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阑珊》素日盛长

15、第12章 想象不能变现

　　夏阑的成绩开始稳步上升，高二上学期结束，名次总算挤进了年级前二十。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爆发型选手，更不是什么黑马，只能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慢慢进步。于湛还是常年稳坐文科班前三，苏星洋也很少跌出理科前五。唐冰渐渐走上了正轨，开始靠近班级平均分水平，只有绫络因为恋爱，成绩稍退到班级十名以后。而且，夏阑注意到年级大榜上，理科50名内也不再有朱萸的名字了。

　　如果说高一的年级尖子多少还是从各个初中来的佼佼者，那么高二就是成绩排名大洗牌的一年。有些人稍微跟不上高中的学习节奏，或者因为什么事分了心松懈下来，很快就会被后面的人赶超。夏阑向来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即使她总爱胡思乱想白日造梦，课上偶尔发呆走神，晚修课上有时也偷摸着看课外书，但她的心从未松懈过，至少在学习上，她还是很要强。

　　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夏阑就戒掉了午睡的习惯，省下中午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在教室自习。三月的中午虽然仍有寒意，但阳光暖洋洋地照进来，教室里大半的人都犯起了困。

　　“帮我看看这篇阅读，最近语文总是考得不好。”正掐着点做数学卷子，罗绫络拿着单元考的试卷走过来，她只好把定时器暂停下来。

　　夏阑认真地帮罗绫络分析了一遍文章结构和出题者的用意，心里却很想提醒她不要因为张卓而耽误学习。但转念一想，绫络那样洒脱自在的女孩，也许对她而言，再好的成绩也没有一段无悔的青春重要。每个人追求不一样，又何必将自己所想强加在别人身上。她只好作罢。

　　然而她突然很想很想和绫络聊天，她的孤独是旷日持久的，但她再会扛，也只是一个十六岁女孩而已。她需要倾听者，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想倾诉什么。

　　于是把没做完的数学题塞进抽屉，拉起绫络的手说：“陪我出去走走吧。”

　　南方三月初的天仍然很潮湿，坐落在岛上的瀚海中学尤甚。虽然好不容易出了太阳，但地上仍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潮味，好像一把伸出手去就能将空气拧出水来。夏阑不喜欢这样的春天，黏黏腻腻拖泥带水的，一点也不干脆清爽，一如她潮湿的心事。

　　她们在高三楼下停下脚步，瀚海中学地势奇特，她们所倚着的栏杆下面就是篮球场。球场上有几个身型瘦高的少年脱去校服外套，袖子挽到手肘处，一边潇洒地投篮，一边不时地往楼上围观的几个女孩身上瞟。

　　“星洋和朱萸，果真在一起了么？”绫络突然问她。

　　“我不知道”，她固执地目视前方，“也不想知道。”

　　“你太要强了，夏阑”，绫络突然认真地说，“如果你想知道答案，你可以问出口的。”

　　“我们没有那么熟，打听人家的女朋友，这样不好。”她低下头来摩挲手掌，球场上的少年进了球，旁边响起女孩的欢呼。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早该问清楚他的心意了。”

　　“以什么立场呢？我们真的不太熟”，她转过头来笑，“再说，假如他真的有什么心意是与我有关，那不必问他也会说。”

　　“你们俩啊，都太腼腆了”，绫络叹了一口气，“恨不得在背后推你们一把。要我去帮你说么？”

　　“说什么”

　　“说你喜欢他。”绫络目光坚定毫不躲闪地望向她，她反而心虚起来，赶忙将眼神转开。

　　“我没有。”诡异的场景，好像是被人当场揭露罪行一般，而夏阑从来也没有想过，这种心情到底是不是“喜欢”。就算是，“喜欢”了以后，又该如何呢？她长期沉迷于自己的想象里，即使在想象的那个世界里，也许苏星洋已经多次拯救她于危难之中，比如将没吃早餐虚弱晕倒的她抱去医务室，比如他在她被所有人误解的时候站出来为她说话——尽管这种老套滥俗的桥段从来没在她身上发生过。她在他心里也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比如他着急地跟她解释他和朱萸什么也没有，比如他用一种不同于对别人的耐心地给她讲题。

　　但在现实中，她还是很怂。

　　她承认，她并不想把想象变现，甚至隐隐地有些害怕想象变成现实。因为她也摸不清自己的心。在想象里她至少可以做个掌控剧情走向的导演，在现实中她永远不会有上帝视角，她把控不住。
　　“绫络，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现在就想谈恋爱的。如果真的有什么，我也希望以后再开花。”为了回击她竟然对绫络口不择言，话说出口才觉得有些伤人。

　　她惯来是不会说话的。绫络也知道。

　　绫络愣了一会儿，眼神黯淡下去，不再说话。

　　“对不起，但我还是想劝劝你，快高三了，收收心好好学习吧。”末了她还是忍不住，因为绫络是她真心看重的好朋友。

　　“你说得对。”绫络轻轻地说，没有抬头。楼下的男孩打赢了比赛，旁边的女生已经兴高采烈地冲下去送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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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上午的体育课，夏阑照旧避开运动的众人走进了图书馆，把上周借的书还回去，又在文学借阅区停下来。

　　男孩和女孩隔着图书馆的书架对望，原来生活中真的会发生这种电影里的滥俗镜头，翻着书的时候她竟然透过书架上的空隙看到了苏星洋，只不过是隔着两排书架。他还没有发现她。

　　他旁边有个女孩。一如既往地。

　　夏阑把书放下，扭头就走。当鸵鸟是她最擅长的。

　　“你怎么又在躲我？”他却匆匆地赶上来。原来他看见她了的。

　　“不想打扰你们。”她极力让自己表现得更自然一些，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八卦。

　　“谁们？这里就我自己。”苏星洋的语气有一种理直气壮的味道。

　　“我以为朱萸也在。”她抬头仔细看了一眼刚刚的书架，那个女孩确实不是朱萸。

　　“你听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了？”他的语气有点不耐烦。

　　“什么传闻？”她装傻道，躲避是她的本能。

　　“少来，你刚刚都说不想打扰我们了。”

　　“随便吧，不关我的事。”赌气般掉头就走，她知道自己其实表现得很差，一点也不自然，一点也不云淡风轻，还有点无理取闹的嫌疑。如果对于苏星洋而言她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她这样做简直矫情至极。

　　然而她控制不住自己。她就想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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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瀚海中学不设尖子班或实验班，但从高二下学期开始，班主任也开始有意无意地通过调座位的方式把成绩好的集聚在一起，第三次月考后夏阑的座位被调到了于湛前座，同桌也从唐冰换成了文综超强的王子瑶。

　　夏阑开始感到渐渐逼近的压力，王子瑶是个扎着高马尾戴着厚厚眼镜的白净女孩，有时也经常笑眯着眼对夏阑调侃政治老师周晓洁的奇异装扮，也会兴冲冲拉着夏阑一起去小卖部买薯片。但是一到上课，特别是晚修自习时，她的认真和专注远远超出了夏阑的预想。比如她会在上午第四节课夏阑问她中午想吃哪个食堂的时候比出“嘘”的手势，也会在晚修时义正言辞地拒绝给别人传递纸条。临近期末的一周，她更是开启全天勿扰模式，在厕所排队也喃喃地背着政治书，为了省下中午在食堂排队的时间，宁可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抱着书学习。

　　于是夏阑也开始暗暗下功夫，课间除了出去打水和上厕所，也开始窝在座位利用碎片化时间学习，去食堂的路上也不忘背一背英语单词和语文古诗词，与其说她是跟同桌较劲，不如说是跟她自己。

　　“放松点，用不着绷这么紧。”晚修课间于湛从后面递过来一瓶舒化奶。

　　“大神，我跟你不一样。不绷紧就会退步。”她把背靠在后桌上，没有回头。

　　“别被别人影响，就按你自己的节奏来”，于湛向前探身，轻轻地说，“现在弦绷太紧，上了高三崩断了可怎么办？出去走会儿吧。”

　　五月的观海平台又逐渐恢复了热闹，海风中夹带着一点点初夏的气息，婆娑的树影在风中轻轻摇摆。夏阑才想起来，她有好久没有和别人一起来过观海平台了，很多时候都是吃完晚餐洗完澡，从宿舍走出来的时候匆匆路过，也没来得及细细欣赏。一整个高二下，她都过得太匆忙了，心上也仿佛起了很多褶皱，很难舒展开来。

　　“期末考后有空吗？我们一起给朱萸过生日吧。”于湛双手撑在栏杆上，转过头来说。

　　“我就不去了吧。”夏阑认真地想了一想，她和朱萸同班一个学期，始终只停留在客气友善的阶段，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深入地聊过什么。她们无论如何算不上好朋友。

　　“一起去吧，还有星洋、唐冰、允之、张卓和绫络，大家都去。”

　　“这么隆重？”好像她的生日从来没人知道。

　　“朱萸最近不太好，就当让她开心开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疑惑。

　　“她妈妈再婚了，本来就是事业型大忙人，现在嫁了一个重庆人，时常要两地跑，更顾不上她了。她现在周末要么去爷爷奶奶那里，要么就只能自己一个人住，也挺不容易的。”于湛叹了口气。

　　“再说了，我们也当放松一下。上了高三恐怕不会有这种机会了。”好像是怕她再拒绝，于湛又补充道。

　　“好是好。但我们会不会太多余了？我觉得，星洋去就够了。”她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于湛笑：“那些你也信？他俩认识到现在少说十年了，如果会在一起，早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