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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傍晚忽然下起了雨。最初只有轻悄悄两三点,及至他们到家,雨势已成瓢泼。从下车走到楼下短短一程路上,大风几次险些掀翻译元手中的伞。终于站在门前。岑舒的裙摆已经湿透,裹依在腿上——显露出她小腿一段柔美的弧度。至于译元,简直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条毛巾,还没有拧,地上已经湿哒哒一滩水了。
      译元苦笑道:“今天这么大的雨,我样子这样狼狈,你确定让我现在入宫面圣?”岑舒看着他的样子,心中又怜惜又好笑。想到马上要进门了,她心里也紧张起来。她略一思量,说道:“没事,今天这么大的雨你也不好回去。”译元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说道:“那我要是殿前失仪,不会被撵出来吧?”岑舒笑骂:“来家里吃个饭而已,看把你贫的!”她呼了口气,放开了与译元牵着的手,掏出钥匙开了门。
      龚敏还在厨房里忙活,桌上已经摆了四个菜。岑舒喊道:“妈?你又做这么多菜?”龚敏在厨房里应道:“你回来啦?这不是要来客人吗?就还差个汤。”说着她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了狼狈的女儿,和女儿身旁站着的更狼狈的译元。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译元,心稍稍放下来——译元脸上总是有那么一种诚恳动人的神情,让人愿意去相信与亲近的。岑舒语气尽可能自然地向母亲介绍了译元。译元把买的礼物放在门口,乖声道:“伯母好!”
      龚敏忙道:“译元是吧?来就来买什么东西?雨挺大吧,你看你衣服都湿透了。”她又看向岑舒,说道:“你快去给人家找件干衣裳穿啊。”母亲的热情让岑舒心里也暖热起来,可她却还是撇嘴道:“妈,家里哪有他能穿的衣服?”龚敏说道:“我之前不是给你张叔……他儿子买了件衣服还没送出去?就放在我屋里衣柜左边最上面的格子里。”岑舒问她:“衣柜左边最上面的格子里,对吧?”龚敏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译元,说道:“算了,压在衣服下面你可能找不到,还是我去找吧。译元快坐下歇会儿。岑舒你帮我看看锅里的汤。你也赶快把衣服换了。”
      岑舒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译元,说道:“我妈好像挺喜欢你啊?”译元一脸无辜地说道:“可能伯母看我长得比较顺眼吧。难道你不希望她喜欢我?”岑舒眯眯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叹口气道:“我先去厨房看看汤吧。”
      饭桌上,聊过一些白天的事情,龚敏就问道:“译元在做什么工作呢?”译元原来有些局促,到了现在心情反而变得坦然。他看了一眼岑舒,说道:“暂时在开出租车,在朋友的公司里帮帮忙。”龚敏哦了一声,说道:“那很辛苦啊。不过年轻人肯吃苦总是好的,岑舒就是我从小到大娇惯坏了,一身的臭毛病。你平时能容让就容让她些。”译元点点头笑道:“总是她让着我的。”
      母亲这样讲话,岑舒感到有点难为情。原来如坐针毡的不是译元而是自己。龚敏给译元加了块红烧肉。正如岑舒所预料的,她又问道:“你是南京本地人吗?我看你样子不大像,是北方人?”译元愣了一下——这问题已经有些触及他的秘密了。他看着面前眉眼相似的母女,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风雨声,忽而感觉到一种凄凉。
      龚敏看他的样子好像不方便讲,后悔自己不该这么早问这么“露骨”的问题。可她已经尽可能照顾到了他的面子。她想着,既然女儿和他要在一起,就算他没有房子,大不了把租出去的那套房子收回来给他们住。最近因为钰棠的缘故,她算是开始了新的生活,觉得人生比以前所想的要长很多,计较的事情也就少了很多。不过自己还是有点给女儿张罗相亲的“后遗症”,译元是女儿的男朋友,不是相亲对象,本就轮不到自己来“开门见山”、“快刀斩乱麻”的。
      译元说:“我是从南京长大的。不过伯母说得也没错,我原本是济南人。”那么,为什么从小来南京呢?在南京有没有房子呢?未来有什么打算呢?龚敏很想好好问问译元。可她看到一旁岑舒的神情也只好不再问下去。
      译元尝了块红烧肉,赞道:“伯母烧菜的手艺真好。”龚敏笑道:“家常手艺!你随便吃一点。还过得去吧?”译元点头道:“我有个朋友就是开餐厅的,说实话,我觉得您这菜烧得比她餐厅里的师傅还要好。”龚敏笑道:“你这孩子嘴倒是挺甜。”岑舒对他皱皱鼻子,倒也没有拆他的台。
      岑舒忽然想起之前他提到要租房子的事,问道:“你那房子租出去了没有?”译元笑道:“早就租出去了。有朋友介绍,最后是三个女大学生合租的。这事情也真是奇怪,既然是合租,我觉得租房子和住宿舍也没什么两样。”龚敏也奇怪道:“你怎么把房子租出去不自己住?你家里没其他人?”译元没说话,岑舒轻声道:“他是一个人的。他在中山北路那边也有房子住的。”译元说道:“租出去能多一份收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女学生住我也放心,总不会折腾得太离谱。”龚敏点点头,岑舒却笑道:“那倒是不一定的。”
      吃完饭龚敏又拉住译元说了一会话。等外面雨小一点,译元就告辞了。
      今天要播龚敏最近看的电视剧的结局。译元走后,母女两人打开电视,一人占了一边沙发躺下。
      电视剧已经播了半集,龚敏评价道:“这剧情有点老套了。”岑舒打了个哈欠,算是附和了母亲的意见。沉默了半晌,龚敏说:“我看译元总是那么笑着,真看不出来他是个孤儿。”岑舒没有说话。龚敏又说:“我觉得他不错。就是感觉有点小神秘。”岑舒说:“那是你还不了解他。他之前的事情,我也知道不少。”听到女儿说自己了解他,龚敏很想问她几个问题,可她看了看女儿的神情,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
      等到快去睡觉的时候,龚敏忽然问道:“你打算以后和他结婚吗?”岑舒低下头去,说:“我们不着急想这些。”岑舒顿了顿,问道:“你和他……怎么打算的?”龚敏想也不想,说:“我和他不着急,而且这么大岁数了,也不要什么热闹。倒是你,其他事情都可以不上心,这种事情你不能再那么无所谓了。”岑舒重重地点头道:“知道了,妈。”
      她晚上躺在床上,窗外的雨声还没有停。她知道他已经到家了。她想着他今天穿的有点单薄,刚才已经淋湿一回,回去少不得又要淋一回,风一吹,该不要着凉才好。
      她又想起刚才电视剧的结局。她记得译元说过的,虽然知道圆满的结局很老套,可他也不愿意批评,因为他一直期待着这老掉牙的剧情能落在自己身上。想到这里岑舒笑了——她还真不知道译元老掉了牙是什么样子。

      有天岑舒在楼下碰见了黄阿姨。其实龚敏和她之前也因为一些小事闹僵以至于很久没有往来,现在两人一笑泯恩仇,好像两个人从没有红过脸别过气。黄阿姨眼睛顶大,眉毛很淡,每当她笑起来,人们便只注意到她的眼睛,眉毛却好像偷偷躲起来了似的。可她偏又生了一张笑脸,因此在人们的印象中她好像总是没有眉毛,只有一双蕴着笑意的眼睛。
      黄阿姨的笑也与旁人不同,她笑起来总是让人觉得心虚,仿佛心里什么秘密自己还没有发现,倒已经被她看穿了似的。平日还好,可每次心里真藏着一份隐秘,再看向她的笑,就颇有了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
      岑舒因为译元的缘故,对于之前来家里吃饭的明澈有一份刻意的疏远。虽然本该如此,可她看着黄阿姨,还是觉得有点心虚。之前见到明澈,他倒真有了几分留学生的味道,他笑起来也像戴维斯先生那样,带着那么点“美国式”了。可又不讨人厌的。如果没有隔着译元,他们是可以很亲近的。以前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友谊就像明澈脸上那道小小的疤痕——别人看不出,他们两个却是很容易重新找到的。
      黄阿姨问她:“听你妈说你过几天要出国了?”岑舒笑笑点头道:“去意大利。去见个朋友。”黄阿姨向来是很喜欢她的,小时候就总想着收她做干女儿,见到她就问东问西,这时听说她要和朋友出国,她总要问问:“和谁?夏弥吗?”岑舒点头道:“嗯。夏弥嫁到法国快两年了,我从她结婚就没见过她了。”
      黄阿姨点点头。忽而她笑起来,说道:“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夏弥,明澈,你们三个小孩子喜欢在我家玩,一玩就是一下午。现在一晃眼,夏弥嫁了人,你和明澈也都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对于她这样的感慨,岑舒心下也有点恍惚。黄阿姨仰起头,想了想,说道:“明澈最近也经常和我聊起夏弥,他正打算去趟欧洲,不然就去和你们一起玩几天?”
      岑舒不大情愿,可她还是说:“问问明澈的意思吧。”黄阿姨点着头微笑。
      岑舒本以为是她的一句玩笑,可晚上明澈真的打电话过来,问她出国的安排,问愿不愿意加他一个。岑舒大致讲了她们计划的行程,明澈笑道:“正好我欧洲的签证还没到期。你们要去的这几个地方我都去过的,可以当个导游。”岑舒说:“我是没什么问题。我去问问夏弥,如果她没意见的话我也没意见。”
      可夏弥真的没意见,只说明澈要来她带上老公就好了,话语间还带着一股奇怪的腔调。
      挂了她的电话,岑舒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以后还是多问问自己心里的意思吧。

      岑舒原本没好把这事告诉译元,一是怕他误会,另一方面,她想,明澈既是从小的朋友,也没有那么多好忌讳。她好像已经忘了两人早已多年不见的事情。而且,就算她不说,他也应该相信自己——该对自己对他的感情有信心才是。
      译元陪着她去商场买点出门要用的东西。最近天气渐渐凉起来,岑舒昨天收拾衣服,发现之前自己很喜欢的一件羊毛衫不知怎么划破个口子,心疼了很久,今天顺路看看有没有瞧上眼的,打算再买一件。译元在旁边陪着,一脸疲倦。
      岑舒看着他的样子,歪头问道:“怎么,你累了?”译元摇摇头。岑舒心疼道:“天天开车太累了。找份其他的工作吧。小玉不是找你入伙开餐厅?她那餐厅我看很不错的。你是不想给她工作么?”
      译元笑道:“小玉找我是合作关系,给她打工我才不去。我之前存下了一笔钱,准备投一部分进去,赚了亏了,都是朋友,我也不心疼。”小玉说道:“那挺好的,这样我要叫你赵老板了。”译元笑道:“赵老板还是要跑几天车,不然没办法算工钱。”岑舒挽住他的胳膊,说道:“那你再辛苦几天。不过我后天就要走了。”说完她才记起刚见面时她已经说过一次,自己这时又提了一遍。她低下头笑一笑,拢了拢头发。
      译元问道:“你是就去一周,是吧?”她不说话,只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第二次问了。他又说道:“你一个人去,我总有些不放心。”岑舒抬起头,笑了笑,说道:“不用担心的,明澈要陪我去。”译元眉头皱起来了,问道:“他怎么要去?”岑舒看着他,笑道:“你吃醋了?”译元看着她不说话。岑舒柔声道:“他在英国读的博士,论文过了,现在要去补个证明。他只是顺路去送我一下。更何况夏弥和她老公也在一起。你的醋劲还泛吗?”
      译元稍稍宽心,但更觉得不舒服。他问道:“他是你小时候的朋友?”岑舒说道:“是啊。就是好久没见了。”译元点点头也不说话,去翻身旁架子上一排五颜六色的围巾。
      岑舒去试了一件嫩黄色的轻纱连衣裙,问他的看法。译元说:“这裙子好看是好看,就是现在穿有点单薄。”岑舒笑道:“你忘了我要去意大利?那里现在不像南京这样冷的。”那这裙子是穿给明澈看的?还要问自己的意见?译元心里有点愠怒,可他不想表现得心胸狭窄,只好点头道:“那就买罢。”
      岑舒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很满意,也就没有听出译元心中的不满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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