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屑老板吵醒之后》糖霜泡芙

49、第 49 章

　　门被敲响了，一个年轻的男音从外传来：

　　“打扰了，请问，有人在吗？”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仿佛细细在你耳畔低语，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其中又透露出了一丝走投无路的可怜兮兮，在这样的深夜当中，便更加能够取信与人。

　　或许只是个过路的旅人吧？虽然联想到附近有可怕的传闻，但屋主还是准备开门帮助他。自己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还算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又有农具摆在角落，没什么好害怕的。

　　伴随着吱呀的声音，门被打开了。

　　外面是浓得看不清五指的黑夜，但是，眼前的旅人却仿佛周身在发光。他的头上披着与黑夜一样颜色的斗篷，早已沾满了灰尘，从黑色之下露出的却是无比精致、美丽的和服，全无一丝尘埃。屋主这辈子还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和服。

　　“啊！得救了。”

　　旅人似乎十分激动，用夸张的声调说起话来。他的身体立即前倾，双手握住了屋主的双手，似乎并无恶意。

　　他的手也不像是长年劳作会有的手，应该是哪里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吧。

　　这样想着，屋主将他领进里面，在火旁边坐下。

　　“这里只有热水。”

　　“帮大忙了，冷水也没关系，我命很硬的啦。”对方毫不在意，“这附近都没人敢开门呢，有您这样的好心人实在是太幸运了。”

　　“没什么。”

　　“是吗？我觉得很伟大喔。”

　　旅人自顾自说着话，将斗篷卸了下来。露出的是一张清秀的脸，作为男人，比许多女人还要好看也说不定。

　　“你从哪里来？”

　　“很远很远的地方？哎呀，因为稍微有些事情想要处理，才会出远门。”年轻人说道，“其实，我是个……画师。”

　　屋主是下地干活的粗人，并不懂什么叫作画师，因此不怎么接话。见到自己不受关注，年轻人只是微笑，随即，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

　　“这里……有神吗？”

　　屋主瞪大眼睛：“别乱说！哪有什么……神……”

　　“咦？原来这里没有吗？我是听其他人所说，才会来到这里。”

　　年轻人捧着水，也不喝，那双漂亮的眼眸注视着他，仿佛要将他看透：“神之子可以听取我们这些罪人的祷告。我还以为，在这里能找到他呢。”

　　屋主皱起眉头。

　　“你不是第一个。”

　　“嗯？难道还有很多个吗？”

　　年轻人愉快地笑了起来。不知为何，屋主并不觉得像他这样的人需要找什么神之子祷告。在此之前，也有许多人曾来问过这个问题，但他们大多看起来十分落魄或空虚，双眼中有一丝奇异的狂热。

　　这些年轻人都不拥有，相反，闪烁于眼中的，是一种求知的光芒。仿佛他只是单纯对这一切很好奇。

　　“……那种地方，我可不建议你去。”

　　“欸？能够见到神子，难道不是无上的荣光吗？”

　　“什么神子啊之类的。”屋主强硬地推他出门，“你还是不要再说了，这里容不下你，还是尽早滚蛋吧。”

　　“呀，抱歉抱歉，打扰你了。”

　　年轻人唇角上扬，“怎么，你很怕他吗？区区像骗子一样的神之子？”

　　“快滚。”

　　屋主说道，“我不会再和你说任何一句话了。”

　　他狠狠关上了门，不过年轻人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他笑吟吟地展开袖中折扇，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对面山头，那里有一处灯火通明，很容易能瞧见。

　　“哎呀哎呀。不巧我对这种异闻最感兴趣。”他口中喃喃，“那么，让我看看神之子是怎么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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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倍晴明觉得很苦恼。

　　万世极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是稀世的阴阳师，虽然并没有信仰这一说，目前也并非能划入人类的范畴，但还是能够理解世人的心态。如果有恐惧着的事物、有犯下罪孽，或不满于现状，人们便会想要对某个万能的事物寄托思绪。

　　当然，普通地寄托思绪，只是正常的排遣手段，晴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将对方视为神明，言听计从，就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了。

　　“哼哼，世上哪有真正的极乐呢？哎呀，这么说倒也不妥当，毕竟饮酒会友，某种意义上也是极乐。”

　　他合起折扇，隐去脸上的笑容。

　　这间宅邸之中，藏着神之子。教徒们虔诚地前去参拜，倾诉自己的痛苦，得到开导后离去——以晴明看来，不过是敛财的手段罢了。但是，神子自身必须有一定能力，才能够令他们信服。

　　或许是有人操纵着他？

　　晴明的好奇心被勾动，他不从正道进入，因为需要上交贡物。虽然也能用其他东西糊弄过去，但他这次不打算这么做。

　　偶尔做一回梁上君子，还不错嘛。

　　晴明心中想着，在窗户的缝隙中窥见一抹白橡色。

　　相当年轻，不，可以说根本是少年吧。他坐在屏风前，倾听着教徒私下的忏悔。从那双隐约可见琉璃颜色的眼中，露出了明显的悲悯。

　　“……那根本是在嘲笑吧。”晴明抿起双唇，“哎呀，虽然我也觉得这种事情很愚蠢，不过神子自己都觉得愚蠢可不太好呀。”

　　看起来充满悲伤，实际上，里面空无一物，甚至连感情这种东西都不存在。

　　他对所谓的神之子产生了莫大的好奇心。

　　仿佛感受到倾泻来的目光，神之子的视线微微移开，随即，面上变成了温柔的笑容，开始开导痛苦的教徒。他明明才这个年纪，作为神的姿态却很熟练。

　　终于，一个又一个，痛苦的教徒们完成了解脱。神子没有留下任何侍女，黄昏的光芒下，室内充满一种奇异的静谧。阴阳师毫不在意，光明正大地从门外走进。

　　神之子却没有大叫，反倒很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欸，当然是用脚从大门走进来的。”阴阳师笑道，“我有一些小技巧而已。”

　　神子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孩童应该拥有的表情。

　　“我是童磨。他们都将我当作神。你呢？你是我的信徒吗？”

　　“看你这么漂亮，做你的信徒倒也不是不可以。”

　　年轻人指了指他的双目，“但还是算了。”

　　“为什么？”

　　童磨好奇地问。

　　他不是神，他清楚自己并非神明，只是被当作神的虚假物品。但是他决定去扮演神，以救赎这些愚蠢的、以为倾诉就能够得到解脱的人们。然而眼前的青年不同，童磨无法看出他的来意，不过，他总觉得他们相似，因此产生了兴趣。

　　“你看，你又不能带给我好处，向神祈祷的话，至少要给我点金子之类的？”

　　“我可以指点你。”

　　“欸，不过我可不会帮你去抢劫。”阴阳师在少年对面坐下，微微一笑，“而且，你明明不是神，为什么要扮演神呢？”

　　“真好笑呀。”童磨看起来很愉快，并没有被冒犯，“他们认为我是神……所以，我就是神呀。”

　　“这个答案也没错。不过，你的父母大概没有教过你其他生活方式吧。”

　　“我现在很满足。”

　　童磨说完，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晴明在与他对视的第一眼便确认了这个想法。如果被他注视着，便会忍不住被其中蕴含的悲伤所感染，不过，遗憾的是他并没有称得上悲伤的情绪。

　　安倍晴明的一生，虽然有错误也有正确，不过，没有什么值得忏悔与惋惜的。他从来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是吗？待在这个地方，一直听些无聊的话，你就满足了吗？”晴明伸出手，手中握有折扇，扇尖对准了童磨，在他面前掀起一阵风，“就算待在这里，你也不可能见到更多好玩的东西啦。连感情都不清楚的你，比普通人类都不如哦。”

　　童磨微微仰起头：“这是我的使命呀。”

　　他的笑容天真无邪，却渗着一股凉意。看来他早已从某个地方坏掉了，他的父母非但不纠正，反而加以利用。放任不管的话，今后会变成更加优秀的恶吧。

　　晴明难得起了一丝欣赏之心。

　　“不，我问的是你。”他的扇尖这次顶在童磨的脖颈上，“像你这样的神，只留在这里听家长里短，未免太浪费了吧。明明嘲笑着别人探寻极乐的愚蠢，自己却也根本不拥有极乐这一概念……这里明明很无聊，无聊到让人打哈欠。”

　　阴阳师的眸中闪烁光彩，在昏暗的室内有如火光。

　　“哎呀。童磨君。明明被称为神之子，你自身却毫无价值呢，太可怜了。今后你也会毫无价值地去死，甚至比不上找你忏悔的信徒吧。”

　　“……”

　　少年沉默了。

　　他终究年纪还小，已经诞生的扭曲并未成长为不可切断的模样，此时有所动摇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不是没有感情，但，随着时间进展，他发现自己无法触摸到那些感情。悲伤、喜悦、爱意、恨意……全部消失不见。

　　阴阳师看到他的模样，语调上扬，“不过，童磨君，你是我欣赏的那类人哦。所以帮你算一卦如何？”

　　神之子当然不相信这种东西。

　　但年轻人还是我行我素，装模作样道：

　　“如果你想要离开的话，就向路过的鬼求助吧——但是，记得做个好孩子。不然会被吃掉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