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景景有条

11、第 11 章

　　骆临川在休息室快速地洗了个澡，换了身不那么正式的衣服，毕竟请人吃饭又不是搞什么合同谈判，穿得太刻意反倒让人觉得紧张不自在。
　　不过就算是日常会面，骆临川还是精心搭配了一番，Zegna的蓝色衬衫，灰色棉丝缎休闲长裤加乐福鞋，没有喷香水，而是换成了带有梨花和白松香味道的香膏，稍稍涂抹在手腕和劲动脉处，恬淡清雅的味道毫无侵略性，若有似无，温暖舒适。
　　一天之内第二次来到四合院，心境却大为不同。骆临川熟门熟路，感觉就像回家般放松随意。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冒然敲门，而是到达之前十分钟给人打了电话，让人有个思想准备。
　　等了约莫五分钟左右，简榕从院子里出来，熟练地关门落锁后走到骆临川面前，“不好意思，出门前接了个电话，久等了。”
　　简榕随意地穿了件纯白T恤，修身设计勾勒出消瘦的腰身轮廓，牛仔七分裤露出一截白晃晃的小腿，再搭配一双小白鞋，清爽干净，一尘不染。
　　“没关系，我也刚到。”
　　骆临川的视线从简榕出现后就没再离开过，他觉得简榕就像个万花筒，总有探索不完的独特气质与魅力，让人不由得期待下一次的会面，而且像简榕这般心思缥缈的人他也是头一次遇到，和他相处需要动用自己百分之百的注意力和情商，认真观察每一个小动作，仔细聆听言语间的细节，从而推敲他的心思和想法。
　　好比吃饭这件事，第一次一起用餐，若让被邀请的人提出建议，对方一定会说“随意，都好”，这时候反而需要邀请者来做决定，适当的强势也是决策力的一种表现形式，虚伪客套的后果就是尴尬的压马路，让两人都觉得不自在。
　　这时候如果被邀请人不是简榕，那么餐厅选在哪儿根本不是问题。但是从他之前纠结交通工具的态度来看，要么就是不想远走，要么就是有其他的缘故不愿乘车，所以就近用餐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吃什么，简榕自小在法国长大，西餐最不会出错，至于其他的可以在后续接触中慢慢了解。综合以上因素，再加上对周遭环境的前期观察，骆临川迅速做出了决定。
　　“酒吧街附近新开了个法餐厅，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状似不经意地询问，其实早就已经观察好了一切。
　　果不其然，简榕欣然答应道：“好。”
　　两人之间隔着半臂宽的距离，漫步在后海沿儿上。此时年轻人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各种类型的酒吧相继开门营业，人流也渐渐多起来。
　　有人喜欢约上三五朋友，喝一杯酒，听一支歌，侃侃而谈，互吹牛皮。
　　有人则形单影只，一人独坐，各人心事各自品酌。
　　人生百态，形形色色，笑着哭着，为了生活。
　　简榕的目光略过一片灯红酒绿，眼神里透出他这个年纪不应该出现的苍凉。
　　骆临川不由得忆起在美术馆初见他时，同样的眼神让他过目难忘，“在想什么？”
　　“想一些过去的人和事吧。”
　　骆临川注意到简榕的左手腕上带着一枚木头雕刻的枫叶，穿在黑色丝线上，很古朴也很有质感，粗糙的木质表面被皮肤打磨出光滑的轮廓，一看就随身佩戴了很多年。骆临川觉得似曾相识，好像他也应该有这样一条手链。可他的手上除了腕表，没有佩戴任何饰品的习惯。
　　脑中蓦然出现一些画面，朦胧地一闪而过消失在记忆的迷雾中，再回忆却想不起来。
　　“你的手链很别致。”
　　“这手链是我哥哥的。”意外的，简榕这次没有回避。
　　“你哥哥？”简历里好像没提到他的家人，“那他应该和你一样优秀。”
　　“哥哥去世了。”简榕低下头，语气平淡，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如此平静地提起简枫，曾经的撕心裂肺被时间消磨得只剩一声叹息。
　　“抱歉。”简榕没表现出什么，骆临川心里却狠狠地一痛，不是虚伪的遗憾，也不是客套的惋惜，是真真切切地为简榕感到心疼。
　　“没关系。”
　　气氛突然沉重，骆临川正想说点什么岔开话题，简榕突然停下脚步问道：“骆总，是这家餐厅吗？”
　　骆临川松口气般点点头，差一点就尴尬了。
　　新开的店里人不算多，服务生领着人进门，选了个邻窗的位置落座。骆临川将菜单递到简榕面前，简榕也没有客气，略略浏览了一下便定下了菜色。
　　一份香草烤蜗牛、法式煎鹅肝和黑松露蘑菇汤，而骆临川则选择了惠灵顿牛排、南瓜汤和三文鱼沙拉，都是简榕视线停留过却没有点到的菜品。似乎觉得简榕应该喜欢甜食，又加了一份巧克力布朗尼。
　　“骆总也喜欢法餐？”简榕率先开口带了个话题，骆临川微微惊讶。
　　“还好，只是不知道这的味道如何，在你这个法国人面前班门弄斧了。”
　　服务生快速地端了冷盘上来，简榕拿起刀叉尝了一口沙拉，没有说话。
　　煎鹅肝上来的时候，简榕试探地用叉子挖了一点送入口中，微微皱了皱眉头。
　　骆临川解读着简榕的微表情，心下了然，这家店以后不用再来了。同时也有些懊恼，没想到他谋划好了一切，却被个不靠谱的厨师给毁了。
　　“不合胃口的话，我们换一家吧。”骆临川将面前的牛排切成一块一块，放在嘴里尝了尝。嗯……有点老，而简榕看着骆临川切牛排的动作，瞬间有些恍惚。
　　正确的用餐方式应该是切一块吃一块，而不是全都切成小块再吃。简枫当年因为这个习惯被爸爸教育了好多次，可就是改不过来，后来一气之下决定再也不吃牛排这个东西。
　　骆临川这样是个巧合吗？有不少人都是这样吃牛排的，不是只有哥哥这样……
　　“简榕？”
　　已经难吃到开始发呆了么？骆临川看着简榕盯着盘子愣神，忍不住出声：“不喜欢就别勉强了。”
　　“没有……”简榕收回神思，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简餐而已，随便吃点就好。”
　　看来确实是很难吃了。
　　尽管火候欠佳，简榕还是把菜一道道都吃光了，还好西餐的菜量不是很大，而骆临川的注意力则集中在了简榕吃饭的样子上。背脊挺直，双臂收紧，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东西时绝不说话，说话前先用餐巾抿去唇上的油渍才会开口。乖乖的特别可爱，特别想将他搂在怀里好好揉一揉。
　　不过，骆临川也没有忘记今日之行的主要目的，坑人的饭吃得差不多后，便开始切入正题。
　　“关于加入华融唱片的事，你思考得如何了？虽然我主观上非常期待你的到来，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或者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我一定尽量满足。”
　　简榕放下餐具，望着骆临川的眼睛认真道：“其实我这次来中国就是心血来潮，没有任何规划，单纯地想换个环境生活。在哪工作，做什么对我而言都是一样。当然，如果能做我喜欢的音乐最好不过。”
　　骆临川也深深地回望着简榕，眼里溢出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情。
　　“我也没想过麻烦尧勋，觉得那样对他不好，也不想欠他太多。”
　　这点倒是让骆临川深感意外，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李尧勋这个职位，想往公司塞个人进来轻而易举，何况是这么优秀的人才。看来李尧勋当初没向他推荐简榕，不光是他个人的原因，简榕的态度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想欠人情，是因为知道李尧勋对他的心思才刻意回避的吗？
　　骆临川觉得自己现在像个柯南。
　　“你不要怀疑自己的才华，也不用有过多的心理负担。如果你觉得空降不太妥当，可以先从制作人做起，拿出成果堵上悠悠众口就好。”
　　“骆总对我这么有信心？”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话说到此，再拒绝好像有些不近人情，况且自己对这个工作也并不排斥。
　　简榕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以来坚持的某些原则，在骆临川面前好像自动失效了。就像小时候跟爸妈犯倔，甭管嘴多硬脖子梗得多直，只要哥哥往他面前一站，分分钟夹起尾巴放平耳朵虚心接受教育，完了还必须让哥哥抱一抱揉揉头哄哄才行。
　　记得有一次简榕不舒服不想练琴，闹脾气不肯说自己难受，被爸爸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红着眼圈躲进阁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晚饭都没吃。结果等简枫爬上去一看，简榕小脸儿烧红浑身滚烫地倒在地上，已经神志不清了。这把一家人都吓坏了，赶紧抱着简榕跑医院挂急诊。简枫心疼得不行，把自己的零食玩具全都拿去哄弟弟高兴，小简榕委屈了一个礼拜才让哥哥哄好。从此以后但凡简榕闹脾气，只有简枫出马才管用，只听哥哥的话，别人谁都不好使。
　　简榕也不明白，为什么骆临川给他的感觉和简枫那么像，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妥协。
　　“简榕？”骆临川忍不住出声提醒，这已经是简榕第二次走神了，他有这么耐人寻味吗？
　　“……抱歉。”简榕强迫自己将骆临川和哥哥一分为二。
　　“决定好了吗？我觉得，应该是我想听到的答案。”骆临川觉得自己对待简榕有着超凡的耐心，换另外一个人早就哪凉快哪玩去了。
　　简榕也没辜负骆临川的好意，淡淡一笑点头，“我愿意试一试。”
　　那一笑如冬日暖阳、夏夜微风，在骆临川的心湖吹出一圈涟漪，蔓延出一种名为心动的甜蜜滋味。
　　骆临川这边进展顺利，安德森那头却是鸡飞狗跳。
　　李尧勋岂会是那种被人随意揉圆搓扁的人，被强吻的一瞬间狠狠地咬向安德森探入口中的舌头。
　　“嘶……”
　　安德森早有防范才没被咬得太狠，要不然这一口下去舌头还不当场断掉。即便如此舌尖也是尖锐的一痛，血腥味窜入口鼻间，疼得安德森鼻子犯酸，眼泪差点飙出来。
　　李尧勋想趁人吃痛之际挣脱钳制，可安德森哪里是肯吃亏的人，掐着他的双颊让嘴巴无法合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叼住李尧勋口感尚佳的唇瓣。
　　“嗷……！你个混蛋……疼！”李尧勋瞬间觉得自己的下嘴唇快要被咬穿了，妈个鸡的！疼死老子了！
　　安德森有意放人，李尧勋终于逃离他的禁锢，气喘吁吁两脚发软差点站不住。抬手擦了擦嘴，手背上留下一行血渍。奶奶的，都出血了！
　　“小牙还挺利。”安德森转着舌尖，吐出一口血沫。
　　李尧勋觉得自己跟这个人无法用正常方式交流，丫就是一无赖。
　　“怎么样，我之前的提议，考虑考虑？”安德森领口微敞，鼓胀的肌肉将衬衫绷紧，积蓄的力量让李尧勋觉得只要他拒绝，下一秒安德森就会冲上来拧断他的脖子。
　　李尧勋压根儿不想跟他对话，觉得今天来这纯粹自取其辱，上了这个大尾巴狼的套儿，丫就是来看他笑话的。
　　整理好衣服拉开包厢门就要走人，却被安德森的话逼停了脚步。
　　“答应我的提议，说不定我心情一好，还能帮你扰乱一下视线。不过你也没多少时间了，依骆临川的头脑和人脉，想调查什么易如反掌，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帮你。”
　　李尧勋低头笑了笑，牵起的嘴角扯痛了伤口，笑容变得有些扭曲。转过头眼神凶狠地盯着安德森，嘶哑着嗓音一字一句道：“老子宁愿失业也不会求你，你他妈死心吧！”
　　说完用尽全身力气摔上包厢门，力道大得墙壁都跟着震了三震。
　　啧啧啧，这下可把他的小豹子给惹急了，真带劲儿。
　　果然是犯贱啊……安德森忍不住自嘲，不知道骆临川有没有搞定他的钢琴小王子。
　　李尧勋从包厢出来径直冲进卫生间，用凉水使劲搓了两把脸，把嘴怼到水龙头下连着漱了十分钟的口，嘴唇都快秃噜皮了。
　　老子的初吻，初吻有没有！就这么被安德森这个大猪蹄子给糟蹋了！！！
　　李尧勋宁愿被狗啃被猪拱也不愿被安德森亲，嘴巴会臭会烂掉的！！！Fuck！！！
　　他今天晚上一定会做噩梦的，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