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君子》白熊与羊驼

2、第 2 章

　　重阳本来是要送送阿奴。

　　无奈门主凶神恶煞，横眉倒竖，硬是不准。

　　阿奴也不是多么稀罕——切，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她背了桃花给绣的那只大黄狗包袱皮，瘪瘪的背囊里只有几件简单的换洗衣裳。桃花梅花送到山下，便挥挥手道别。

　　阿奴也挥手：“等我回来给你们带虚渡河的特产呀！”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一个人大步往山下的小镇走去。

　　桃花捏了帕子，满脸忧心：“唉，傻孩子。此去不知前程如何，只要你能平安归来就好。”

　　梅花却看阿奴那宽厚的背影，不以为然：

　　“你愁什么。她壮得跟头熊似的，性子又天生比旁人少一窍。搞不好叶门主那美人儿见了便嫌弃阿奴辣眼睛，转头就把她送回来了。”

　　桃花瞥她，很想反驳。

　　可仔细想想，说得挺有道理。

　　阿奴耳朵灵，其实走出去老大远，也还是听到桃花梅花两个人的交谈。

　　想到也许去了不久就会被送回云堂，她原本恋恋不舍的情绪少了些许，连脚步都变得更加轻快起来。

　　方才说，说她又不是不认得路。

　　可是到了山下，阿奴便懵了。

　　山上一切好说，认得东南西北，总归迷不了路。

　　可是这山下怎么横横竖竖乱七八糟，许多条道儿？

　　看的人都眼花。到底要怎么走哦……

　　不过阿奴聪明，道儿再多，只管东南西北就行。爬上房顶，闷头往南，看到一条东流入海的大河，便是虚渡河。

　　过往重阳念书的时候，她伏在他脚边逗蛐蛐儿，倒也听过念的这一两句。

　　如此一想，她便飞身上房，“锵锵锵”踩了人家屋顶的瓦片，一路直往南奔去。

　　她是方便了不少，可光天化日，镇子里住的平凡人家几时见过如此大胆包天的女贼？

　　脸都不蒙，便飞檐走壁，背的包袱虽然不鼓囊，可定然装的是精巧值钱的好东西，殊不见她跑得飞快，如一阵疾风，只见大概身形掠过，根本看不真切！

　　于是阿奴一路赶路。

　　飞天女匪的传闻便传了一路。

　　只说有个极彪悍的女贼子，一脸横肉，虎背熊腰，由北向南，一路上偷了不晓得几家贵人的珍宝。女贼脚力了得，踩坏了无数无辜百姓的房瓦，一时间各地修葺屋顶的活计忙得不开交，俨然成了最红火的创收行业。民间更有了“苦读诗书二十载不如爬梯当瓦匠”的说法。

　　当然，这些事儿阿奴一概不知道。

　　她只是一个最无辜、最与人无害的赶路小可爱。

　　眼看已经到了虚渡河畔，正要嘘一口气，想说总算抵达目的地，可杵在虚度河镇上，阿奴忽然有些慌神。

　　鹤云峰上有云堂。

　　到了鹤云镇上只要去爬鹤云山，就能找到云堂所在。

　　可这虚渡河沧澜门，要怎么走？

　　难道要跳河吗？

　　不不不，阿奴害怕地拼命摇头。

　　这可不行，她不会水！

　　天啦，岂不是还没游到水底沧澜门就要咕嘟咕嘟活活喝饱水淹死了吗？

　　她一个人杵着发愣，却听耳畔忽然有人大喊：

　　“找到了！找到了！官大人，女匪在此，快来擒住她！”

　　阿奴心中一惊：什么坏人？大白天的居然当街作恶！看我不出手嫩死她！

　　她正想问那人“女匪何在，我来助你擒她”，却见对方与自己对上眼神，一脸惊惶，伸手指的分明就是阿奴自己啊……

　　阿奴：？？？

　　她不可思议地伸出食指也戳了戳自己，满腹疑问。

　　可不等她问，几个佩剑的捕快便拨开人群走过来：“让让啊，让让！什么女匪？可有证据？”

　　指认的大叔连忙躲到他们身后，颤颤巍巍探出头，指向阿奴：“一脸横肉、虎背熊腰，背了个空荡荡的褡裢，不是她还能有谁？”

　　围观人群连同捕快一起上下打量她，齐刷刷点头表示认同。

　　毕竟以纤腰为美的当朝，女娃娃想长成阿奴这样粗壮，就是自己吃得下爹娘也会拦着不让……想找个跟她一样身形的，当真不容易。

　　为首的捕快于是拔剑上前，想要将她拿下。

　　阿奴本来还在发蒙。可对方拔剑这种事情可不一般，她再傻也知道来意不善，便蹙了眉头退后一步，接着闪身就逃。

　　就这会儿功夫，看热闹的人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阿奴郁闷，只能抬脚虚踏几步，爬上房檐，“锵锵锵”把一路屋顶瓦爿踩碎了无数，溜得脚下生烟。

　　“果然是那女匪！”众人惊呼。

　　阿奴无语望天。

　　什么就果然？

　　我招谁惹谁了？

　　可她到底是住在仙门里头吃仙果长大，虽未曾修习仙术，但脚力也是凡人望尘莫及。不消一个眨眼，阿奴便将地上追着自己的那帮人甩出老远。

　　正要松下一口气，却冷不防被忽而闪出的一人拦在身前。

　　阿奴顿脚，没刹住便两手后甩，眼看就要摔个屁股落地。

　　“啊——！”

　　忙慌乱闭眼惊呼，可后坠的身体却在倒下的半途中生生定住。

　　阿奴奇怪，眯开半边眼睛偷偷看，却见一张美得像是天仙下凡的脸蛋近在眼前。

　　她心中惊呼“神仙”，连胸膛跳动都短了一拍，生怕眨眼那美人就会消失不见，赶紧张开另一只眼，两眼圆瞪，死死盯住对方。

　　好看的脸蛋儿似是愣了一刹。

　　只见那入鬓的眉梢轻挑，桃花眸子眼波流转，微弯的唇角勾起一道弧线。

　　美人儿道：“还要我拎着你的领口，在屋顶上保持这个后仰的姿态多久？”

　　阿奴蹙眉。

　　为什么美人儿的嗓门儿……有点粗？

　　不过没关系，瑕不掩瑜。

　　啊，或许也不是瑕疵？

　　这么一品，极品脸蛋儿配这略低沉的嗓音，倒也别样风情？

　　这边厢还在自顾自地想些乱七八糟，底下方才被甩开的捕快也气喘吁吁赶到，一个个撑着膝盖，断断续续道：“仙家到的正好……快、快将这、女匪交于我们……”

　　“女匪？”美人儿弯腰，凑近了打量手里这位还维持着下腰姿势冲自己发愣的黑小胖，“你是女匪吗？”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这脏水泼到身上，阿奴哪有不躲的道理。

　　她这才醒过来，直起腰，原地找了几块完整的瓦爿站好，仰脸冲着那位大美人拼命摇头：

　　“不是。我就是一个赶路的，正愁找不着去沧澜门的路呢。他们就莫名其妙要抓我……”

　　阿奴语气无比诚恳，还透着一丝儿委屈。

　　大美人看她，一对迷蒙如同云鹤峰春池畔氤氲水气的眸子定定倒映阿奴黑且红润的圆脸蛋。

　　美人继而一笑：“不是便好。”

　　阿奴心惊肉跳。

　　这怕不是什么山间妖邪，怎无端端一笑我便气息紊乱，心跳失常。

　　她低头寻思的当儿，美人却不知跟墙根下守着的那堆捕快说了些啥。等她再抬眼，那些追捕自己的闲人已经散了，只剩下那玄衣的美人立在身前，背手垂眸，笑着不说话。

　　阿奴害怕。

　　完了，这该不会真是遇到了什么精怪？

　　她替我赶跑了那群凡人，是掂量我肉厚骨香，想要独占？

　　阿奴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慎踩了一片破掉的残瓦。若是平时，敏捷如她这都不算啥。可现如今，阿奴心里很慌，竟然就这么张着嘴，来不及反应，眼看就要踩空摔下。

　　她都已经闭了眼，心想反正就是一摔，屁股疼一下，死不了人。

　　可却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屁股着地。

　　？？？

　　这屋顶有这么高？

　　她又偷偷虚眼，却见自己正安枕美人胸怀，被人家公主抱呢。

　　嗯……美人力气挺大啊。

　　就是胸有点儿平，可惜可惜。

　　我是喜欢桃花姐姐那样儿的胸部啦，比较好靠。

　　不像梅花那样儿，枕着怪硌人。

　　下意识点评起来，却还是被妖怪吃掉的恐惧占了上风，阿奴一个惊醒，从美人怀里挣脱出来，撤开一步，双手捂胸护住自己：

　　“你、你别吃我……”

　　“我只是肉肥而已，不懂仙法。你吃了我只会长胖，不长修为哒！”

　　“你、你、你若真的要吃，便去吃沧澜门的修士好了呀！”

　　对不起，沧澜门的修士们。

　　你们与阿奴无冤无仇，我不是故意要推你们去挡枪。

　　只是此刻我势单力薄，只能出此下策。

　　她心底暗暗检讨，却见美人敛了笑，有些生硬地佯作咳痰：

　　“是、是么？”

　　阿奴愣了。

　　这也是个傻妖怪吧？

　　沧澜门堂堂二大仙门之一。

　　是脑子坏掉了才会真的想要去吃人家的修士吧？

　　你居然还问我是不是……

　　她骑虎难下，只能点头。

　　“那走吧。”美人儿走到跟前来，与阿奴并肩。

　　阿奴歪着脑袋：？？？

　　“你不是说正愁找不着去沧澜门的路。反正我也要去，不如同行。”美人淡淡道。

　　阿奴差点被口水呛到。

　　“等等，你真的要去吗？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虽然说修行很苦，吃修士涨修为很快，可是他们人多势众你绝对打不过的。”

　　“我们还是脚踏实地好好修行，成不成？”

　　“万一被打死了，就太可惜啦！”

　　“你说得多大的机缘才能修出现在这么一张天仙儿一样的俏脸呐！”

　　“死了不值当啊！”

　　无奈美人儿只是抿唇一笑，笑得阿奴觉得自己心里都跟着开了朵朵桃花。

　　她只能乖乖跟着走，反正横竖也是要去沧澜门，不如就先借这位美人的光，认个路吧。到时候真的出事儿了，再试试能不能问人家门主求情饶她活命什么的……

　　两人并肩走了没几步，街边铺子里追出来一位老板。

　　老板问美人：“仙家，方才你相中的几套薄纱衣裙，还要不要了？”

　　美人眼睛扫过阿奴，再看老板，缓缓摇头：“现在用不上了，麻烦您了店家。”

　　阿奴扶额：这是背水一战的架势啊？看中的小裙子都不要了啊……

　　她叹气，再转脸看径自往前走去的美人儿，又有感而发：

　　“果然长得美就是好，不开口自报家门个个都认你是仙家。像我这样长得丑的，明明是个普通人，却被喊打喊杀，人人当我是妖怪。”

　　美人听她这么说，顿了脚步，侧过脸来看阿奴：“妖怪？”

　　“对呀。”阿奴叹气，“我知道我长得膀大腰圆，又黑漆抹塌，早前咱们山下的小孩子不知道，以为我是黑熊精，总用石头追着砸。”

　　“我好羡慕你呀，小姐姐你长得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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