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君子》白熊与羊驼

7、第 7 章

　　日子过得飞快，阿奴在沧澜门住下，转眼已是第三日大早。

　　飞瀑之后的山窟中别有洞天。

　　走兽飞禽莫说数量，就连品种都有许多是在外头不曾见过的模样。

　　阿奴躺在宽敞得能睡下两个自己的床铺上，身上盖着软绵绵香喷喷的锦被。她两耳听着窗外不知名长尾鸟喳喳鸣唱，一双大虽不大、但格外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仔细回想，还是觉得美人儿门主其实人很好。

　　她彻夜未眠，劝过自己千百回，跟自己说可千万别被人家的糖衣炮弹和美貌皮囊动摇了立场。

　　不行不行……

　　我劝不动自己，

　　他是真的人很好。

　　绝不是因为给我做了衣裳，也绝不是因为人家长得漂亮。

　　阿奴叹气。

　　她决定给自己的不坚定找个台阶下——那什么，重阳念书时不是读过？

　　什么“人之初性本善”……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预设美人儿门主是坏人啊。

　　再说了，还有梅花总道“相由心生”。他要是坏人，哪能长得那样好看啊！

　　阿奴大腿一拍，翻身坐起，觉得这些道理说得可都太对了！

　　“古人诚不欺阿奴。”她一边穿衣裳，一边念叨，“我只是不再当他是坏人，绝不是要背叛云堂。这个想法没问题的。”

　　自我催眠，她推门出屋，走进院子东张西望。

　　阿衡候在一旁，说：“门主去试剑台观训弟子早课了。阿奴姑娘请自便，稍后门主会回来院子用早饭。不知道姑娘是自己独个儿吃，还是等门主回来一道？”

　　阿奴一夜没睡，本就有些腹中空虚。听阿衡说早饭，肚子便自觉地“咕咕”叫喊，她有些窘迫地咽口水，不好意思地问：“我若是说自己先吃，是不是很不合规矩？”

　　她又怕真的饿慌了，到时候一道吃的时候，叶听之抢不过自己——那岂不是更失礼？

　　阿衡见这黑胖女娃赧然又违心的模样，忍不住笑：“方才都说了，姑娘自便，若是饿了，便先吃。”

　　“这是门主走之前的交代的。”

　　大概是怕阿奴还钻牛角尖，阿衡又特别强调。

　　阿奴这才放下心来。

　　她吃不惯前两天送来的精细点心，总觉得一口一个，就跟吃的空气一样，毫无饱腹感。今天特地拜托厨房送来两个粗役杂工填肚子才吃的糙米馒头，就着一碗稀薄热腾的玉米碴子粥，咕咚咕咚三下五除二下肚，吃得身上暖融融，抬手抚了抚满足的小肚皮，阿奴觉得心情极好。

　　擦擦嘴，收拾好碗筷抹净桌子，她便去门主房门外推开一道缝，勾手指头去逗昨日买回来的那只小黑。

　　狗儿正寂寞，见有人来，便也屁颠屁颠跑出来，在院中与阿奴闹成一团。

　　晨光正好，心情也妙。

　　所以阿奴抬眸，看见暮紫嫣鬼鬼祟祟在院外探头探脑，早把昨日二人抬杠的那一刹抛到了脑后。她搂了小黑，直起腰，搭话道：

　　“若是找门主，他去了试剑台。”

　　暮紫嫣没想到这云堂来的家伙今日没事人一样，好声好气与自己说话。倒是她有些尴尬，瘪瘪嘴别扭道：“我知道。”

　　“哦……”阿奴想了想，又道，“若是找阿衡，他大概是与门主一道。”

　　“这、这我也知道。”

　　阿奴听了，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两转，恍然大悟。她大喇喇冲暮紫嫣走过去。

　　反换那暮紫嫣无措地退后两步。

　　却见那黑胖儿伸手，将那毛茸茸的狗崽递了过来：“喏。”

　　“你轻一些。小心一些。”

　　“它只在它娘怀里才比较乖。”

　　暮紫嫣没想到，她连自己怎么想的都不知道，反正就是鬼使神差伸手将那黑狗抱了过来。可就在指尖触到那温暖柔软又毛乎乎的一团时，唇角便不受控制地上扬，一双本就动人的眼眸刹那被点亮。

　　“哇，它好轻好软！”

　　等她意识到的瞬间，自己已经在冲那本该横眉冷对的云堂小胖咧嘴笑。

　　“哼！”

　　下一刹，暮紫嫣强行灭了笑意，换成冷脸对着阿奴。

　　阿奴愣住，想了想，张嘴问：“莫非你喜欢门主吗？”

　　“咳咳咳……”暮紫嫣没缓过劲，被她一句话问得咳出痰。“你、你、你可不要瞎说八道！”

　　“嗐，你不好意思什么呀！”阿奴觉得自己看得可明白。

　　可不就是梅花所说。

　　暮紫嫣喜欢门主，怕别人跟自己抢，错把无辜的自己当成了情敌，才对自己格外抱有敌意——毕竟人性本善，不是吗？

　　无端端结怨，定有内情。

　　“没有的事儿，你不要血口喷人！”暮紫嫣脸涨得通红。

　　“喜欢门主天经地义。他长得难道不好看？”阿奴以为人家只是单纯地在害羞。

　　“好、好看是好看的。”暮紫嫣否认归否认，还是想要尊重事实。

　　“你看到我和门主站在一块儿，是不是就莫名火气上来？甚至听我左一句右一句提起他，都会觉得：你凭什么？”

　　暮紫嫣觉得这话乍听意味略怪，但是细细捋捋，事实倒真是如此。她便不情不愿又迟迟疑疑点头。

　　阿奴叹气，心说：这可不就是门主听我提起重阳的日常嘛。

　　“呐，可不就结了！你就是喜欢他！见一个陌生人后来居上，与他亲近，便当我是情敌，所以看我怎么都不痛快？”

　　我这双眼睛看透了太多。

　　暮紫嫣仍觉得哪里不对，可抬眼见阿奴一副笃定肯定确定的神情望向自己，竟不禁动摇起来：

　　难、难道我真的是喜欢门主却不自知？一个初来没有几日的外人却都看了个明白，那岂不是其实所有人都早心中有数，唯独我自己蒙在鼓里？！

　　这么一想，本就红了的脸、烧了的耳垂，温度一下子腾起了更高。暮紫嫣慌乱不堪，一把将小黑塞还给了阿奴，自己捂着脸不敢再抬头。

　　阿奴叹气：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看谁谁都是情敌。

　　她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暮紫嫣的肩头：“嗳，你别担心。我有喜欢的人，不是你们门主，你放心，我不是你的情敌。”

　　你的情敌另有其人。

　　这句话阿奴咽进肚里。

　　咳，算了吧……

　　这个就暂时先不告诉她好了。

　　免得她平白无故又要糟心……

　　却不想暮紫嫣忽地抬头，从捂脸的指间露出一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几分矜持骄傲，居高临下道：“切，你当真觉得我会把你作为对手？”

　　说着，暮紫嫣撤下双手，站直了身子，挺胸抬头，望着阿奴浅浅笑：

　　“你呀，不是情敌那自然最好。不过，若有一日是了，我也不会怕你。本小姐，会堂堂正正地与你对决！”

　　阿奴点头：

　　“那，你还要跟我一起玩狗吗？”

　　“当然！”

　　**

　　叶听之结束了早课的观训，回院用早饭。脚刚踏入院门，就看见昨日还冰火不容的暮紫嫣正与阿奴挤在一块。

　　他蹙眉顿步。

　　暮紫嫣闻声抬头，脸蛋儿无端端红成了大枣，居然连礼数也不好好尽，就头一低，随便嘟囔了一声“我走了”，接着脚底抹油，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溜了。

　　这是怎么不像话的情况？

　　本意是想喝住她好好训斥一通，再抄门规礼书十遍，可暮紫嫣人都走了，唯有那云堂的黑丫头还在，他便沉下性子，走过去，蹲到她跟前：

　　“她欺负你了？”

　　阿奴摇头：“没有啊。”

　　她心思还在小黑身上，垂下眼帘一门心思搓揉地上那团毛茸茸，又顺口接着道：“我们玩得很好。”

　　叶听之眉心一蹙。

　　暮紫嫣的性情他清楚。

　　那可不是什么懂得一笑泯恩仇的善茬。

　　她出现在自己院中，显然是专程找了过来。

　　若无计谋心机，怎会无端端跟阿奴玩在了一块？

　　阿奴这边稍微回过神来，抬起脸见美人儿门主面色严肃又冷淡，忽地想起暮紫嫣情窦初开的害羞模样，忽然想帮忙说几句好话，便脑子不拐弯地开口：“门主，你该对紫嫣好一些的。”

　　毕竟人家喜欢你诶。

　　那么凶，她多可怜。

　　叶听之却因她忽然的“劝诫”彻底有了推断。

　　看来是暮紫嫣是给这小傻瓜吃了糖衣炮弹，往后不知道还要怎么利用阿奴的天真呆傻来整她。

　　他定定望向阿奴，认真道：

　　“不管她对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她。”

　　阿奴蹙眉：“我觉得你对她可能有偏见……”

　　阿奴：天呐她要是知道自己喜欢的人这么想自己会不会气得哭昏过去啊……

　　叶听之：天呐这个笨蛋已经被洗脑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向着暮紫嫣说话……

　　叶听之忽然觉得以阿奴的智商，大概只能把她拴在自己裤腰带上。要不然，只要有人有心作弄，她分分钟就会死得很惨。他叹气，伸手捞起地上的小黑，揽入怀中搓揉起来，再转身去问后头的阿衡：

　　“之前说今年上半报上来的有几个案子来着？”

　　“回门主，本有十件。在外修行周游的门生子弟陆续解决掉了七宗，现下剩下三件未决。”阿衡答。

　　叶听之垂眼看就杵在自己身前逗狗的阿奴，转眸望回阿衡：“这三件我亲自去办，带上阿奴姑娘，明日一早便出发。门内的事务暂先交由林堂主代为处理。”

　　忽然被点名，阿奴蓦地抬头：“什么？带上我？”

　　“对。”叶听之颔首，“也是时候试试你这位云堂嫡传的能耐了。”

　　“……”

　　那可不是要露馅？

　　阿奴面露难色：

　　“可、可不可以不去？”

　　“我、我想在家陪小黑……”

　　“不可以。”美人儿斩钉截铁。

　　呜……

　　铁面无私冷眼睥睨的美人儿，也、也还是辣么熠熠生辉。

　　阿奴心底一边哀嚎，一边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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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叶听之：阿奴那么单纯，暮紫嫣你不要给我把她带坏！
暮紫嫣：？？？到底谁给谁洗脑了啊摔！
阿奴：紫嫣莫气莫气，只是因为你喜欢他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吸气呼气，放松……
（一副很懂的模样）
暮紫嫣：……哦？哦。（一头疑惑）
梅花：阿奴可真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徒弟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