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阑珊》素日盛长

17、第14章 今天不是我生日

　　在海边并没有发生几个人并排站朝着大海大喊的场景——平心而论，夏阑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她觉得简直傻帽至极。每个人心里总有一部分，是讳莫如深不足为外人道的，站在人群中也无济于事，向大海呼喊也并不能消解半分。

　　于是只是脱去鞋袜，几个人在海边三三两两地走着。

　　夏阑哪儿也不看，只是脱掉凉鞋提在手上，安静地沿着潮汐线走着。有时往海更深处多走几步，等到白滚滚的浪裹挟着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才撒开腿来往岸上跑，再等到白沫渐渐从脚背上褪去，便俯下身来拾几颗漂亮的贝壳，或者一脚拦断寄居蟹的去路。

　　让学习让所有少女心事都见鬼去吧，她甩开双臂恣情地走。阳光毒辣依旧，然而她不再畏惧，也不再躲闪。裙摆被打湿了就任它黏在腿上，于湛在后面跟不上她的脚步，然而她不肯回头，只迈开腿一味地往前走。

　　“夏阑，你走那么快做什么？一直看到老于在后面追你，你头也不回。”罗绫络招呼她坐下，她才发现大家都聚在巨型遮阳伞下休息，只有她和于湛掉了队。

　　“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这样走好爽。”她毫无愧疚感地朝绫络和于湛咧嘴笑笑，心上的疲惫好像也失了大半，原来疲惫感是守恒的，身体累了心就多少能轻快一些。

　　“给。”苏星洋递过来一条毛巾，她若无其事地将眼神迎上去，又得体地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我们来玩狼人杀吧，干坐着怪无聊的。”唐冰提议。

　　“好啊好啊，我会玩，我来当法官。”陈允之兴冲冲地举手。

　　“我不会。”夏阑摊手。

　　“我也不太会，玩几局就上手了，没事，来吧。”绫络轻轻握住她的手，手心有些潮湿。

　　唐冰从包里掏出餐巾纸撕成小条，陈允之把7个角色写上，重新把纸条叠好，递给他们抽签。

　　“餐巾纸太透了，都闭着眼睛抽啊，不许睁眼”，陈允之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众人面前，“来来，天黑了，请闭眼。”

　　夏阑连着当了两轮预言家，都由于经验不足早早就被狼人杀死。第三轮好不容易抽了个平民，只想韬光养晦，于是只做简单的发言，静静观察别人的表演。

　　“天亮了，请睁眼”，陈允之看着罗绫络惋惜道，“昨天晚上绫络挂了。”

　　“唉，一定是我前几轮表现太好，才会引起狼人的忌惮”，绫络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坐到陈允之旁边，“女巫竟然不救我，心寒啊。”

　　“好了，现在幸存6个人，谁竞选警长？”陈允之问。

　　于湛和苏星洋双双举起了手，两人都自称预言家，已查验过对方身份是狼，于湛还补充了一点，他猜测女巫是张卓。

　　“不可能不可能，张卓是女巫的话，怎么会不救绫络呢。”唐冰朝于湛挥挥手。

　　“那么现在投票吧，选星洋当警长的举手。”陈允之刚说完，唐冰和朱萸双双举起了手。

　　夏阑和张卓都选了于湛。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并不是依据什么线索或者逻辑，她天然地更相信于湛一些，而且某种诡异的直觉告诉她，张卓就是女巫，他就是没有救绫络。

　　“平票，两位警长再次发言拉票吧。”法官陈允之发话。

　　“下一把我验夏阑，如果她是好人的话，如果我被狼杀了，我就把警徽给她。”苏星洋突然提及她，她直盯着他的眼睛看，那里面有一种故意讨好的心虚，她更加确信他一定是狼。

　　她坚持投了于湛，然而张卓也倒戈去投了苏星洋，于是苏星洋当选了警长，不一会儿好人就全军覆没，狼人得胜。最终揭晓身份，苏星洋和唐冰都是狼，于湛是预言家，罗绫络和夏阑都是平民，朱萸是猎人，张卓确是女巫无疑。

　　“看不出来啊冰糖，你居然是匹披着羊皮的狼，可以啊！”陈允之用一种刮目相看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唐冰。

　　“那必须的，而且我的逻辑很站得住脚，谁知道张卓真的会不救绫络啊，也是我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唐冰满脸得意。

　　张卓满脸通红，紧张地解释：”我是想留着解药救预言家的，想着第一晚先保存实力。”

　　以前夏阑从来没仔细地近距离端详过张卓，此时仔细地看他长着零星几颗青春痘的脸，不禁暗自感叹，舞台下的张卓比起舞台上慷慨激昂的《光辉岁月》主唱，的确黯淡了不只一丁点。

　　而且他的眼神里，总有一种躲闪的成分在。不够坦诚，不够放松，不够自然，至少在夏阑看来。

　　绫络却在一旁噗嗤一笑：“哎，你们这么认真干嘛！玩游戏嘛，赢才是最重要的，我平民一个，牺牲了也不算可惜。女巫的解药本来就应该留着救预言家啊。”

　　夏阑忽然有些心疼地看向绫络，绫络却很快避开和她的对视。绫络的确表现得天衣无缝，但她表现得越完美，夏阑就越替她委屈。

　　“这把我来当法官吧，静静观看你们的表演。”唐冰自告奋勇。

　　夏阑抽到了狼人的身份，体内的好胜心开关忽然启动，第一晚睁眼确认了另一个同伴是绫络后，她更自信一定能赢，她们俩的默契向来是无敌的。

　　于是交换眼神示意绫络第一晚上演苦肉计，先杀自己，骗取女巫的解药，也骗得所有人的信任。

　　“天亮了，请睁眼，昨天晚上是一个平安夜，没有人挂。”唐冰宣布。

　　果然，女巫还是救了她，好在这个女巫不像张卓那样“大义灭亲”。

　　张卓举手竞选警长：“我是预言家，昨天晚上我验了于湛，他是好人，目前看女巫的解药已经用出去了，我下一夜肯定会挂，我会把警徽留给……”，张卓环视了一圈，眼神只在绫络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还是给于湛吧，安全一点。”

　　没有第二个人跳出来说自己是预言家，张卓成功选上了警长，在第二晚就被夏阑和罗绫络联手“干掉”了。陈允之一通没有逻辑的胡扯成功帮夏阑和罗绫络吸走了大半火力，在投票中被认为是狼人淘汰掉，作为猎人又继续无脑地把身为警长的于湛带走了。

　　最后只剩下夏阑、苏星洋、罗绫络和朱萸四人。

　　“好啦，我是女巫，刚刚没说是怕身份暴露太早会被狼人干掉。第一个晚上我救了阑阑，现在手里还剩一瓶毒药。朱萸是狼人，如果这把没有把她投出去，我会在晚上把毒药给她。”绫络突然假装女巫身份，夏阑捏了一把汗，只希望女巫已经挂了不在场，否则太危险了。

　　“我觉得第一晚很有可能是狼人自刀，夏阑是狼。”朱萸突然幽幽地说，夏阑倒吸一口气，女人的直觉果然很准。

　　投票时夏阑和罗绫络都指向了朱萸，朱萸投给了夏阑，只有苏星洋陷入了纠结。

　　看他犹豫不决，夏阑只好说：“投我吧，今天你怎么也不能投寿星，对吧？”除了想赶紧结束这个游戏回家去吃晚饭，她更抱着一种奇怪的心态——假如苏星洋投她是因为自己的劝说，而不是因为他自己的选择，那么看上去是她掌握了主动权，她也不会太丢面子吧？

　　“我投朱萸”，苏星洋突然抬起头来看夏阑，那双眼勾人心魄一般仿佛在告诉她这是他的恩赐，然而他马上接了一句，“天也不早了，投夏阑的话，平票又得辩论一回，还是早点结束吧。”

　　揭晓身份的时候夏阑看到朱萸用委屈的眼光看着苏星洋，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偶像剧里的恶毒女二，陷害女主不说，还用苦肉计成功骗取了男主的信任。然而她并不愧疚，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她告诉自己。

　　“绫络不是女巫，那谁是啊？”陈允之嘀咕。

　　“你又犯傻了是不是？后半段你都睁着眼了，绫络跳出来说自己是女巫，没有人怀疑，说明真女巫早就挂了啊，你是猎人，张卓是预言家，所以只能是老于啊！”唐冰机关枪一般对着陈允之一通奚落。

　　“老于你也没有比我聪明多少啊，这么快就把解药用出去了。”陈允之痛惜地拍拍于湛的肩膀。
　　夏阑低下头没有说话，其实她刚刚已经猜出来了是于湛，于湛和苏星洋之间，她更相信于湛会不问缘由地救她。一个游戏看透人心，她笑。

　　“走吧。”于湛笑着起身收拾东西，把夏阑的包递给她。

　　“我先送朱萸回家”，苏星洋拎起朱萸的包，转过去对她轻声地说，“走吧。”

　　“半小时后，荒原等我。”经过夏阑的时候他甩下这么一句，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背影已经远去。

　　搞什么？像命令一样，她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凭什么？然而鬼使神差地她还是拒绝了于湛送她回家的好意，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会晚一些回去吃饭，让他们不用等她。

　　-----------------------------------------------------------------------------------
　　“生日快乐！”坐在“荒原”的高脚椅上发呆的时候，苏星洋汗涔涔地推开门跑进来，没头没尾地抛下一句。

　　“你记错了吧，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她控制不住自己语气里溢出来的冷淡。

　　“我知道是明天，但是明天我有事。”他小心翼翼地说。

　　“所以就在别人的生日对我说生日快乐？”她终于忍不住反问。

　　“对不起”，他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又从包里掏出一大袋方正的东西，推到她跟前来，“今天先收礼物吧，明天我再打电话重新说一遍。”

　　“谢谢。”她瞥了一眼，一样的粉花包装，更让她没来由地生气。这算什么，给她礼物的包装纸也是别人用剩下的。

　　“不打开看一眼么？”

　　“不用看了，这包装一掂就知道是书”，她捋捋刘海，努力挤出一个不由衷的笑，“是村上全集吧。”

　　“你怎么知道？你看到我买书了？”苏星洋诧异地看她。

　　我们也只剩这点共同语言了吧，她心想，却没有说出口。朱萸是公主，所以礼物是精心准备的粉色城堡蛋糕和水晶城堡夜灯，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书友，这次她终于明白自己在苏星洋心里的地位。

　　“你好像对别人都挺宽容的，对我却格外容易生气。我有时总怕哪里不小心得罪了你”，苏星洋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直视她，“为什么？我是不是曾经不经意间哪里得罪你了？”

　　她立时恢复到礼貌得体的笑容：“真的没有，你想太多了。可能有时候碰上我心情不好吧，对不起啊。”

　　这不是一段健康的关系。她有太多的小心思，或者心机，在他面前她根本无法像对别人一样轻松洒脱地正常说笑，她始终拖泥带水、作茧自缚，而她很难掩饰很难不露出马脚。他说得对，她对他格外严苛、格外刻薄、格外容易生气。因为在她心里他始终和别人不一样。

　　这场戏她演得太烂，从始至终。假如她能从一开始就保持得体、客气和礼貌，假如她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多期待那么多妄念，假如她能一直像对于湛、对陈允之、甚至是对后座的何锐一样对他。
　　是不是就不会有失望，不会有难过，不会有那么多让人疲惫的试探和猜测，不会有她心里不为人知的单边的波涛汹涌，也不会有今天这样奇怪的质问。

　　“别这样，你这样让我觉得有点陌生。有什么话直接说好吗？”苏星洋用一种很真挚的眼神看她，而她从来对这种眼神毫无抵抗力。

　　“夏阑”，他很少这样叫她，“我们都是腼腆的人，同类相惜，就不要这样互相猜来猜去了好吗？”

　　她很想坦白，但她能说什么呢，说她喜欢他吗，在当事人的循循善诱下？

　　-----------------------------------------------------------------------------------
　　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夏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伸手抓过来——也许是他又想说点什么？

　　“夏阑，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快乐。”是于湛，零点准时的祝福短信。

　　“谢谢。”按下发送键不久，手机又响起来。

　　“这么晚还没睡？还想着等你明天一早起来才能看到呢。”

　　“今天玩得太兴奋了，有点睡不着。”

　　“那我给你打个电话吧，方便吗？”屏幕再次亮起，断断续续地刺破房间里浓稠的黑暗。

　　“好。”印象中除了几次是因为讲习题，她和于湛从来没通过电话。夏阑把手机调到震动，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的小阳台，才按下接听键。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在午夜蒙上了一层慵懒的味道而显得更低沉，“夏阑，生日快乐。”

　　“谢谢，你说过了。”她握住手机浅笑。

　　“你看过书包了吗？”

　　“什么？”她才想起来今天骑车的时候于湛帮她拿过包。

　　“看一下你的书包。”

　　黑暗中她摸到书包里有一团软软的东西，撕开包装在手电下看，发现是一条围巾。

　　“围巾？”

　　“你再仔细看一看。”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笑。

　　她把毛茸茸的围巾一把拉出来，里面还有一对手套、一顶毛线帽，都是粉紫格子，成套的御寒套装。

　　“夏天送围巾手套和帽子？”她质疑。

　　“留着冬天用啊，总看你手冻得写字都不利索了，穿高领毛衣又总是挠脖子。”

　　“那帽子是？”南方的冬天很温和，很少需要戴帽子。

　　“防海风，戴着它可以去观海平台吹一整晚的风。”电话那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谢谢你啦。”她忍不住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在夏天的生日收到冬天的礼物。

　　“客气，我还觉得不好意思呢，今天给朱萸的生日办得这么隆重，你的生日都没有一个蛋糕，但是我们家明天要去T市走亲戚，没办法给你过了，等我回去给你补送一个蛋糕。”

　　“没有，这样很好了。”她由衷地说，心里是暖暖的感动。

　　“夏阑。”挂电话之前那边又突然响起来。

　　“嗯？”她重新把听筒放到耳边。

　　“暑假快乐，要开心一点啊，好好休息，调整一下。”

　　“好。”轻轻按下挂机键。

　　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回想，假如她对苏星洋也可以这样知足这样容易感动和感激，是不是一切就会正常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人的电影，她到底能不能拥有姓名？？
到底谁喜欢谁，本章端倪初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