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永恒的爱人》花落小小

5、5

　　天彻底地黑下来，前方的路在眼前消失，她闭着眼摸着黑，不知道把车开到了什么地方，总之最后车倒了，她也摔了，还滚了好几圈，但因为底下都是软沙子，倒也不觉得疼。

　　她闭着眼，趴在地上，用头巾盖住整个头，风的声音几乎让她失去了听力，被风带来的沙子，慢慢的将她埋住。

　　过了很久，恢复听力后，她从土里露出头来。睁眼看，风还是有的，只是小了不少，沙子还在半空中乱舞，公路已经彻底被沙子埋没，完全看不见了，自己的小电驴也不知道又被埋在了哪里。

　　从土里站起来，发现自己在的地方是一个背风坡，她爬上坡顶，环顾四周，最终在方圆几里都是混浊的棕黄色看到了一抹光亮，像是车灯。

　　陆长津又从坡顶顺着爬下去，朝着那点光亮走过去。

　　刚才刮过来的那阵风黑压压的扑过来后，能见度太低，高逸怀就没逞强，老老实实地熄了火，等这阵沙尘暴刮过去。这阵风刮了大概有一个小时，风力才渐渐变小。

　　这几年县里不断沿着公路种树，但因为绿化面积太小，还是没法阻拦沙尘暴，但这并不是说这几年的努力没有一点作用，最起码能挡住一小部分的沙了，得益于于此，今天高逸怀的车才没被沙子埋死。

　　打开车灯，发现前头公路已经被沙子埋了，两旁还没长高的树也被埋了大半截。这些树前不久前刚发芽，结果今天受这么一遭罪，不知道明天嫩叶会不会掉完。

　　而他的车轱辘也被埋了大半个，他刚开了一下发动机，车轱辘直在沙子里打转，所以他必须得把车轱辘旁的流沙铲平一点，车才好上路。他戴上口罩，把连衣帽扣在头上，才下车。

　　他刚从后备箱里拿了工兵铲，就看见前面有一个高瘦的人影，裹着头巾，趔趄地朝他走过来。

　　高逸怀停了手里的活问：“是谁？”
　　陆长津听出他的声音，回答说：“是我，陆长津。”

　　风有些大，声音也是飘渺的。但高逸怀听在耳里，心脏像是突然被什么利器突然刺中，猛地疼了。

　　陆长津身上穿着灰色的工服，头上裹着黑色头巾，站到他的跟前时，从头到脚都沾满了土。又因为一路围着头巾，空气流通不畅，又走了很长的软绵绵的沙路，此时无异于刚跑了五千米，大口喘着粗气。

　　高逸怀怔住，咽了咽口水，眼圈发辣。

　　陆长津一看眼前的架势就明白了，车被沙子埋了，他这是正要铲沙，“我来帮你。”

　　她气都还没有喘匀，就又想要抢活干了。高逸怀心里顿时起了火，问：“你来这里干什么？刮沙尘暴你不知道要回家吗？”

　　高逸怀在她印象里，向来温和斯文有礼，现在突然对她这么大声说话，让完全没有准备的陆长津心里扑通跳了一下。

　　“我是怕你被埋，觉着你常年生活在草原里，在沙漠里没有自救经验。”

　　高逸怀心又是一疼，再硬的话是彻底说不下去了：“我在这里待了有两年，遇到这种情况比你要多。”

　　头巾下，陆长津微微笑笑说：“高逸怀，我也接受过培训，知道沙尘暴来了，如何自救。”

　　借着车灯，高逸怀看见她呈月牙型的眼睛。她虽然笑得并不多，但那天她教他种树的时候，她对他笑了一次。她笑的时候，眼尾会上扬一个弧度，眼睛弯成月牙。所以，虽然她带着头巾，把自己的头捂的很严实，但高逸怀知道她此时就在笑。

　　他心彻底七零八碎，没忍心再看下去，于是偏过头去说：“但我有车，你就两条腿。沙尘暴真不是闹着玩的。”

　　“……”陆长津在心里静静说：我知道。

　　当过两年兵，满脑子都是忠君报国，当上三年兵，社会责任感爆棚，当上十年兵，英雄情怀就特别泛滥，尤其是像她还当过特种兵，英雄情怀泛滥的同时还总是尽全力去拯救其他人。

　　她知道自身能力有限，但还是奋力去救，尽管有时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几乎是一种习惯。

　　“你去开车怎么样？我铲沙。”
　　“好。”

　　陆长津走近，高逸怀打开车门，待她钻进去，又关好，拿着小工兵铲开始干活了。

　　坐在车上的陆长津看着在外头忙碌的高逸怀，有些惊魂未定，因为刚刚她几乎是贴着他的身子钻进车里的。

　　沙漠里的沙子是极不听话的，刚用铁铲把沙子从车底掏出来，很快就又有细沙如流水一样滑进去，坐在车上的陆长津在极力抑制自己下去帮忙的冲动。

　　正纠结着走神时，高逸怀敲了敲车玻璃，示意她开车，陆长津点点头，发动车子，汽车成功上路。

　　停了车，陆长津从车上下来，换到副驾驶上，把驾驶位留给了高逸怀。

　　高逸怀当初买车的时候充分考虑了当地的情况，所以车在沙地上行走不成问题。

　　车上，高逸怀摘了帽子口罩。歪头对陆长津说：“后面放着的就是阿姨给你的东西。”

　　陆长津回头，看见车座上放着一个用透明胶带环环缠绕的纸箱子，足有半个人大。

　　“谢谢，这一路很费力吧。”

　　“没有，我又不是一路手扛。”高逸怀嘴角上扬。

　　陆长津回过头时，扫了高逸怀一眼，又见到了熟悉的笑。

　　车大概开了半个小时后，到了村口。这时候风貌似又大了很多，放眼望过去。整个村子好像被活埋了一样，也不见一点灯光，死气沉沉的，然而风还在吹，路边种的几棵胡杨树被吹的东倒西歪。

　　“你不如去我家吧，我家有睡觉的地方。”

　　高逸怀看了一眼被半埋的村子，他估量着被埋了半截的平房应该打不开门。他笑了一下，说：“然后要先刨一会沙子，才能进得去屋。”

　　陆长津说：“那当然得付点代价。”

　　“车别开进去了，公路下头的沙子又厚又软。我家离这里也不远。”

　　“好。你等一下再下。”高逸怀很快的戴上了口罩，扣上帽子后先行下了车。

　　高逸怀打开车后门，从后座拿了自己的褂子递给陆长津说：“披在头上。”

　　“我有头巾。”
　　“都是沙子。”

　　“谢谢。东西明天再搬吧。”陆长津接过来，罩在头上，闻到一阵清香。

　　两人下车，风吹在身上，沙子几乎见缝插针，陆长津半弯着腰，将眼睛眯成缝。往前走了两步，高逸怀走到她旁边，扯了她头上的褂子，把她整颗头都盖住，眼前一黑，又听见他说：“今天终于发现了近视眼的好处。我带着你走。”

　　“你抓我手臂。”高逸怀把胳膊递到陆长津的前头。
　　陆长津没下手，问：“可……可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你做指挥。”

　　“行。”陆长津把手放在他的小手臂上，说，“国旗旁边就是村委会，村委会后面就是我家。”

　　“的确挺近。”

　　其实一副近视眼镜是根本挡不了沙子的，高逸怀的眼睛实在难受极了，他一连揉了几次眼睛，因为是他自己出门时忘记拿防风眼镜，所以现在受的苦他只赖自己粗心大意。

　　高逸怀一边流泪一边眯着眼领着陆长津往前走。看着黑暗中鲜艳的红色，高逸怀恨不得直接奔过去，但不行，因为他手上还牵着陆长津。

　　陆长津眼前黑暗着，高逸怀也走的慢，因此虽然脚踩在软绵绵的沙子上，她却走的很稳，所以之后她就十分放心地跟着高逸怀走。

　　高逸怀再次停下脚步的时候，陆长津掀开头上的衣服，看到眼前就正是自己的家，说：“就是这里了。”

　　高逸怀：“果然也被埋了。”

　　“……”陆长津又把褂子盖在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云淡风轻地说，“这次风确实大。”

　　木门埋了半截，虽然门锁露在外面，开锁不是问题，但门一开，沙子也会跟着流进去，她可不想自己家被埋，她把视线移到了还没被埋的窗户上。

　　“只能翻窗了。”陆长津松开高逸怀的胳膊，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高逸怀刚说完“我先”的时候，陆长津纵身一跃，人已经进去了。

　　很快，从窗户里透出来黄色的灯光。高逸怀跳进屋里，陆长津自如的穿梭在房间内，问：“吃面条吗？”

　　“吃。”
　　“你随便坐，我很快就好。”
　　“谢谢。”

　　跳进的屋子是陆长津的卧室，东西不多，很干净。高逸怀跟着她出了卧室，到了客厅，陆长津说：“喝水吗？”

　　“我自己来。”
　　“我去做饭。”陆长津进了厨房，才发现能做的东西很少，囤积的蔬菜前两天吃完了，还没来得及补上，目前只有靠在墙边上的大葱。

　　高逸怀端着水杯站在门口，陆长津说：“不好意思，没什么菜。”

　　高逸怀：“有吃的就好。”

　　煮好了面，往里面切点葱花点缀，倒上些香油和醋，再往高逸怀的碗里放上两个荷包蛋，看上去也还可以。

　　高逸怀端了自己的碗，回到客刚要下嘴，眼前一暗，是灯灭了。

　　“可能是保险丝有出问题了，每次刮风都这样。”

　　高逸怀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明。陆长津重新返回厨房里，在电磁炉旁边拿了一只白蜡烛，用打火机点着，重新返回桌边后。

　　客厅的桌子是四方形的木头桌子，半人高，两人本是面对面坐着，然而陆长津把蜡烛放在了桌子的正中间。

　　黄色的烛光下的两碗面，一个碗里放了两个荷包蛋，一个碗里放了一个荷包蛋，多的是高逸怀的。

　　陆长津问：“你们九院在哪里？怎么会选这么恶劣的地方。”

　　“不远。”

　　“这是机密吗？”

　　“既然你给了我两个鸡蛋，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

　　“从这里朝西北方向大约再走一百多公里，有片草原，草原里有一座山，穿过隧往山里走就能看见一片湖，湖的旁边就是九院。”

　　“你在那里住吗？”

　　“那里离市不远，我住市区的边上。”
　　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乖的就像那天相亲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有时会从沙漠经过。”
　　“你不是在这里吗？”
　　“……”

　　“阿姨她们都挺担心你，十一月份时候就跟我打过电话，说你来了这里，你自己一个女孩在这边，她们都不放心。你以后不要再像今天这样了，不然我怎样跟阿姨交代。”

　　听到这里陆长津心里酸酸的，眸子低垂，说：“不好意思，今天也让你担心了。”
　　高逸怀抬眸看她，重复一遍说：“不好意思，今天也让你担心了。”

　　透过烛光，两人对视一下，又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