐的痛苦,人应该选哪一个。

      “为什么跑去西南上学?”趁绫络和李婉文、王子瑶去买饮料时,她问唐冰。

      “因为我怂”,唐冰轻声地说,“广州太多瀚海的校友了,我不想总是提醒自己过去的事情。”

      “去年报志愿的时候,我知道他是一定要去广州的,因为朱萸也在那儿。”

      夏阑并没有追问什么,然而唐冰好像是找到一个宣泄出口一样兀自不间断地说着。

      “我想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我和他不过认识了三年,再给我一些时间,大学里帅哥多了去了,我就不信我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午后斑驳的树影在唐冰脸上闪跃,观海平台的海风吹起她如今已经留长的头发,深深的酒窝即使在不笑时,也会随着说话而跳动。

      唐冰自始至终没有提陈允之的名字,在所有的少女心事里,那个美好的身影都只有一个称谓:他。

      他。那个少年。一个羞于提起却又为之骄傲的名字。

      “你这样做是对的。”夏阑心底忽而升起很温柔的情绪,走到唐冰身边摸摸她的头发。

      “但是一年了。我发现这样做根本徒劳无功。反而我离他越远,就越止不住想念。好像着了魔一样,在大学里遇到的人不是不优秀,但就是觉得没有人比他好。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什么云什么水?”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对,果然学霸还是学霸”,唐冰笑,“夏阑,你懂得吗?其实我说这些并没有很难过,我只是觉得好神奇啊,为什么就忘不了呢?其实在你们看来,他根本没那么好对不对?”

      “我懂。也许需要时间吧,别急”,她切换到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这才一年哎,小姐,说不定明年你就拐到校草回来炫耀了。”

      坐渡船从瀚山返回市区的时候,唐冰对着被海风彻底吹懵的她问:“你呢?你在北京一年了,能忘得了他吗?”

      于湛说,当你能在敏锐的痛苦和无知的快乐中做选择时,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她忽然有种错觉,好像所有人的长大,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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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望秋和她约在图书馆二层自习室,上课时间安静得只能听到窗外的蝉鸣鸟啼。等待的间隙她是有些局促不安的,学校这样适合怀旧的场所,空荡荡的没有多余可以转移话题的东西,和一个不熟的几乎没有共同回忆的人聊天,她不知道到底能坚持多久。

      “给,我从布鲁塞尔带回来的巧克力。”陆望秋径直坐到她对面,没有过多眼神交流,语气却是一种很自然的亲近。

      夏阑集中起涣散的思绪和他得体地寒暄,问了一圈他欧洲游的见闻,就安静地等待他进入正题。

      “马上我就大四了”,陆望秋双手十指交扣,发出微微不易察觉的叹息,“你也知道,我们学车辆工程的,能去德国深造最好。这次欧洲游我去了一趟慕尼黑工大,也见过我导师引荐的教授了,不出意外的话下学期就该申请了。”

      “可是绫络……”陆望秋思考了一会儿措辞,“我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抬起头对上夏阑的眼神,挤出一个苦笑。

      “你别误会,我和郭歆……”陆望秋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赶忙解释。

      “我知道”,夏阑用微笑宽慰他,“假的。你谈恋爱要是这么粗心,那世界上大概就没有细心的男朋友了。”

      “绫络也知道?”

      “我没有告诉她,但她未必看不出来。又或者当局者迷,也是可能的。”

      “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陆望秋无奈地笑,“很幼稚吧?但是我真的想不出来别的办法能让她承认了。”

      “承认……什么?”

      “她喜欢我。”陆望秋抬起头来,眼神很笃定。

      “你好像很确信?”怎么她就没有这样的自信呢。

      “你们高三的时候,绫络给我写了整整一年的信”,陆望秋铺陈语气做好讲故事的准备,“那阵子她刚分手,学习压力又大,简直把我当知心姐姐的午夜信箱了,基本一周一封,遇上考试复习的时候,至少一个月有一封。”

      夏阑愕然。她一直以为绫络是个什么都能消化得了的坚强女孩,却不知在她没完没了漫步校园消愁解闷的时候,绫络一直在不停地写信寄往北京。

      “我那时候也忙,刚到T大,课程难得我简直怀疑人生,有一个室友期末挂了两科,直接被劝退重回高中了,搞得整个宿舍都人心惶惶。周围所有人基本上都是来自各个省市的高考状元,每天我都会对自己产生很深的怀疑,压力大到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所以她的信我通常都是有空了才回,凑齐几封,有针对性地解答她的困扰。但我自己也没活明白啊,好多时候我觉得她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安慰和劝解本身并不那么重要。

      “等到我自己终于survive过来,适应了T大的节奏以后,你们也刚好毕业了。绫络来了北京,我以为一切水到渠成了呢。结果,她居然把我给拒了。”

      “绫络也许就是享受这种追逐”,她歪头说,“她不希望你回头。你只要在她前边一直走就好了。”

      陆望秋苦笑几声,大眼睛下现出几道微微的鱼尾纹:“第一次她说不想谈恋爱,我以为她还没从上一段感情走出来,但后来那次到底又是为什么?你们女生,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她不由皱起了眉。你们女生。她最近怎么频频听到这样的字眼和口吻?

      “你单从她写信,就这么确定她喜欢你吗?”夏阑问。她明明已经知道绫络的答案,却还是想知道“他们男生”的想法。

      “当然,写信给上一级的师兄,也有可能只是把我当知心姐姐而已”,陆望秋抬起头来看着窗外,不再盯着她不放,“但她整整写了一年,字里行间那种感觉,还有她的眼神,我想我不会读错。”

      “是,你的感觉没错。”陆望秋的确很自信,而且自信得没错,自信得磊落。她不由得想替绫络承认。

      “能不能,帮我劝劝她?我不是张卓,她不能这么武断地就给我定罪。即使是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也可以接受。”

      “恐怕徒劳。”她摇了摇头。

      “绫络惯来主见大过天,当年张卓的事,我就没劝成过。而且,如果她说好,如果她接受你了”,她停顿了一会儿,再次抓住陆望秋的眼神,“你就会不去德国吗?”

      “你觉得,绫络有可能因为要和我在一起,就不让我去德国吗?你们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你觉得绫络是这样的人吗?”陆望秋笑着反问。

      她笑得眉眼弯弯,却没有出声。的确,绫络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但是”,陆望秋轻轻地说,“如果她说,只要她说让我留下来,我就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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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蜿蜒的百步梯,夏阑独自上了男生宿舍后山。八月暴烈的阳光让她退无可退,走过崎岖的山路站到那个小山崖上时,衣服已经被汗水全部浸透。

      这是她毕业以后第一次来看望那株枇杷。她终于鼓起勇气下定决心,是因为陆望秋刚刚说,他曾经在男生宿舍楼后看见过苏星洋。

      “你们毕业典礼那天校长请我回来见证,星洋全程都没有出现,结束的时候我去男生宿舍看几个刚上高三的师弟,却碰到他从后面走出来。”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她莫名其妙地心慌,难道她的心事如今都昭然若揭了么?

      “我觉得,你会想知道的。也许他有什么话想跟你说。尽管你那天没来。”陆望秋的眼神像在说“我们都一样”。

      可她明白不一样。苏星洋从来就没给过她足以让她笃定感觉的信号。她尽管骄傲,却没有陆望秋那样的自信。

      努力拨开重重叠叠茂盛遒劲的草木,她终于走到那堵栅栏前。

      果然什么也没有。赤红的或翠绿的灌木和蕨类遍地,间或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却怎么也找不到大小适合的可能是枇杷的那一株——她竟然忘了,当时妈妈在阳台种的那株枇杷,到底长什么样来着?

      她努力地在山石上辨认,甚至用手轻轻地抚摸,也仍然一无所获。那个星星和“L”形符号,早就被烈日和山雨侵蚀干净了吧?

      拖着失望的步伐回到家里,手机却响起一长一短的铃声。

      苏星洋说:“明天,要不要去‘荒原’自习?”

  •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看的读者朋友们请给我多多留言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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