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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小玉一定要陪译元来喝咖啡。她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昨天你陪我喝酒,现在我陪你喝咖啡,怎么也讲得通。我知道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我坏了你的好事。不过我这次是帮你哄抬物价,咱们这么好的尖货不能老想着贱卖啊。”译元笑道:“想不到你不上学了,说话倒开始掉书袋了。文绉绉的,可不像我认识的小玉。”小玉白了他一眼,说道:“婆婆妈妈的,你哪里像我认识的译元。再说,我本来就是知识分子,和你这大老粗真是没有共同语言。”译元只好求饶道:“是是是,我口不择言,该打该打。”小玉捂着嘴笑了,说道:“不行,我可不打你,就罚你好了。”译元问:“罚我什么?”小玉神色一正,说道:“罚你今天把那个叫岑舒的约出来,把她给办了。”译元一下子愣住了,恍惚间觉得站在面前的不是小玉而是高遥,他下意识问道:“你开玩笑的吧?”。小玉看着他呆愣的样子爽朗地笑了。她说:“有时候我觉得恋爱这种东西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记得你以前可是精明得很呢。”译元哈哈一笑。小玉忽然发现,原来他笑起来也有两个酒窝。她轻轻地说:“你以后要多笑才好呢。”
      这天岑舒的头比平常低几分,因为她这两天没有洗头,头发有些油腻。正在她为自己的懒惰懊恼的时候,译元进店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女人。没等她招呼,那年轻女人进来后直接拉着译元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岑舒心头没来由有些气恼。
      岑舒走过来,没等译元说话,那年轻女人便理所当然地说道:“两杯冰摩卡,谢谢。”岑舒拢了拢头发,眉头已经皱起来了。她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上身穿一件复古暗色花衬衫,下身穿一件黑色纱裙,脚上是一双低帮帆布鞋。帆布鞋?岑舒心里一沉。她再往脸上看去,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小圆脸大眼睛,一头短发,笑起来很好看。她看着眼前的年轻女人,心里一惊——自己是真的生气了。她不明白译元这是什么意思,可又好像明白了。她决定今天不再看他一眼,至于推荐咖啡:呸!
      然而她又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生气的理由,译元与谁约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心情平复下来,微笑地重复了一遍:“两杯冰摩卡,是吧?”译元看着她的微笑,点点头。
      岑舒走出几步,忽然一跺脚——自己从来不会重复他的点单。

      戴维斯太太端坐在柜台后面,也觉出店里气氛的诡异。译元和小玉的位子斜对着她,她得以仔细打量二人。咖啡还没上来,两个人面面相觑。译元双肘伏在桌上,右手手指轻轻叩着桌子。小玉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摆弄着饮品单,双脚在桌下轻轻踮着。街上突然有汽车鸣笛,尖锐刺耳,两个人同时抬头侧耳,四目相对,默契一笑,眼神又交错过去。戴维斯太太不得不为岑舒感到担忧了。
      咖啡端上来,小玉说:“谢谢。”岑舒木然点头。可译元也说:“谢谢。”岑舒下意识瞪过去,说道:“不用谢。”她的语气冰冷坚硬,像冻河里的石头。译元看着她今天格外淡漠的样子,心里反而高兴起来。
      小玉唤住转身要走的岑舒,问道:“听说你琴拉得不错,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听到?”岑舒说道:“那要看店里生意忙不忙,今天恐怕有点难了。”小玉一脸遗憾的表情,说道:“那真是很不巧,译元一直对我夸你来着。说什么第一次见到你拉琴就觉得你很不一样,我不信,这才拉着他来这里,没成想倒是扑空了。”岑舒脸上也都是遗憾了。“不用在意的,我不是专业拉琴的。”说完岑舒看向译元,说道:“也就是他乐意捧我,天天都来。我和他讲过的,我这两下子就当个乐子,大家哈哈一笑,能不喝倒彩,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心宽,别人给个芝麻,我都当西瓜捧着。”
      小玉抿了一口咖啡,笑道:“还是不要谦虚了吧。不过你心宽我是知道的。我要是有你这份音乐天才,却天天在这里端茶递水,肯定是要感到委屈的。”岑舒拳头已经攥紧了,看来眼前这女人今天果真是来找自己的麻烦。她转头看向译元,用眼神问他:“难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译元哭笑不得,刚要说话却被小玉拦住了。她看着两个人的样子,既为他们高兴,又有点为自己默哀。她忽然改变了最开始的主意。小玉用咖啡勺搅动着冰块,柔声说道:“译元和我认识也有三年了,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他能为了一首曲子天天到一个地方喝咖啡。或者挑明了说,为了你。恋爱这种事情虚无缥缈的,我也说不准,但我看说到底就四个字——你情我愿。你说是吧?再往下的话,我就不讲了,也轮不到我来讲。另外,咖啡不错,有机会我再来。”说完她径自起身,背上包推开门走了。走到门外小玉没有回头,只是潇洒地挥了挥手。
      译元觉得小玉的背影像极了高遥。
      半晌岑舒才从莫名其妙中渐渐回过味来。她拢了拢头发,眉头皱了皱却又舒展开。她也忽然改变了主意,想起了戴维斯太太曾经劝自己的话。她看着译元面前的空杯,问道:“还要一杯吗?”译元点点头。可是岑舒又说了:“别喝了吧,晚上我们可以多吃点。”译元抬起头望向岑舒,岑舒也正看着他。译元笑道:“听你的。”
      戴维斯太太把所有的事都看在眼里,心里却更糊涂了。她看着岑舒走过来,还没开口询问,岑舒已经在对她微笑了。戴维斯太太看着岑舒弯弯的眉眼,决定一会要和老公打个赌。
      这天岑舒下班时译元过来接她。他们去了一家他们都不熟悉的馆子。岑舒很早之前听好友夏弥讲这家杭帮菜不错,说是环境很好人也不多。可是两个人到了之后才发现前面还有三十几桌。又耐心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两人才终于坐下。译元打量四周,今天附近坐的全是成双入对的男女,大都在低声笑语。岑舒好像也注意到了身边情况,拢头发的动作都有些不自然,脸上也泛起一片晕红。译元因之心情大好,看向她的目光也渐渐肆意无遮拦了。
      被译元这样看着,岑舒反而抬起头来,说:“今天早上没洗头,头发油的很。”说完她又低下头去。译元说:“我看着很好啊。”岑舒笑一笑,问道:“真的吗?”可是那语气又似乎不期待回答的。两人都不再说话,听着旁桌男女的玩笑声,都觉出一份亲密来。
      岑舒说道:“你天天到我那里去,总觉得不太合适,工作不要紧吗?”译元只说:“没关系,我现在开出租车,时间很自由。”他有些矛盾。这个话题,他想让她继续说下去,又害怕她说下去。他刚要再说话,岑舒已经指着一道龙井虾仁,说道:“你尝尝这个虾仁,挺好的。”
      岑舒没有问白天的事情,译元只好自己开话头,说道:“白天和我一起喝咖啡的是我好朋友。她性子比较直,想到什么说什么,可其实是个很好的很热心的人,要是说话得罪了你,我替她给你道歉。”岑舒摇头,问道:“她叫什么?”“方小玉。和你上的同一所大学,还是同一届的。”岑舒眼神迷离,说道:“是吗?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大概以前从没碰到过吧。”她又问:“你们很好吧?”译元笑道:“之前是挺好的,不过因为一些事情好久不见了。前几天上班时遇到她,喝了场酒,倒好像从没有分开过似的。”岑舒说:“我想起一句话,忘了在哪里看到的,说是人这一辈子,兜兜转转,最后往往发现身边人还是最开始碰到的那两三人。”译元没有喝酒,可不得不醉了。他说:“我遇到你时,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岑舒不去看他,只是看着杯中青碧的茶水,说道:“我已经过完二十三岁生日了。”
      吃过晚饭,译元送岑舒回家。两个人不是慢慢散步回去,肯定是要开车的;到了楼下,肯定也不会上楼。可还是要送,不代表更多的意思,却也不代表更少的意思。
      车开到她家附近的甜品店,岑舒忽然叫他停车。岑舒来到店里买了两份桂花糕,并且坚持自己付账。她把其中一份递给译元,问他:“这回你要不要吃呢?”译元笑的一如他身旁的少年。他接过手提袋,说道:“你送的东西,我自然都要的。”岑舒促狭笑道:“什么你都要?”译元摸摸鼻子,点了点头。岑舒笑的简直像路旁扎花辫子的小女孩了。
      两人坐在街旁的长椅上。岑舒买了些鱼肠喂小喵。吃完后小喵看着岑舒叫了一声,却走到译元的脚边懒懒趴下。译元看着岑舒羡慕的眼神笑道:“你以为这流浪猫能这么肥是谁的功劳?”岑舒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抬头望去,天空无月无星,一架飞机闪着光划过——就当它是一颗星罢。
      旁边的长椅上是一家三口。小男孩屈膝趴在妈妈腿上撒娇,爸爸靠在椅背上面带微笑看着他们。又有一只小橘猫从他们身后的灌木丛中钻出来,怯生生地看着他们。小男孩说:“妈妈,我觉得那只猫好像很难过。”妈妈还没有说话。小男孩又说:“妈妈,我觉得它可能在想自己的朋友。”妈妈柔声说:“我觉得它也很难过。不过它可能是有点饿了,让你爸去给它买点吃的好不好?”说完她看了丈夫一眼。男人叹口气,只好起身去商店。小男孩拉住爸爸,说:“我也要去!”爸爸脸上没了不情愿,说道:“走,我们给他买点好吃的。”“我也要吃!”爸爸说:“没问题儿子,想吃啥给老爸说。”
      译元听着他们说话,恍惚间觉得自己和岑舒此时好像一对晚上出门遛弯的小夫妻。岑舒好像也有这样的感觉,她转过头躲开译元的目光,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译元跟上去。小喵也起身扑向译元的裤腿。译元笑道:“知道了,你想吃啥都没问题。”
      岑舒推开门,心里有些紧张。她喊了声:“妈!我回来啦!”母亲没有回话。可是屋里灯开着,客厅里电视机在响。她走进来才发现母亲正对着桌上一筷子没动的饭菜出神。岑舒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我不是打电话说不回来吃吗?怎么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她母亲好像没有听到她说话。良久,她母亲说道:“囡囡,你介不介意家里多一个人?”岑舒一怔,反应过来母亲不是指译元。她沉默良久,最后只是说:“妈。我不介意。真的。”她母亲走过来要抱她。岑舒后退一步。犹疑一下,又迎向母亲。她母亲把她揽在怀里,说:“明天晚上早点回来吃饭。你该见见他了。”岑舒点着头,没有哭出声,但已经泪如雨下。她知道,母亲的眼泪也流下来了。
      岑舒感受着怀中母亲的温度与气味,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母亲一直把自己当小孩子,自己一直把母亲当做小时候的母亲——母亲抱着她,原来和十几年前没有两样。
      回到屋中,手机正好响起夏弥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好友描述着德国的教堂、法国的小镇。岑舒平时很喜欢听她讲这些,今天却有些不耐烦。她听着夏弥清亮的声音,随手翻开了读到一半的《简爱》——一行行文字触手可及,教堂、鲜花与马车却比友人的声音更遥远了。
      台灯的光线有些刺眼,岑舒把它调暗。晚风吹进屋子,已经很有秋天的凉意。
      电话那头还在说:“说真的,岑舒,你什么时候来找我玩?之前你就一直和我讲要来,我都等了你一年多了。”夏弥的人生好像就只有玩。玩!谁不想玩?可是她要挣钱。没有钱,首先最明白的,她哪有钱买新鞋子。可她真的想去找夏弥玩了。她说:“我能请到假就去找你。”夏弥狠狠咬了一口冰淇淋蛋糕,嘴里含糊地说道:“那你这次可不许骗我。越快越好,意大利我可还没去过,专门给你留着呢。”岑舒笑道:“那我谢谢你的体贴。”
      挂了电话,岑舒思考明天要穿哪双鞋才好,踌躇半天,她忽然轻呼一声——趁着还不算太晚,她得赶快去洗个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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