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景景有条

4、第 4 章

　　安德森越琢磨越来气，忍无可忍地将车子停在路边。想不到李尧勋这个浓眉大眼一脸直男相的小子竟然是个深柜。
　　他之前打听过李尧勋的八卦，知道他有个身在异地并且暗恋多年的人，安德森一直以为是个女人，还想着如何掰弯铁直。今日一见合着都弯成蚊香了，那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干脆直接压床上霸王硬上弓得了。
　　不过刚才跟李尧勋在一起的男生是何来路他还得查一查，知己知彼才好对症下药。小尧子那个倔驴似的实心眼儿，他要真来强的也不是不能搞定。不过他总觉得那样的感情不稳定，要是能循序渐进慢慢培养感情再好不过，谁知李尧勋直接给他来了个狠的，他又岂能坐以待毙。
　　安德森坐在车里点燃一支烟慢慢抽着，双眼紧紧盯着西餐厅内靠窗而坐谈笑风生的两人。
　　李尧勋给那小子夹菜了。
　　李尧勋笑得一脸温柔。
　　李尧勋的一双眼睛都快黏人家身上了。
　　安德森狠狠地吸了口烟，浓烈的烟气灼烧着气管将肺里的空气挤压出去，咳出两口夹杂着愤懑与嫉妒的清白色烟雾。
　　妈了个巴子的……李尧勋看都不看他一眼，见了他恨不能绕着走，从来没有过好脸色，更别提一起吃饭还夹菜了，艹……
　　大约四十分钟后，李尧勋和简榕走出餐厅，安德森以为他们会同路而行，没想到却在门口分道扬镳。李尧勋取了车回公司，简榕目送人离开，停留了片刻后继续漫无目的地闲逛。
　　安德森打电话叫助理过来把车开回去，自己则远远地坠在简榕身后当一个暗搓搓的尾巴。
　　这个小帅哥真的是在瞎溜达，漫无目的毫无方向，遇到感兴趣的地方就去瞅一瞅，期间还进了一家房屋中介公司聊了会，这是要找房子？
　　大概是觉得附近没什么看点了，小帅哥瞄上了一辆摩拜单车，掏出手机准备扫一扫。
　　安德森主动出击，上前两步伸手拍了下简榕的肩膀，“帅哥留步。”
　　“嗯？”简榕回过头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打扮过分时髦，留着一脑袋洗剪吹发型的男人，摇头拒绝，“我不美容美发。”
　　这一上午已经遇见好几个这样的人让他办卡什么的，好烦呢。
　　安德森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不过简榕转头的瞬间还是让安德森惊艳了下，从远处观察时就觉得这男生身材高挑，走起路来腰板挺直，大概从小家教严格，长得应该也不会太差。没想到正脸不仅没让他失望，反而让他有些职业病发作。
　　身为娱乐公司的艺人总监，安德森最了解当今社会的主流审美，知道什么样的长相合观众口味，什么样的女艺人吸引男性粉丝，什么样的小鲜肉能迷倒老阿姨。只要稍微有些姿色，微调手术整一整，唱歌不那么难听，跳舞能踩到点上，放得下身段吃得了苦，想出道不是什么问题。
　　放眼整个娱乐圈，有几个明星脸上没动过刀子，全都是人造美人，所以像简榕这种纯天然的混血小帅哥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尤其是那双泛着淡淡碧色的眼眸，配上深邃的眼窝，挺直的鼻梁和自带咬唇效果的精致双唇，清秀迷人中又透着一丝小性感，绝对能让少女们芳心暗许，老阿姨们春心萌动。
　　安德森业务熟练地掏出名片，“别误会，我是嘉娱的艺人总监安德森。这位帅哥样貌英俊气质出众，不知有没有兴趣到娱乐圈发展？”
　　简榕眨眨眼一脸懵，星探？接过那张黑底金字的名片打量，公司的名字有些眼熟……嘉娱风尚……这不是尧勋工作的地方么？
　　“你是……尧勋的同事？”
　　“你也认识李尧勋？”安德森装模作样，明知故问。
　　“他是我的好朋友。”
　　“想不到我们这么有缘，只是从没听他提起过他还有个这么出色的朋友。”
　　“我刚来中国而已。”
　　刚来中国？不是中国籍？
　　“那……你们现在住一起？”安德森不动声色地套着话。
　　“暂住，不会打扰他太久的。”
　　这俩人果然已经住一起了，Fuck！
　　“不知我是否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安德森笑得人畜无害，搭配他另类的造型看起来相当违和，像极了诱骗小女孩开门的狼外婆。
　　“我叫简榕。”
　　“简榕，很高兴认识你。”安德森主动伸出右手。简榕出于礼貌，握了握那只戴了三枚非主流金属戒指的手。
　　只轻轻一触安德森便知道那是双弹钢琴的手，关节突出，指腹有一层常年敲击琴键留下的类似茧子似的肉垫，肉垫越厚说明练得时间越久。他刚才松手时刻意捏了下，这家伙练琴的时间肯定在十年以上，没想到还是个小才子。
　　这样一个优秀的人留在李尧勋身边，实在是个大大的威胁。不过剖开私人感情不谈，安德森倒挺想捡走这只潜力股，只要稍加修饰和培养绝对能够大火，李尧勋看眼光不错。
　　“说真的，你想不想出道当明星？”
　　“啊……？”简榕干笑着挠了挠脸，“我没想过……”
　　“你有这个实力。当然，人各有志，我只是提个建议。如果你有想法随时可以联系我，和尧勋说也行的。”安德森满脸惺惺相惜，恨不得凑上去勾肩搭背。
　　“谢谢你的好意，我会考虑的。”简榕下意识地躲闪，虽然这人和李尧勋认识，但并不代表他喜欢和陌生人闲聊，况且这个安德森看起来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安先生，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当然，想通了记得联系我哦！”
　　安德森目送简榕骑着小车潇洒远去，回身来到了他刚刚询问过的房产中介。
　　“先生，请问您是租房还是买房？”销售员小姐姐一看安德森这打扮愣了下，其实安总监长得不丑，人高马大，五官粗犷颇有男人味，纯粹属于不好好穿衣服系列。
　　“刚刚有一位叫简榕的是不是来问过房子？”
　　“简榕？哦！那个混血小哥哥？有的有的！”销售小姐姐眼冒桃花双颊绯红，立刻进入花痴状态。
　　“他想要租房？”安德森的脑子飞速思考，如果简榕和李尧勋同居的话，就不会过来问房子的事情，而且他刚刚也说只是暂住。这说明他们的关系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亲密，或者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哦，是的。不过小帅哥的品味也蛮独特，他想租四合院来着。”
　　“四合院？”安德森有些诧异，想不到这么欧式的一个人，竟然如此接地气。看来他猜得不错，两人很可能不是那种关系，但从李尧勋对人家殷勤热乎的态度来看，更像是这傻小子剃头挑子一头热。
　　安德森此时也恍然大悟，原来李尧勋暗恋多年的人就是简榕啊……
　　安总监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不过既然简榕想租房子，看来短期内不会离开，若是让两人这样长久地相处下去，保不齐会发展出什么，他得赶紧想个对策。
　　首先就是让简榕快点搬出李尧勋的家。嗯……四合院……安德森搓搓下巴，他记得某人名下好像有个院子的说……
　　简榕溜达了大半天有些累了，本想找个地铁或者公交站自己回去，结果发现他忘了李尧勋住哪，没办法只好给人打电话，被骂了一通后勒令原地待命，苦哈哈地坐在马路边等人认领。
　　李尧勋接了电话匆匆跑出办公楼，和安德森走了个脸对脸。
　　“哟～李秘书，走这么急，约会啊？”安德森还是那个德行，走路没正行，嘴里叼着颗没有点燃的烟，说话时随着嘴唇的开合颤巍巍地上下抖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儿。
　　李尧勋根本不稀罕搭理这人，眼尾斜斜地扫过安德森不正经的脸，喉咙里咕哝了个简单粗暴的音节，“哼。”
　　哎呦喂！安德森一挑眉，抿着的烟卷差点砸到脚面上。这一声哼得他怎么这么舒服呢，他怎么这么想把这个别扭玩意儿薅到墙角好好啃一顿呢。
　　简榕捧着一杯奶茶，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塞着耳机听音乐。李尧勋将车停下，迈着长腿走到人身边一屁股坐下。
　　“你可真能逛啊，累了吧？”
　　简榕晃了晃有些酸胀的小腿，将另一杯没开封的奶茶递给李尧勋，“还行。没想到B市城这么大，我走了有五分之一么？”
　　“还早着呢，有时间我带你逛，别一个人瞎跑，当心被拐走。”李尧勋举着奶茶心不在焉地喝着，眼神瞟向简榕手里的那杯。唔……想喝简榕的，想和他间接接吻。
　　“我这么大的人，谁会拐我。”简榕说着，突然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个李尧勋的同事，看着就不像好人的样子，“对了，我下午好像遇到了你公司的一个人，跟我搭话还问我要不要出道来着。”
　　“噗……！咳咳……咳……”李尧勋闻言一口气儿没上来，奶茶里的珍珠呛到气管里，差点没把他憋死。
　　“慢点……”简榕赶紧帮人拍背。
　　李尧勋咳的脸红脖子粗，眼泪儿都飙出来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能干出这种事的好像非某人莫属。
　　“那人谁，谁啊……？！”
　　“嗯……好像叫安德森来着。”简榕说着从包里掏出那张骚气满满的名片。
　　“妈的！我就知道是这混蛋！”李尧勋气急败坏地一把夺过名片撕了个粉碎，这个王八羔子天天骚扰他也就罢了，竟然还把主意打到简榕头上！大中午的遇见那货，是故意跟踪他的吗！
　　“简榕你别理这个臭流氓，以后再遇见他直接打电话报警！”
　　“尧勋你先冷静，别激动啊。”这个安德森到底怎么得罪李尧勋了，给人气成这样。
　　李尧勋咕咚咕咚把奶茶一饮而尽，气哼哼地拉着简榕上车，“走，咱回家。”
　　“唔……”
　　简榕本能地瑟缩了下，眼神闪过一丝恐惧与犹豫，但最终还是上了车。
　　李尧勋知道简榕在害怕，但附近的车站和地铁站都很远，而且也不顺路，简榕又累了一天，开车回去是最快的方式。只是看着坐在副驾驶位置浑身僵硬，紧紧拽着安全带的人，李尧勋还是心疼了，“要不我陪你坐地铁回去吧。”
　　简榕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走吧，没事。”
　　李尧勋此刻很想将简榕拥进怀里，吻着他的额头告诉他别怕，可自己终究没这个胆量，不顾一切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车子缓慢行驶着，下班高峰时的二环路堵得像个停车场，李尧勋扭头看着简榕略显苍白的脸色，焦躁地抬手砸向方向盘。
　　照这个速度还不如去坐地铁，也省得简榕窝在车子里难受。
　　李尧勋有时候会想，简榕这些年一人在外是怎么过的。他十八岁经历那场车祸之后就患上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不敢坐车不能听引擎的响动和鸣笛声，甚至看见汽车都会浑身颤抖、严重时甚至会惊叫晕厥。虽然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后已经基本恢复，但他仍然不喜欢坐车，在这种密闭的狭小空间里会控制不住地紧张和害怕。
　　李尧勋扶在变速杆上的手开了又合，手心里渗出细密的汗珠，心跳也开始逐渐加速，一直隐忍压抑的情感如初生的嫩芽般破土而出，挣扎地寻找着赖以生存的光源，想靠近那一方温暖。
　　他想握住简榕放在腿上攥得死紧的手，想一根一根地抚平再与他十指交握，将自己的力量与满腔爱意传递过去，可他不敢。他承认自己是个怂人，连堵一把的勇气都没有，他没有底牌没有赌注，他真的输不起。
　　安德森下班时，破天荒地约了骆临川共进晚餐。
　　“安总监竟然舍得自掏腰包请我吃饭。说吧，什么事？”骆临川一针见血，他太了解这个损友，撅屁股就知道拉什么屎，平日里想逮人都逮不到，没事绝对不找他。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知道这人又在算计什么。
　　安德森跟骆临川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主要是太熟了，从小一块儿长大穿一条裤子，丝毫没有神秘感可言。
　　“临川，我记得你是不是有套四合院来着？”
　　“是有，怎么？”骆临川挑眉。
　　“空着么？”
　　“空着。爷爷留下的祖产，好几十年的老房子，没人住。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要用？”
　　“那你介不介意租出去？”安德森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咧嘴笑道。
　　骆临川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安德森，“租？谁会租那地方，又吵又乱，没卫生间也没空调，自己找罪受？”
　　“我一个从国外来的朋友，就喜欢中国传统文化，就稀罕咱老B市接地气的院子，找了半天没有合适的，这不就想到你了么。”安德森满嘴跑火车，管他呢，先把危险源扼杀在摇篮里再说。
　　骆临川忍不住笑了笑：“你朋友还挺有个性。”
　　“怎么样？反正你那院子闲着也是闲着，收收租子挣点车马钱，别浪费。”安德森志在必得，他笃定骆临川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也不会在乎这点小钱。
　　“随便你。只要别招惹什么是非。”骆临川不傻，他才不相信安德森这么好心为他着想，不过只要不触及法律及道德底线，鼓捣什么幺蛾子他也懒得过问。
　　“放心。”安德森举杯，笑得一脸□□。
　　当天晚上，简榕刚洗完澡就接到了个陌生电话，竟然是下午咨询的房屋中介打来的，没想到无心之举竟然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李尧勋坐在一旁，脚下踩着巴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人讲电话，一脸萎靡满心不悦。
　　都说了自己帮他找房子，他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他远远的吗？明天就去看房，看完就该搬走了吧？多住几天又能怎样？他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李尧勋索性将抱枕一甩，钻进房间生闷气去了。
　　此时的安德森坐在电脑前，两脚没形象地搭上桌沿，盯着电脑屏幕上一份堪称华丽的简历。
　　简榕，男，24岁，法籍华裔
　　父亲：毕维斯勒梅尔，法国国家交响乐团的首席钢琴家
　　母亲：简樱，当代知名印象派画家
　　……
　　下面便是各种获奖经历，洋洋洒洒地写了两页纸，而安德森的关注点却是简榕18岁后的人生经历。
　　18岁遭遇严重车祸休养两年，哥哥简枫不幸离世，年仅20岁；
　　20岁读伊斯曼音乐学院，攻读现代音乐制作专业及钢琴专业，取得双学士学位；
　　24岁保送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攻读作曲专业，取得硕士学位。
　　没想到小帅哥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家庭背景和完美的出身，而且还有个哥哥……只可惜英年早逝……
　　不知为何，安德森总觉得这份漂亮得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简历背后似乎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关掉文档，安德森将头靠在椅背上，轻晃着座椅若有所思。
　　他想到李尧勋或许知道得更多，想到简榕也许是最符合华融音乐总监条件的稀有人才，又想到六年前那场车祸……
　　六年前，骆临川的手术，似乎也是在六年前……这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