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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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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惊。
鸦雀无声的店堂里,有客人茶杯落地,碎成两半。
却没有人支声,连跑堂的都没动弹。
大家都在等着这奇景的后续呐。
墨重阳也半晌没接话,好容易醒神,才嚯地起身,冷了脸再摆不出假笑:
“不劳叶门主贵手。”
他左手伸出,是要抓了阿奴抬脚走,却又被叶听之长腿一跨,拦在中间。
“叶门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重阳已经摒不住脸色,沉眸低问。
叶听之觉得可笑,分明是墨重阳一再挑衅,却反问自己,真是装的一手好无辜。回身去看自己身后的阿奴,那孩子果然是一脸茫然,显然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两人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他心中一沉,忽然明白,若是非要计较下去,阿奴是云堂的人,到底也还是要随了墨重阳回去。
他,叶听之,是外人。
叶听之垂眸,默默让开。
阿奴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来不及开口,就被重阳拽走,连句话都没留。
叶听之闭上眼,花了好些气力才将心间张牙舞爪要吞噬整个意念的那口黑气按了回去。他咬牙沉念,然后换了那张人畜无害、魅惑众生的笑脸,掏钱给依旧呆若木鸡的掌柜赔偿,步履翩然从亨记走了出去。
重阳拉走了阿奴,心情也颇为复杂。
他都不知道自己方才究竟怎么想。
是哪根筋不对才会提出那样的要求,要阿奴喂自己喝茶,简直羞耻爆棚!莫名其妙!
他耳根在烧,却才意识到自己还扯着那丫头的手腕。
指尖温暖柔软的触感,忽然好像变得滚烫。
重阳忽地缩手,就仿佛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样。
阿奴愣了一愣,有些受伤,又多少觉得正常。毕竟,她是能把游魂吓到升天的女人啊。
她才不知道前头的重阳对自己的心情,是这十多年来第一次有了自知自觉的异样。
还以为少主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难看得不行,又被嫌弃了呢。
“男人啊,都是些反应迟钝的傻瓜。”——梅花姐姐果然人生明灯,说的一点不错呢。
看,连重阳都不能例外,一样的被说中了呐……
二人走了一阵,从镇上直到鹤云山脚下,重阳才勉强稳了心神,停住脚转过脸来问阿奴:
“你在沧澜门几日到底与叶听之做过些什么?”
话说出口,也知道这么问不妥当,他蹙了眉头想要再斟酌,却不抵阿奴根本没有在意,已经直剌剌地答:
“也没什么。就是一道下山,跟他除祟,同进同出几天罢了。”
“只有这样?”重阳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他不明白。
自己若对阿奴心生涟漪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撇开长相她也有好多长处讨人喜欢;可叶听之同她相处几日,便死皮赖脸到要跟回鹤云山的地步么?这里头没有其他缘故,实在叫人难以想象。
难道……
重阳想起魄灵珠。
“你可在他面前施过法?”重阳牙根一紧。
阿奴却不明白:“我没学仙法,重阳你忘了?”
“那你可曾用过念力,许愿或是祈祷?”
“没有……吧?”阿奴依旧不明白。
重阳还不放心,左手按了阿奴肩膀,定定地对她认真道:“阿奴听话,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你都要放在心上,明不明白?”
阿奴点头。
她本就是重阳院里的跟班儿,再加上重阳现在为自己受着伤,他的话就是圣旨,不可违抗。
哪怕,他说的是……
要自己离叶听之远一点?也不许与叶听之对话!
若那叶听之紧追不放,便要拔腿就跑?!
呜……
阿奴撅了嘴在重阳后头跟着,心里却在哀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叶门主也没做什么吧?不过就是好心替我喂你喝茶,你不愿意喝就算了,为什么要这么将阿奴好容易建立起来的友谊桥粱拦腰斩断?
阿奴不舍得,阿奴心不甘。
可是她吃着云堂的粮长大,自然不能胳膊肘儿往外拐。
重阳说什么就是什么……
吧。
**
墨重阳并不知道,自己在山道与阿奴的对话,已经原原本本落到了墨远山耳朵里。
不单单是这番话,连同这几天的一举一动,包括下山后与叶听之遇到、三人在亨记甜汤店堂里的喧闹,一件不落。
墨远山虚眼,抬手捋了捋浓密到炸开的眉毛,又摸了摸案前的黑龙骨鞭,若有所思地点头一笑。
**
重阳自然是不大可能把阿奴真的拴在腰上。
手上渐愈,之前倒下而落了的事务都还堆在那儿等着他。
老门主早就是甩手掌柜,又不放心交权给分堂的管事,所以实际都是重阳这个少主在忙。
许多差事跑来跑去,都带着阿奴根本施展不开。
他千嘱咐万叮咛,叫阿奴小心。
除了后山哪儿都不许去,若是门主叫她就装病不起,若是遇见叶听之便视而不见。
“不过,我谅那叶听之也不敢犯我鹤云山,阿奴暂且可以不用防他。”重阳如是道。
阿奴垂着脑袋,心念那你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但她没说话。
美人儿已经不受重阳待见,还是别再给他拉仇恨了吧。
阿奴想法很简单,岁月静好,睡好吃饱。重阳不在家,她便去后山追追兔子抓抓鸟,不过出门头一遭,就撞见了“不敢犯鹤云山”的叶听之。
那家伙正枕着手臂躺在上次见面的那块大石上,叼了根芦杆,翘着腿抖着脚。
耳畔响起重阳苦口婆心的念叨,阿奴想说敛了呼吸,悄摸儿地原路退回去吧。
可人家叶听之好歹也是个仙门的大佬,要不然想要忽视这位粗重又急促的吐息,除非他死了。
只见石头上的美人儿翻身而起,不过阿奴一个眨眼,他便跃然眼前,生动且甜滋滋地探了脖子凑过来冲人笑。
山间清风挟了他衣带随着身姿飘逸而动,裹着繁复馥郁的花香,掺了草木青绿的气味,格外醒神,分外撩人。
阿奴一顿,是胸膛里那颗跃动的心脏滞了一瞬,连呼吸都岔了拍子,空白又恍然地下意识往后退去。
叶听之见状,眉梢几不可察地捺了刹那,忍住伸手去握她的念头,转而自己脚尖一点,轻盈地主动退到两臂距离外。
她这才缓过来,大致能够恢复呼吸,心里还记得重阳的叮嘱,便抿了嘴,犹豫着要不要问好,却听人家道:
“以我的猜测,是不是墨重阳不让你跟我说话?”
“不方便的话,你可以不理我,就当我自说自话。”
“你可以当做没有看到我。”
“留在这儿,你玩你的,当我不存在。”
阿奴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大美人儿这个门主做得这么爽。
居然可以大半个月不回家,浪在对家的山上?
等等,为什么我每次单独行动都这么巧会遇到他?
难道……
他翘家的理由就是为了能够时不时看到我么?
阿奴很快否认了这个不像话的推断——长成这副模样,谁要是想着见到自己而翘家,不是眼瞎就是脑子坏掉!
美人儿门主哪样都不像。
所以,只能是碰巧。碰巧!
这就是传说中,命中注定的缘分么?
如此一想,阿奴更加脸红心跳起来。
她抬起眼眸偷偷看他,琢磨着重阳交代“遇见叶听之便视而不见”,那可不正是应了人家美人儿说的“你玩你的,当我不存在”。
嗐!那我可不能走了。必须听重阳的啊!
我可是听少主吩咐的乖宝宝。
如是想来,她心安理得点点头,留了下来。
留下来,好办;可做什么,成了新的难题。
她平常可没有什么积极健康的活动选项:追野猪掏鸟蛋,撩起裤管下河捉鱼什么的,没有一件适合在美人面前展示的高雅娱乐。
要不,吹口哨招呼一下山里的野兽,叫大家聚到一起来表演一出和睦联欢的场面,好塑造自己长得虽丑但是内心温柔的形象?
阿奴蹙眉冥思苦想,殊不知自己的这些纠结早就违背了“视而不见”的原则。
这边厢沉思者姿态犯了难,叶听之却斜倚着那块池边的石头,手肘托腮饶有兴味地望着她兀自发呆,竟在这暖融融的林间漏光中犯了瞌睡。
天知道,那日在山下亨记一遇,叶听之就发现了墨远山派在阿奴身后暗中监视的探子。
怕打草惊蛇,他按下不动;却又担心她被加害,便日夜不敢眠地守在后山,将灵识的感应范围开到最大,只为守她平安。
饶是修炼成了现在的境界,叶听之也会疲乏。
这会儿见到本人,她又在身畔不远,他可算是能将那最大化的灵识收回来,养上一养。
阿奴的气韵就像小太阳,金黄璀璨,是能够温暖他冰冷灵核的存在。
他一时头脑昏沉,是许久没有过的安心安逸起来,便磕磕冲冲,手肘撑着斜倚的脑袋渐入庄周,阖目小憩。
阿奴想破了脑袋,总算放弃思考,转脸去寻美人踪迹,回首却看见他正支着手臂,靠了石头睡着。
狐媚而狭长飞翘的美目合上,叶门主居然变了个人似的,不同于先前夺目的艳丽,此刻自有一番无辜脆弱的少年纯真感,是过往阿奴未曾见识过的模样……
好容易恢复了须臾的心跳又失了该有的频率,擂鼓一般地怦然雷动。
她忽然口干舌燥,耳畔轰鸣,不自觉间已经越靠越近。
重阳的交代和叮嘱全被抛掉。
作者有话要说: 阿奴:我是这世上最听话的宝宝!不接受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