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真软》青花十月

2、中蛊

　　不知不觉就到了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的时节，到处是一片春光明媚。

　　布谷鸟像个勤劳的守卫一样站在枝头，一边啄着羽毛，一边欢快地叫着，一声声“播谷播谷”，传到了田埂上，传到了山地里，传到了茂林间，传到了每个辛勤朴实的庄稼人的耳边。

　　韩凉的行踪还是没有消息，但过了这么些天，安锦倒是把胧月的事都打听清楚了。

　　胧月今年十四岁，她的家在温柔乡，据他这段时间的查访，他知道那地方离破庙不远，而这破庙本来是祭祀用的，因为几年前建了新庙，这庙也就慢慢荒废了。

　　胧月是个孤女，家中已经没人了，她唯一的姐姐自嫁到很远的县上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她家三叔欺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就趁机将田屋霸占。

　　她无处可去，就在破庙安家，前段时间，那个恶霸三叔突然热情地叫她回去，还给她腾了房间出来。

　　不过她和他们一向不熟络，呆了几日又回来了，那天晚上回来，正好碰见他。

　　小姑娘的身世有点凄惨，安锦想对她好点，所以每次去了镇上，都会带各式各样的小吃和甜点回来给她，有时候是烤串，有时候是面团，酥饼，糖人，总之都是小姑娘爱吃的一类。

　　他带回来的东西她都爱吃，可尤其爱吃糖葫芦，他不懂她为什么偏偏独爱那甜掉牙的东西，不过既然她喜欢，他也就乐得每次都给她捎上。

　　他后来还知道，她会打猎，不过真没看出来，这么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然是靠打猎为生的。

　　她每日早出晚归，就是去山上打猎。按理说山里野物多，可不知道是因为野鸡比较笨，跑得慢的缘故，还是因为她对烤鸡情有独钟，总之…安锦怨念着，这么久了，他只吃过烤鸡。

　　又是一日，安锦外出打探，只是这次，他没想到会遭受暗算，不过苗蛮之地本就危险重重，此番他孤身一人贸然前来，的确是欠缺考虑了。

　　本来寻人这种事根本不需要他，可谁叫那人是韩凉，是他视为生死之交的左膀右臂，居然就这样背叛，他绝对不能容忍。

　　但好在，他终于找到韩凉的行踪了。

　　只不过令人可气的是，他在苗蛮这边费尽千辛万苦的寻人，那厮居然逃去了大泽乡。

　　眸子染上一层嗜血，安锦满脸愤然，韩凉，既然有胆子背叛本少爷，到时候望你有种承受后果！

　　只是他受了伤，一时半会还走不了，干脆就不出门了，毕竟，在他想结果了韩凉的小命之前，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正事。

　　就这样在破庙里过了几日悠哉悠哉的安闲日子，身体似也回到了在燕京时的慵懒散漫，他斜眯着眼望向庙外的天空，似乎要下暴雨了呢。

　　他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歇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可胧月就不一样了，眼瞅着她的眉结，越拧越紧，安锦好心地将手边一大堆从镇子上买来的果食往她身边推道：“下雨了也没事，咱们有吃的。”

　　天上乌云黑成一团，人间到处也是乌泱泱一片，不一会儿，庙外就下起了淅沥淅沥的小雨，胧月一直眼巴巴望着，等了许久也不见停势，她双手合十，向庙中央的一尊雕像祷告，她虔诚的跪立着，心底的信仰从清脆甜柔的声音里缓缓流出。

　　少女挺立着脊背，闭着双眼，面目唯美虔诚，安锦倒是听出来了，这里供奉的是庙花婆婆，只是…这是哪方神灵？他不解地挑了挑眉。

　　话说他还真没怎么求神拜佛过，他也不认为有这个必要，从她的言语里，不难听出她希望雨越来越小的希冀，可天公不作美，那样多的云，雨怎么可能会小呢。

　　他刚要说破这一点，就见她冲出了庙外，他还来不及叫她，她一溜烟跑进雨帘，消散不见了。

　　笨蛋，等下肯定会下暴雨的！他起身就要阻拦，却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闷哼一声，算了，他才不要蠢到去雨中陪她。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功夫，天空就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他身上的情丝蛊却在此时突然发作，安锦暗骂了一声，骂完后就痛得在庙里翻滚，深蓝色的衣角沾满了地上的灰土。

　　情丝蛊，又名望夫蛊，是一种古老的苗蛊。他倒听过这蛊的传说，相传是一个部落里的苗女爱上了部落外面的男人，男人后来想要回到外面的世界，苗女怕男人变心，遂发明了这么一种古怪的蛊出来。

　　他不过就是在和那群人的打斗中，口舌上讨了几分巧，谁料里面居然藏了会下蛊的苗女。思极此，眉头不觉皱了几分。

　　真是自作孽！

　　他陡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上，情丝蛊是至情至爱的情蛊，只有对所爱之人心有感应才会催发蛊动。

　　当时那歹毒的苗女告诉他这是情蛊时，他还不以为然的很，因为爱，在他看来，太过虚幻，是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一种东西。这蛊，能知道？还能咬起来，别逗了。

　　花影卫人的情太过昂贵，是无法轻易交付。

　　他可没动过情，处处留情，处处都没有真情。

　　可现在，真咬了，真是…该死的，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不过转念一想，还不赖，至少他喜欢的是这个小姑娘，而不是那个心机恶毒的苗女。

　　情是蛊虫的养料，他试着将对她的心思转移到别的方面去，果然，只要静下心来克制情.欲，还是能控制住蛊虫撕咬的。

　　疼痛没有完全消失，但比之前已经好太多了。他摸着自己的心口，有些呆，还有些迷茫。

　　爱，到底是什么？

　　沉重湿漉的脚步声从庙外传来，胧月回来了，她混不在意的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后，便兴兴头头地朝安锦跑去，只是不料见到安锦呆呆坐在地上，头发还沾了草屑，胧月很是奇怪，伸出手朝他招了招。

　　见他不动，胧月好性子地自己走过去，将他头上的草屑和灰尘吹掉，然后将怀里抱的两只烤鸡，如往常一样，将一只放在他身边后，拿着另一只又坐回了自己的被褥旁，安安静静小口咬着，那开心满足的样子，竟像是在吃什么人间美味一般。

　　只是还没过多久，见安锦还是一口没动，她就有些食不知味，于是小声地催道：“别发呆了，吃呀。不吃就会饿肚子了。”

　　安锦这才回过神来，望着那只热腾腾的烤鸡，他胸口一暖，全身也似热血上涌。

　　“你出去，就是为了给我找烤鸡？”

　　“嗯。”胧月很大方的又从怀里的那只烤鸡上，撕下一个鸡腿放在对面的油纸包上道，“你喜欢，就多吃点。”

　　安锦拿起那只鸡腿，轻轻咬了一口，烤鸡的味道很一般，吃多了都有些腻味。

　　要知道，燕京来的贵公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偶尔兴致来了，扎营打野味，也是不在话下，彼时繁华大都，珍馐百食，应有尽有，佐料鲜味，丰富各样，自然是比这只用烟火烤制的野鸡好吃多了。

　　但苗蛮荒僻，向来没什么好东西，他怕伤了小姑娘的心，才随口夸了句美味，没想到小姑娘却当了真留了心，还这般费心费力讨好他。

　　想到小姑娘冒着大雨拿回来的烤鸡，载着她满满的心意和纯纯的爱意，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姑娘真心，可他有什么真心？

　　花影卫的影子，是连心都不配有的……

　　“胧月……”他抿了抿唇，“我想，我可能要走了。”

　　“走？”胧月一怔，“怎么这么突然？”

　　安锦不敢看她，硬着头皮接着道：“我要先去大泽乡一趟，之后才能带你去燕京，你能等我吗？”

　　胧月这才明白过来，安锦要走，要抛下她，她有些语无伦次地哀求道：“不，你别走，不去了…我不去燕京了，你能不能不走……”

　　“对不起……”这时候，任何解释都很无力。

　　真的要走吗？为什么大家都要走呢？连安锦也……胧月心里很失落，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闷着头咬了一口肉，翁着声道：“没关系，反正过几日我也要回家去…”

　　安锦疑惑道：“回家？你家里不是没人了吗？是你那个三叔？”

　　胧月道：“嗯。”

　　对那个欺凌弱小，霸人田地的三叔，安锦实在没什么好印象，突然叫胧月回去，他可不认为是那三叔突然良心发现，保不准是暗地里使什么坏幺蛾子。

　　安锦从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人，更何况是个欺负过她的人，他善意提醒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还有，你三叔是个坏胚子，你回去自己要小心点。”

　　胧月笑嘻嘻应着，可安锦知道，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他也没再多说什么，但愿是他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