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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4章 荒原 ...

  •   夏阑和苏星洋下了车,发现罗绫络和于湛已经在站台等着了,见到他们忽地两个人不约而同脸都开始烧起来。

      “你俩怎么了脸这么红?”于湛关心道。

      “车上太挤了,闷得慌。”夏阑赶忙回答,果然,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功力远不及绫络的一半。

      “到底是什么样的日料店,这么神秘?”出了地铁,他们一直往人最少的地方走去,已进了胡同深处,还看不见任何招牌,绫络不免有些好奇了。

      “今晚我只负责掏钱,这家店是老于推荐的,得他来介绍。”苏星洋笑着说。

      “这家店是我有一次和同学过来玩无意中碰上的,虽然藏在胡同深处,名头却响亮得很,特别火爆,需要提前一天预约,迟到20分钟以上餐位还会被取消,所以刚才我才老催你们啊。”

      “那么今天的晚餐,你是未卜先知了?”夏阑笑着问于湛。

      “哈哈,我知道他肯定能拿奖的,这么贵的地方,平常也舍不得自己来,有人拿了奖金,当然要狠狠敲诈他一顿。”

      “我说你昨晚悄摸打什么电话呢,原来早有预谋。但是,如果我拿不了奖怎么办?”

      “兄弟,非要我当面夸你吗?我对你很有信心的。你总不可能老发挥失常,是吧?”于湛搭上苏星洋的肩膀。

      “得了吧”,苏星洋笑着推开他,“别拍马屁了,不拍我也请客,今天高兴,不赖账。”

      真好,对于两年前的事他已经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敏感,夏阑看着他和于湛说说笑笑,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所有人都年少轻狂不设防,笑起来都那样烂漫明媚,谁也没有走远。

      一直拐过三条胡同,他们才走到餐厅门口,红色的大门虚掩着,外面仍旧没有招牌,走进去穿过一个小四合院,才看到一个厢房的横匾上写着“荒原”二字。

      “荒原?这家店的主人莫非喜欢艾略特?”罗绫络问。

      夏阑却小小地吃了一惊,“荒原”,那家她和苏星洋偶遇、又曾经闹过不愉快的音像店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开着。转眼三年,她已经不太能记起自己当时控诉他在别人生日对她说“生日快乐”时的委屈心情。

      她转过头去,看到苏星洋朝她会心一笑。

      “很可能,店主是一对年轻夫妻,看店里的陈设,像是喜欢西方文学,也喜欢中国的老庄。”

      “声哥,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夏阑怅然若失,想起了那个喜欢老庄、仿效南怀瑾自取笔名“北握瑜”的语文老师黄树声。

      “声哥出家了。”于湛叹了一口气,低声地说。

      夏阑愕然。

      谈起声哥她其实满心愧疚。

      1班的同学后来回忆起来他,总会说“他是个好人”,却没有人说“他是个好的语文老师”,但不能否认的是,他对年少的他们影响很大。

      她记得高二的时候,16岁那年,有一回夜里台风侵袭,她辗转无眠,于是起身走到阳台看海。第二天的周记里,她写道“门缝里传来一丝丝空调的凉风,我站在阳台。我感觉自己站在世界之外的某个角落,然而我确信我在生活之中。”

      后来声哥在她的这篇周记后留下几行洋洋洒洒的文字,写完却又自己划掉,似酒醉梦呓之语。有一天夜自修他把专注学习的夏阑叫出来走廊,说了些什么她如今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他问:

      “你以前是不是从来没交过随笔?”

      夏阑笑笑摇了摇头,有轻风吹过,走廊外夏夜的蛐蛐声汇成交响。

      声哥是唯一一个鼓励她天马行空从不苛责的语文老师,从高一到高二被他带了整整两年,以至于她都被“惯坏”了,上了高三以后一度写不出规整的考场“八股文”。那个扎着低马尾面色灰黄的高三语文老师,总是阴沉着脸指责夏阑“不谦虚”,不懂得学习优秀范文。

      她的确不谦虚,她承认。岂止不谦虚,她还骄傲得很。可是她终于没有对得起声哥的赏识和鼓励,从高三屈服于分数开始写无聊但漂亮的考场作文后,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天马行空了。

      那次夜自修谈话后,她愈发大胆,在某个深夜写下语焉不详的少女心事,把少年的那道光写成阳光,作为随笔交了上去。声哥也仍然宽容,只是批注道:

      “那么我只有祝福。”

      可如今那个知晓她少女心事却守口如瓶的老师,那个“麦田里的守望者”,竟然已经出家了。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尘世吧。只是她最终还是辜负了他的期待,她还有很多年少的梦没来得及做完,很多年少的故事没来得及讲完。

      “你们班毕业的时候,声哥其实也去了。”苏星洋在一旁忽然说道。

      “他只教过我一学期,也许根本记不住我。记得吗,他还是流云的指导老师,但他那人从来对这些教学以外的杂事毫不上心”,苏星洋低头摆弄筷子,“所以那天我和他打了招呼,他似乎没有记起来我是谁。我看到他自己躲在人群外,没有上前去和你们班拍毕业照。”

      “就是那之后吧,七月,他就辞职出家了。”于湛补充道。

      “现在想起来,声哥到底多大年纪,有没有老婆孩子,好像一直是个谜。”绫络长叹了口气。
      夏阑却被某句话紧紧抓住了神经。原来毕业典礼那天苏星洋去了的,只是他躲着所有人。

      那天她烧得昏昏沉沉,躺在小区的门诊里挂吊水。绫络给她打来电话说没有见到苏星洋,她找遍了9班的同学,都说苏星洋有事没来。

      典礼结束后绫络和于湛来家里看她,于湛告诉她,苏星洋的爸爸辞职下海了,准备去广州发展,那几天他应该忙着搬家。

      她发短信问他,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又关心地安慰他高考没什么大不了,在Z大念计算机照样前途光明。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嗯,谢谢你。”

      就再无任何联络往来。她和苏星洋在以往的寒暑假从来就没有那么热络地联系过,电话几乎没有,短信也屈指可数。所以她很快习惯了他的失联,只是在过年时他会发个祝福问候一声,或者偶尔心血来潮关心她几句。

      总之一切都不像有意为之的“人间蒸发”,只是慢慢地、正常地淡了联系而已。夏阑有时总是想,如果他潇洒地不告而别,如果他不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如果他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她追到机场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那么她至少能确定,高考前那些亲密的时光并不是她的一厢情愿,他也许是喜欢她的,只是为了所谓的自尊,他觉得考砸了就不应该拖累她,应该让她自由地展翅飞翔。

      然而一切都是她的臆想而已,此刻她甚至不能确定高考前那些时光,到底是因为人在重要关头即将来临时因为紧张而索取温暖的靠拢,还是她在一遍遍的回忆中为它们不断赋予了暧昧的色彩?
      毕业典礼那天他明明去了学校,为什么又躲着众人?他到底去做了什么?

      但这一切她都无从询问,她甚至不知道怎样向苏星洋开口提起,因为根本就没有一个提起的出口。

      晚上十一点,夏阑重重地瘫倒在床上,沉默着没有和绫络聊天。绫络那样七窍玲珑,不必她说,也会明白她没有聊天的诉求。

      那么,就不问以前吧?那些已经讨不回来的答案,就像数学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问,本就该有自知之明地趁早放弃。

      她刚把这句话传上豆瓣,不出十秒,“南岛”又给她点了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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