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君子》白熊与羊驼

3、第 3 章

　　美人儿气短。

　　他伸手锤了自己心口，好半天才顺过气来。

　　“我是男的。”

　　他翻了个白眼儿。

　　这可就尴尬啦。

　　阿奴舔舔嘴唇：马屁拍到马脚上……

　　她脸红了一刹，却又惊艳于对方那个明显就是鄙视自己的白眼儿。

　　天呐，是怎么才能美成翻白眼也能叫人心神荡漾，有种雷劈中了脑门儿的酥麻……

　　讲道理，阿奴当真被雷劈过。这事儿她有发言权。

　　想当初，重阳下山历练，她便一个人守在山脚的大槐树下等他归来。整整三个月，风雨无阻，不分昼夜，直到有天一道天雷降下，大槐树烧成焦炭，而树底下的阿奴直接给劈得昏了过去。等她睁眼，重阳已经归来，守在床边，紧紧握了她的黑爪爪，含泪道：

　　“完了……阿奴，你本来就傻，这一劈怕是脑子更不好使了吧？”

　　重阳说的不假。

　　阿奴的脑子是真的不大好使了。

　　她分明想着是要打岔，解除一下尴尬，开口却问：“你是个男的，方才却去看了女装？”

　　美人儿噎住。那双似是有流萤辉映的美目微怔，接着讪然垂下，看起来似乎又也什么不便说出口的内情。

　　阿奴抬臂，默默锤了锤自己的脑壳：你这个大笨蛋！

　　她忙又补救：

　　“啊呀，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又不碍别人。”

　　“再说了，生成你这模样，不穿女装那是女装届的损失啊！”

　　“放心放心，我不会用有色眼光看待你的！”

　　“加油，别怕！我为你打气！”

　　“……”美人儿抬眼看她，神情复杂，又叹了口气，看来并没有被这补救安慰到半分。

　　有人结伴，虽然只有阿奴一个人好奇，路上叽叽喳喳，但也打发了许多无聊。

　　不经意间，二人已经出镇二十多里地，来到一处青葱林间。越往深处走，越多珍奇鸟禽。阿奴看呆，倒也忘了自己之前害怕人家是精怪要吃人什么的，只东张西望，左顾右盼。

　　最后树木尽，飞瀑现。

　　美人儿回转，旋腰而立，声音沉沉似是有魔力地带着磁性。

　　他说：“到了。”

　　阿奴回过神来，忽然梦醒，张开双臂拦在美人儿与那水潭之间：“你别冲动啊！”

　　“沧澜门的门主据说是个变态来的。”

　　“我听别人说，他喜欢男人！你长得这么好看，万一他起了歹念可怎么办？”

　　“你走吧，要是被捉住了，生不如死……”

　　来不及看美人儿脸上该是感激不尽的表情，只听身后水声骤大。

　　阿奴转头，只见飞瀑的水帘像是被人掀起，分开两半。原来那瀑布底下是一扇有三个门洞那么大的石窟，此刻三名红颜垂髫的仙童正毕恭毕敬立在洞口，垂目朗声道：

　　“恭迎门主回府！”

　　门主……

　　耳畔忽然响起梅花的声音：

　　“哎，真好，你要去沧澜门岂不是就可以看到那个美绝仙门的叶门主。我可羡慕你呐！”

　　阿奴腿软。

　　脑内又把自己方才说的那几句话过了一遍……

　　“沧澜门的门主据说是个变态来的。”

　　独这一句就是晴天霹雳。

　　乌云一朵悬停在阿奴天灵盖顶，来来回回炸个不停。

　　阿奴木木转脸，抬起眼去看美人儿的表情。

　　只见那艳绝的脸蛋儿果然蒙了一层厚重的阴霾，虽然这模样也别有阴骘狠毒的美感，可是此时此刻的她已经无心再赏。

　　“啪叽”一声。

　　阿奴跪了。

　　不是她想，是真的腿哆嗦啊……

　　**

　　“开什么玩笑？云堂莫不是在嘲弄我们沧澜门？”说话的是一位纤腰长腿的娇俏小娘子。她瞥向坐在那儿不敢动弹的阿奴，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不说送来嫡传子弟吧，送个黑熊精给咱们算是什么意思？”

　　才不是黑熊精……

　　阿奴撅了嘴，暗自腹诽。

　　可只这当儿，她自知理亏，只能头埋到胸前，乖乖挨批。

　　“嗤——”

　　却听有人憋笑。

　　还憋失败了的那种……

　　阿奴好奇，但不敢抬头。

　　是小娘子的嗓音娇嗔道：“门主……您笑什么？嫣儿正在为咱们沧澜门打抱不平，您却走神？”

　　“本座没有走神。”憋笑失败的那位一本正经，“我只是好奇，紫嫣几时把透骨观神之术练得如此炉火纯青，竟一眼就看出是个黑熊精？”

　　小娘子愣了愣：“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要修炼得像她这样原型未脱也是少见，简直是精怪之耻，未免长得也太随心所欲了些！”

　　阿奴越听越觉得伤自尊，抬了眸子狠狠瞪过去：好端端的，怎么开始人身攻击？

　　不就是长得黑了些，吃得胖了些，重阳可一直夸我生得好，虎头虎脑……

　　为什么这些仙家的审美如此狭隘，就不能学学重阳胸怀宽广，包罗万象？

　　她实在忍不下，吐了胸口浊气，开口驳道：

　　“你才随心所欲呢！”

　　“我长什么样子碍到你了？”

　　“一口一个黑熊精，修为不到家连眼睛也坏掉了吗？”

　　“我是人！长得虽然不算好看……”

　　“可长得不美非说是妖，你这叫种族偏见！”

　　紫嫣没想到方才的闷葫芦居然霹雳吧啦一股脑儿说了这么多。

　　她愣神眨眼，只道“虽说有点自知之明，但丑还这么理直气壮，倒也罕见”。说完，便傲慢地甩了潇洒的马尾辫，摇得系在头顶玄色发带上的银铃叮叮当当一阵脆响，暮紫嫣抬手指向阿奴，冲着门主撒娇道：

　　“这个黑熊精交给我好不好？嫣儿一定教她明白什么才是仙门嫡系该有的规矩！”

　　阿奴惊呼不妙。

　　要落在这个烦人的女修手上，耳朵都要磨出茧子啦。

　　她愁眉苦脸，想说完蛋，却听到一句“不好”。

　　“门~主~！”

　　“紫嫣莫闹。”叶听之却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挥手叫她退下。“没什么事情你就下去吧。”

　　小娘子吃了瘪，气鼓鼓晃着一脑袋铃铛离开。

　　堂上只剩沧澜门门主和两个年长些的修士，看样子大约是长老或是分堂的堂主。

　　其中一人吹着胡须，怒气冲冲开口：“门主，这墨远山是真的不上道啊！居然出尔反尔，实在愧为仙门正道的当家。”

　　另一人则叹气劝慰：

　　“算了算了，钟堂主不必较真。咱们门主又岂会不知道那墨家的脾性？他怎么可能舍得送嫡传子弟任人拿捏。只是可怜了这小姑娘，看样子连仙法都没修过，就被丢过来当做抵押……”

　　叶听之耳朵听着，眼睛却一直看着阿奴。

　　只见这个小姑娘的眼珠子两边转。左右两位堂主谁开口讲话，她就忙歪了脑袋侧头去看，来来回回，倒是挺忙。

　　“你一个人来的？”

　　阿奴听到门主美人儿又发话，便转正了脑袋，仰脸去看那台阶之上高坐着的叶听之。

　　“墨重阳都没送送你吗？”

　　只见美人儿的目色沉沉，看起来有些不爽。

　　阿奴暗道不好，又心说幸好。

　　不好的是这脸色不善，不晓得接下来会有什么糟糕的惩罚在等待；幸好的是果然醉温之意在重阳，替他而来当真是对的决断。

　　“回门主，阿奴是一个人来的。”

　　她想，你不是知道的嘛，咱俩还结伴走了满长一段儿呢。

　　“重阳少主事务繁忙，阿奴只是一介刚刚拜师归宗的嫡系子弟，不敢劳他送行。”

　　“哼！”美人儿门主冷笑一声，“谎话连篇！”

　　“之前在山下，是谁跟我说自己不懂仙法？怎么现在摇身一变，就成了拜师修习的仙门子弟了？”

　　阿奴舔舔嘴唇，眨巴眨巴眼，大言不惭：

　　“谁？谁说过？我不是，我才没有，你不要乱说哦，你又没有证据！”

　　“……”叶听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咳……会不会仙法试一试便知道。”钟堂主也看不下去，插话道，“门主，不然就把这小丫头交给老夫。让我也来替那不懂规矩的云堂教导教导晚辈！好不好？”

　　阿奴听着心慌，这老头子语气不善，感觉真的跟着他小命得送掉半条啊……

　　她瘪嘴闭眼，想说横竖一刀，死掉拉倒，便认命地听候发落。

　　可美人儿却又说“不好”。

　　“不好。”叶听之虚了眼眸，只居高临下凝望缩头缩脑坐在那里任人宰割的阿奴，挥了挥手，“二位堂主平日里为本座分担得已经足够多。这种琐碎的事情，便不劳钟先生了吧。”

　　说着，他竟是抖着肩一声冷笑：

　　“本座亲自来教。”

　　话音落下，方才还能安坐的阿奴一个趔趄，差一点没从椅子上摔下。

　　这可不是小命送半条能解决的事了啊。

　　阿奴清楚记得，自己当面说他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这仇怨，谁能忍得下？

　　美人儿故意将自己拦下，留在身边“教导”，用脚趾头想都是要公报私仇的节奏啊！

　　阿奴欲哭无泪。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活着离开这沧澜门，荣归云堂与重阳再会的那一天了……

　　她一想，顿觉悲壮。

　　才十七载的短暂人生，落在情敌手上，前路未卜，一片灰暗。

　　果然啊，叶听之他是个大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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