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简榕检查完毕已经十一点多,感觉有些疲惫,精神也不太集中,不知是不是刚刚方教授的话敲中了心里的伤疤……
      “小简啊,你的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恢复得不错。药还按时吃吗?”
      “每周两次。”
      “改成每周一次吧,吃多了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
      “谢谢方叔叔。”
      简榕表情淡淡的,语气没有过多的起伏。这些年也都习惯了,不会特别生气也不会大笑,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和任何人接触都像是隔了一堵透明的墙,冷冰冰地将试图接近他的人屏蔽在外。
      方弘毅摇了摇头,简榕十八岁那年,兄弟俩发生严重车祸,简榕肝脏破裂,生命危在旦夕,不得已进行了肝移植手术,而救他的人,就是已经宣布脑死亡的哥哥简枫。虽然他也觉得惋惜,但逝者已矣,不能总是一味地陷在痛苦中。简榕就是这样,六年中一直在惩罚自己,从未让自己解脱出来。
      “小简,关于你哥哥……”
      “您别说了,我都知道。”简榕打断了方弘毅的劝慰,这些千篇一律的话他已经从不同的人口中听了太多次。道理他都懂,可有些事能过去,有些事一辈子都过不去。
      简榕控制着表情,但绷紧的下颌还是泄露了内心翻涌的情绪。原本站在阳光下自由呼吸,感受生命美好的人应该是简枫,是哥哥将余生给了他。
      “小简,有些事命中注定就该发生,别太执着了。”
      简榕欲走的脚步骤然停下,就像按了暂停键,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就在方教授想出声打破沉默时,简榕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他心头一颤。
      “我活着,就是为了赎罪。”
      口袋中的电话震了许久简榕才反应过来,掏出手机,看到来电人才想起今天还有另外一件事。
      “弗兰克。”
      “嘿!我亲爱的简,你不会忘了来画展的事了吧!你要食言了吗?!”电话那头传来热情洋溢带着洋味儿的中文,简榕扶额,他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抱歉,我下午过去。”
      “OK。I\'ll wait for you,honey。Mua!”弗兰克隔着电话送来一记响亮的麦吻。
      简榕:……
      骆临川告别蒋轻云从医院出来,特意回家换了身商务正装。衬衫熨得见楞见角,领带仔仔细细地打了个温莎结,皮鞋擦得锃亮,连腕表和袖扣都精心搭配,确保万无一失没有一丝瑕疵和违和。万万没想到的是,B市拥堵的路况给了他一记下马威。
      骆临川望着眼前堵得一望无际的车流,烦躁地砸了下方向盘。画展4点半就结束,现在已经2点20分了,说不定他堵在路上的时候,诺兰已经出现在会场,等他再磨磨蹭蹭开到那,估计人都走完了。
      看了眼导航,距离目的地大约还有一公里。骆临川一赌气,决定给拥堵的路况添砖加瓦。拉开车门下车上锁,顺便掏出手机给李尧勋发号施令:“尧勋,我办公桌右手第一个抽屉有备用钥匙,来五四大街把我的车开回去。”
      李尧勋:……WTF?
      简榕走进场馆,一眼就看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弗兰克正举着香槟和人聊天,一身灿金色的西装不知要闪瞎谁的眼。当简榕打算靠墙溜边儿躲着走的时候,刚刚还跟人聊得火热的弗兰克跟装了雷达似的准确锁定他的身影,立马结束对话放下酒杯大跨步地冲过来,张开双臂就是一个熊抱。
      “哦!我亲爱的简,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心都碎了。”
      “唔……冷静点……”简榕差点被弗兰克身上浓烈的香水味熏个跟头,奋力挣脱他的怀抱。
      “看看,我布置得还不错吧?喜欢吗?”弗兰克一脸求表扬地跟在简榕身后,显摆自己多么能干。
      简榕环视四周。这次画展占用了中国美术馆的一层展示大厅。场地布置得简约时尚,没有丝毫多余坠饰,展墙的设计也是一大亮点。虽然还是传统的浅灰色隔板,却不是生硬地立在那,而是用铁锁从展馆的顶层垂吊下来,四周雕刻成镂空充满现代感的造型,下部悬空,摆成类似迷宫的结构,既耳目一新,又显得空间感十足,也很符合诺兰的神秘气质。
      “嗯,喜欢。”简榕点头,如果弗兰克的品味如果能分一些在他的穿着打扮上就更好了,就跟那个谁……那个安德森似的,他俩凑一起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四下浏览着,想不到他这些年竟然画了这么多,有好多他都已经不记得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幅《重生》,那是哥哥去世一周年时画的,那滴血泪也是他割破手指染就。
      十指连心,鲜血淋漓,可那点痛比起哥哥的离世又算得了什么……
      工作人员过来找弗兰克交代事情,弗兰克向简榕示意后就匆匆离开了,看样子是有人要买他的画。
      简榕混在观众群中充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看客,谁也不知道传说中的诺兰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来看展览的人不少,简榕也不知道弗兰克是怎么折腾的,看起来还蛮成功。想不到无心插柳的事倒是比他的正经专业搞得还有声有色。
      简榕当年画画的初衷,完全是因为哥哥简枫,而说到这就不得不说说他的母亲简樱。
      简樱年轻时是个思想前卫的新锐画家,当时正在交往的男友突然车祸去世,内心绝望的她本想随着一起去,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于是她放弃轻生的念头来到法国散心,和当时法国国家交响乐团的首席钢琴家毕维斯勒梅尔相遇。毕维斯对简樱一见钟情并展开猛烈追求,简樱拒绝了他回到中国。本以为一段异国情缘就此结束,没想到毕维斯不仅追到了国内,为了表达他对简樱的爱还举办了首届个人专场演奏会,并发誓愿意一起将她腹中的孩子养大,就像自己亲生的一样。毕维斯的深情和真诚最终打动了简樱,两人在法国登记结婚,同年生下哥哥简枫。两年后简榕出生,他的父亲为他取了个好听法国名字,诺兰。
      作为遗腹子的简枫得到了母亲更多的关注与疼爱,虽然毕维斯待他视如己出,但简樱内心里始终对这个儿子心怀歉疚,而简枫也没有辜负简樱的一番苦心,在绘画造诣上青出于蓝。简榕是她和毕维斯的爱情结晶,拥有完整的父母之爱,并且完美地继承了毕维斯的音乐才华。
      哥哥内敛稳重,弟弟聪明顽皮,一家人其乐融融。简榕从小就爱缠着哥哥,让简枫教他画画。简枫又是个宠弟狂魔,手把手地教弟弟学画,久而久之竟也学得有模有样。小简榕教哥哥弹琴,可惜简枫对音律实在不敏感,学来学去只能记住几个简单的和旋,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后来,简枫画画的时候,简榕搬着小凳子捧着小画本在后面凑热闹;简榕练琴的时候,简枫就坐在后面听。
      然而这样美好动人的场景,却在简榕十八岁生日那年戛然而止……
      简榕看着这些画,童年的回忆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让他眼眶潮热,情不能自己。
      在法国养病期间,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停地画画。为了怀念哥哥,也为了自己那颗无处安放的愧疚之心。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日没夜地画,有时是一些零散的画面,有时就是单纯发泄的凌乱线条。他患上了重度的抑郁症和PTSD,不得不接受心理治疗。医生说如果他还是一味地沉浸在悲痛中,不仅对身体无益,更有可能让哥哥的付出付之东流。
      简榕如梦初醒,知道自己必须从压抑封闭的内心世界走出来。于是他将所有的画打包扔到了垃圾堆放处,一边画一边扔,将自己的心一点点地从废墟里挖出来。
      私人收藏家弗兰克看中这些画深藏的内涵,呕心沥血的作品扔了太可惜,这么优秀的画家也不应被埋没,所以将画通通捡了回去。从那以后,弗兰克隔三差五地就来转一圈,捡的画连他的收藏室都要放不下了。于是他将这些作品拍成照片放到了网上,做成了电子画展。
      随着关注度的提高,已经开始有人出价收购这些画作,但他并不是画的原作者,没有擅自出售盈利的权利。于是弗兰克蹲守好几天,终于守到了扔画的人。
      那是弗兰克第一次见到简榕,他没想到这些充满沉重与绝望的画作竟然出自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年之手,而最让弗兰克为之心痛的便是简榕那双黯淡无光的美丽眼眸。他就像个被抽离灵魂的玩偶,外表完好无损,内里开始慢慢腐朽,最终灰飞烟灭。
      弗兰克以为简榕得知此事会勃然大怒,但他只是淡然地表示这些画的一半收入捐给慈善机构,另一半归弗兰克,他分文不取,其他的事的他也一概不过问。
      后来简榕恢复学业,心情一点点好起来,画中也渐渐有了色彩。他定期将作品邮寄给弗兰克,二人心照不宣,弗兰克也因此成了简榕,或者说是诺兰唯一的官方代理人。
      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街上不少人都换上了短袖衫。骆临川手搭西装外套行走在骄阳下,感觉快要被晒化了。坐在车里吹着空调没什么感觉,下车走了没几步就已经额上见汗,好在只剩短短一公里,不然等他走到展馆还不知狼狈成什么样。
      美术馆仿古阁楼式的建筑伫立眼前,骆临川紧了紧扯松的领带,递出邀请函,整理了下焦躁的情绪后提步迈入大门。
      馆内阴凉的环境让骆临川渐渐平静,呼了口气,一边欣赏着画作一边梭巡着自己想要找的人。虽然没见过诺兰,但骆临川有种感觉,如果诺兰在场,他一定能认出来。
      场馆精巧的设计让人在欣赏画作的同时也可以欣赏对面的人,简榕就这样随意走着,隔着展板的四方镂空,看到了骆临川的侧影。
      骆临川站在一幅画前,单手抱胸,另一只手撑在下巴上,食指时不时轻点下唇,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有些怀疑但不敢确定。
      这个动作,看起来竟是如此眼熟……
      简榕缓缓走到骆临川身后,隔着展板的缝隙观察,发现他看的是一幅肖像,那是哥哥出事前他照着妈妈怀孕时拍的照片画的,肚子里的宝宝就是他自己。可能是收拾画室的时候不小心混进来,想不到也跟着展出了。因为出事后,他就再也没画过肖像……
      骆临川似乎也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回眸一望,猝不及防地迎上简榕的视线,两人同时愣住。
      时间仿佛突然停滞,周围的景致也随之模糊,闲杂人等也都消失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那一瞬,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映在眼中的彼此。
      只一眼,就知道你是我要寻的人……
      骆临川心潮涌动,六年来四处漂泊不定的心终于找到归处,就像拼到最后一块的拼图,落下了,心安了,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圆满。
      双唇轻启,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再也忍不住呢喃出声……
      “诺兰……”
      像一支利箭破空而至,击碎两人之间无形的结界,爆裂之声让简榕瞬间清醒,下意识地想逃。他甚至不知为何要逃,身体却先一步做出行动。
      骆临川也迅速回神,追逐着简榕快步离去的身影,直觉告诉他那个人就是诺兰,一定是他……!
      “喂……!等等……”
      “嗨!骆先生,真高兴你能来!”
      就在骆临川转过展墙,眼看就要追上的时候,弗兰克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弗兰克先生,我……”
      “骆先生,别走这么急嘛,我带您好好参观参观。”
      “不用了,我还有事……”眼看简榕的身影七扭八拐地穿过展墙消失在出口,骆临川内心不甘心地暗骂一声“该死”,追无可追,只得掩下满心懊恼,心不在焉地听着弗兰克絮絮叨叨,一颗心早就拴在那人身上一并带走了。
      之前诺兰只是在骆临川脑中有个依稀的轮廓,想象不出五官的样子,觉得他应该经历过至亲之人的离去,从绝望、消沉,一点一点变得坚强,坚韧又执着地守着心底的那道不再流血却从未愈合的疤。
      那滴血泪的印象太过深刻,如一滴朱砂烙在骆临川心中无法抹去,所以当他看到简榕的眼睛,第一反应不是被那美丽罕见的瞳色吸引,而是掩藏在眼底深处的那一抹荒凉。也是这一点认知,让骆临川觉得他就是诺兰,不然他为什么要在自己叫他的时候转身逃走。
      尽管知道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骆临川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弗兰克先生,请问诺兰先生今天有到场吗?”
      “非常抱歉,骆先生,诺兰先生今天并未到场出席。”弗兰克微笑回答。
      非常官方的说辞,骆临川心下了然。他当时就该不顾弗兰克的阻拦抓住他……不过既然人已经出现,他有预感,他们一定会再见面……
      简榕逃出场馆,胡乱跑到一条小路才停下,而他也终于想起为什么觉得那个人的动作如此熟悉,因为除了脸,他和哥哥思考时的神态举止如出一辙,连抚唇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他刚刚为什么要跑?是因为被识破身份的心虚还是那人与简枫极度相似带给他的震撼?是巧合还是幻觉?他还能再见到他吗?他对哥哥的亏欠,还能有机会弥补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