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我星辰予尔欢》甜愉

3、第三章 紫云神携徒赴寿宴，绮鸣兽迷路九重天

　　自那日遇到元熠后，我就再也没去清濯泉，免得那小子说我偷窥他疗伤。毕竟，师父说元熠还要在清濯泉泡上两周。
　　不知为何，舟兰子近日颇为繁忙，每日布施完法术后，总是匆匆离去。因此，除了早上和其他仙子说说话，其余时间陪伴我的就只有酒窝和射箭。
　　某日，我正在拉弓射靶，师父突然传我过去，说是要带我去天帝的寿宴。
　　前几日就听天宫的仙子们谈论这件事，说天帝登基虽有一千年，可是一直没有正经办过寿宴，今年可是头一次，只可惜我官职小，尚不在邀请之列，我当时还很是惋惜。如今师父要带我去寿宴，我自然开心地紧。
　　我带着酒窝，坐上师父的祥云。九重天上规矩多，不同仙阶的神仙踩的云朵也不相同，譬如我现在踩的这朵祥云是上神才能唤出来的。若搁在平时，我这等小仙驾祥云就是越矩，好在今日有师父当我的护身符，所以当祥云落在天门处的时候，我还有些神气。
　　守卫们看到我们，连忙前来行礼。师父点点头应了，而我则赶快回礼，生怕落个礼数不周的罪名。这些守卫见我回礼，不由一愣，我来不及解释，跟着师父往里走。
　　因是踩了祥云，不少仙家误以为我是个上神，纷纷给我行礼，我哪里受得了这些，自是恭敬地回礼。这么一来二去，我的速度自然就慢了。好在师父很是体谅我，放慢了前进的速度，我们就这么慢慢地向九霄宝殿飞去。
　　好不容易到了九霄宝殿，我长舒一口气，此番行礼之路可算是快要到头了。九霄殿地处天宫中心，周围宫殿成众星拱月状排布。虽然我只在仙官终试时来过一次，但印象颇为深刻。玉石铺就的台阶向斜上方缓缓倾斜，直通白云深处。从这里望去，宝殿在仙云中散发金光，如海市蜃楼般似真似幻。
　　因酒窝不能入内，所以师父让我先把酒窝安置在天上的返璞园里，待宴会结束后再去接它。这返璞园是天帝的灵兽园，里面灵兽种类繁多，呆萌凶猛，应有尽有，不知道酒窝到那里会不会受到其他灵兽的欺负。不过，看它块头之大，想必能欺负它的也是少数。
　　我将他安置在一处泉水旁边，又陪它捉了几条小鱼，仔细叮嘱，若是受了欺负，立刻来九霄殿找我。看它吃鱼时的爽快劲，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罢了，待会宴席上，我偷偷溜出来看看便是。
　　待我再回到九霄殿，不少仙家已经落座，一张一张的案几从天帝的座位前一直排到快门口。负责倒酒的灵鸟啄着酒壶在案几上方飞来飞去，受邀前来暖场的小花精和小树精，正在大殿中央扭动曼妙身姿，吸引众多蝴蝶前来伴舞。
　　然我却没心情好好观看，眼光不停地在案几中跳来跳去，想找到师父的位置。可宝殿之大，仙客众多，看来看去眼都快花了。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干净利落的男声，“你师父在那！”
　　循着声音回头，来者竟是元熠。他今日身着蓝靛常服，头发束起，眉宇间英气毕露，身上的云锦和龙纹更令他显得气度不凡。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师父独坐在东边第一张案几上，紧挨着天帝的宝座。
　　“不用谢。”还未等我道谢，他已兀自走入大殿。
　　没想到今天倒还挺客气的嘛，我望着他的背影想。
　　我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一抬眼就看到斜对面的鹤云溪和白玉。鹤云溪虽然是个散仙，但却是天界的对弈翘楚，常被天帝拉去切磋技艺，凭他和天帝的交情，坐在这里，实属正常。至于白玉嘛，那定是又跟着鹤云溪来蹭吃蹭喝了。
　　说起来，他俩之所以相遇还是因为我。想当年，我刚刚当上仙官的时候，常听说用太上老君的三味真火烤出来的鸡外酥里嫩，比寻常的烤鸡好吃不少，是以某一天，偷偷带了只野鸡，拉着我的同期白玉去兜率宫借火。
　　趁着兜率宫小童午憩的时候，我俩偷偷溜进兜率宫，刚走没几步，迎面碰上鹤云溪。他头发乌黑，半披半束，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纯白的长袍上缀着银色的纹饰，右手手持拂尘，飘飘而至，正正好挡住我们的去路。
　　彼时我俩尚不知太上老君的模样，只知道神仙以“老”为尊称，说不定眼前这俊俏之人就是太上老君。我内心大呼不妙，借个火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俩是偷偷溜进来的，若是被误会成要偷仙丹的小贼，那可真是百口莫辩。正当我绞尽脑汁找寻借口之时，一旁的白玉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拉了拉鹤云溪下垂的衣袖，“敢问仙家尊姓大名？”
　　我看她嘴角含笑，两眼泛光，一脸期待地等着鹤云溪的答复。
　　这白玉，莫不是在这紧要关头看上老君了？
　　鹤云溪朝我俩微微一笑，用拂尘轻轻点了点大殿右侧的小路。我顿时会意，拉着白玉朝小路奔去。
　　自打那天遇到鹤云溪后，白玉就常常来兜率宫蹲守，遇到鹤云溪时，就以借火为由搭几句讪。我原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她竟坚持两年之久。再后来，只要看到鹤云溪，就一定能看到跟在他身后的白玉。
　　我曾经有段时间挺担心白玉，这家伙心无城府、单纯可爱，若是被鹤云溪骗了可怎么办。虽说鹤云溪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引无数仙子为之倾倒，可到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我为此还苦恼过一阵子，直到某天发生的一件事才打消念头。
　　那日，我心血来潮想要看日落，便在朝露殿的琉璃瓦上寻了个坐。正当我聚精会神眺望天边之际，忽然看到远方大殿拐角处冒出两个小黑点，那小黑点在夕阳的照射下，逐渐变成一长一短两个细细的影子，一个手持拂尘，一个手捧烤鸡，正是鹤云溪和白玉。
　　他俩背对着夕阳，缓缓朝我这边走来。短影子边走边吃，不时伸出油油的小手，想偷揩长影子下垂的衣袖，长影子则用拂尘轻敲短影子的小手，几番下来，短影子还真蹭到了长影子的衣袖。
　　这一幕着实令我震惊，鹤道长素爱干净天界人尽皆知，没想到竟被白玉破了功。这哪里是在吃烤鸡，分明就是小白猪在吃大老虎！自此以后，我甚是佩服白玉。
　　眼下，白玉正在偷吃案几上的果盘，无暇顾及其他。倒是鹤云溪，对我浅笑着点点头。这白玉，眼光是真的不错。
　　就在我移开目光，准备细细打量九霄殿时，忽觉有视线向我射来。我凭着直觉转头，原来是坐我右侧的一位样貌颇为年轻的仙家。他头上别着桃木发簪，一身大红长袍甚是喜庆。他左臂自然地放在腿上，手中握着把折扇，右肘撑在案几上，单手托腮，正饶有兴致地打量我。被我发现，也不躲闪掩饰，反而身子前倾，靠近了和我说话。
　　“你就是甘露吧？”
　　“敢问仙家尊姓大名？”
　　“哦”，他晃了下扇子，张口应道，“在下正是为天下有缘之人牵线搭桥渡船引路，为无数单身男女操碎心肝的月下仙人。”
　　原来是月老。奇怪，我从未见过月老，也从未去过姻缘殿，这月老怎会知道我的名字？心里虽是有嘀咕，嘴上还是毕恭毕敬地回答。
　　“久仰月下仙人大名，在下正是紫云山甘露仙子。”
　　“嗯，果然生的灵秀可爱。不知仙子芳龄几何？可有婚配？”月老摇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朝怀里扇着风，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想他应是犯老毛病了。我常听仙子们说月老是“干一行爱一行”的典范，放在凡间就是“工作楷模”般的人物。虽说神仙的姻缘他管不着，可这并不妨碍他在工作之余发挥余热，给尚未婚配的男仙女仙牵线搭桥。
　　他满脸期待地等我回应，让我实不忍扫他兴致，遂决定陪他聊上几句。
　　“小仙今年一千又二十岁，尚无婚配。”
　　“那甘露仙子可有心上人？”
　　“尚还未有。”
　　“那甘露仙子欢喜什么样的？”
　　“这个嘛......”，我心中快速掠过几个人影。师父太过英雄神武，只能用来崇拜；舟兰子嘛，人虽不坏但唠唠叨叨，着实有些聒噪；鹤云溪仙风道骨，颇令我有距离感。想来想去，竟没想出个确切的人物，只能说个大概，“自是欢喜那种铁骨柔情兼备，才智美貌双全的盖世男儿！”
　　月老听后，点点头，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转瞬即逝。
　　他摇着折扇，稍作沉思。复看看我，又看看对面，这才开口。
　　“小甘露，你看你正对面的元熠君可是铁骨柔情兼备，才智美貌双全？”
　　我向对面看去，元熠果真坐在那张空案几前，见我和月老双双看着他，不禁眉头微皱。
　　“哎呦，三殿下定是看见甘露害羞了。我们三殿下啊，小小年纪就掌管天帝的北方禁军，前一阵子还大败北海叛军，可是威风，真真配得上‘盖世男儿’四字。”
　　没想到我的一个大概，竟真被他找到个对应的人物，只是这元熠君怎会是铁骨柔情兼备，才智美貌双全？我心里虽是怀疑，但看在月老如此敬业的份上，遂决定陪他聊到底，顺便看看这元熠君，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那铁骨柔情，才智美貌呢。”
　　“论才智美貌，三殿下可算是小辈中的翘楚。至于这铁骨柔情嘛，得靠你细细体会。”月老全然不顾对面元熠那越拧越紧的眉头，也毫不给我插嘴的机会，“我说甘露，你可要抓紧啊！我看你和三殿下甚是登对，不如我去替你与天帝和紫云上神说说，咱今日就把这婚事给订了，天家也好赶个双喜临门呐。”
　　“紫云上神，你看这样可好？”月老越过我，冲师父喊道。
　　师父正在逗衔酒的灵鸟，听到月老喊话，侧过头来对我们微微一笑。
　　“你看你看，你师父可都应了！”
　　我自是无言，这微微一笑之意明摆着就是：月老请莫要开我徒儿玩笑。怎地到月老嘴里就变成同意，这个月老，会人之意的能力着实有些差。
　　正准备开口澄清，没想到对面的元熠抢先一步。
　　“月下仙人对晚辈的关心，着实令晚辈感动，只是这凡人的姻缘尚且存在变数，更可况神仙的姻缘呐！月下仙人的好意，晚辈心领，日后还请仙人莫要再拿晚辈寻开心。”语罢行礼告辞，转身离去。
　　“哎呀呀，你这孩儿，可真是让天帝操碎心。”月老失望地嘀咕道。
　　“小甘露你可别学他，莫要辜负天帝和......”
　　“咳嗯。”月老还没说完，就被师父的清嗓声打断，“月下仙人，要开宴了。”
　　我这才注意到，阶前的仙女舞者早已悄悄离席，原本互相交谈的众仙家也安静起来，纷纷起身，向天帝行礼。我也赶紧跟着行礼，待至礼毕才偷偷看一眼天帝。
　　天帝一身湘色长袍，端坐在案几前。他虽只比元熠大出几岁，但神情庄重，不怒自威。
　　待我们坐定后，天帝开始讲话。我一向对领导们的发言不感兴趣，但今儿个是我头次参加天帝寿辰，趁着新鲜劲仔细听了听。
　　天帝的话并不多，大致是朕自登基以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又得众位仙家相助，方得如今三界修好的局面，如此上可告慰先天帝，下亦不愧四海苍生云云。然后又就“北海之变”表扬了元熠，夸他登锋陷阵、百战无前，为平北海立了大功。天帝说到这里的时候还看我一眼，我点点头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言毕即可开宴。于是，又是一众貌美仙娥飘飘而至，挥袖起舞，奏鼓鸣笛。众仙家也纷纷举杯，为天帝祝寿。我也不例外，轻轻抿口灵鸟倒的酒，入口丰满醇厚，很像舟兰子酿出的味道。
　　放下酒杯，看着案几上一盘接一盘出现的美味，我心里好生欢喜，来之前听说，天帝寿宴共一百零八品，午宴常常延至夜晚才结束，看来今日定能大快朵颐。
　　正待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与面前山珍海味战斗一番之时，一旁的月老突然开口。
　　“听闻三殿下最善舞剑，何不在今日舞一曲为天帝助兴呢？”
　　“月下仙人真会说笑，在下的剑式过于凶厉，于战场上尚可，于战场下倒缺了几分美感，不宜在今日表演。不如请庭前舞者舞剑助兴。”元熠三言两语就把舞剑之事推的干干净净。也是，这美酒佳肴、玉盘珍馐一番接一番地出现在案几上，谁还有兴致离席舞剑？
　　“呵呵，这好办，听闻紫云上神的弟子甘露仙子也擅长舞剑，这甘露身材小巧，与三殿下一起正好一柔一刚，不如二人共舞，让我等仙家饱饱眼福。”月老似是料想元熠这般回答，脱口应道。
　　真是苦煞人，你们打嘴仗倒是牵连上我。我不禁向师父投去一个委屈的小眼神。
　　师父笑笑，没有言语，眼眸中流露的勉励，让我不忍开口求助。
　　那边，天帝也催促元熠。这下一旁喝酒的众仙家也住了酒杯，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这边。
　　也罢，我就牺牲几盘菜，陪你舞一曲吧。我大大方方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庭前行礼。
　　见此状元熠也不得不起身，走到我的身侧站定。他比我整整高出一头，我抬头瞥瞥他，他也不看我，一双眼睛盯着正前方的地毯，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因我还从未见过这厮高兴的时候，那就权且当他不高兴吧。
　　二位侍者将两把长剑呈在我俩跟前，我仔细一看，竟是一对鸾凤雌雄剑，看来待会要舞的应是鸾凤十八式。鸾凤十八式乃上古流传的招式，相传由一对恩爱的仙人所创，这对恩爱的仙人在梧桐树稍起舞弄剑，引来鸾凤和鸣，成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他们所舞的招式由此得名鸾凤十八式，象征着琴瑟和鸣、双宿双飞。
　　如今让我和元熠共舞，这意思不言而喻。
　　我不禁有些同情元熠，堂堂天界三殿下，竟被众人逼婚至此，难怪他一直盯着地面，不愿多看我一眼。
　　我怀着对元熠的同情舞起鸾凤十八式，双剑相触时忍不住对他多笑了几下。元熠接了我的笑，墨色的眼眸流出一丝惊讶，他虽没笑，但神色缓和不少。见之如此，我心下了然，这厮应是明白我眼神中传达的同情和鼓励。
　　一曲舞毕，殿中称赞连连。还好还好，今日没丢我紫云山的脸面，我朝元熠得意一笑。
　　天帝龙颜大悦，当下就把鸾凤雌雄剑赏赐给我俩。舞个剑还能得来宝贝，我甚是开心，喜滋滋地回到座位。
　　“小甘露，你看你和元熠多登对啊！”月老还不死心，趁我落座之时调侃我。我冲他嘻嘻一笑，不再理会。
　　我品着菜，喝着酒，观赏舞女扭动的腰肢，好不惬意之时忽得想起酒窝来。那家伙若是今日能来定很开心。左思右想，我施了个法术，偷偷将几碟菜和一壶酒化入袖中，溜去返璞园寻酒窝。
　　可我在返璞园左找右找却不见酒窝，这坏家伙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