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镇国》宴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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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儿轻轻拍了拍李令月的后背，道：“阿月，我会陪着你的，不论长安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上官姐姐，母后竟也肯让你回来？”李令月知道，现下洛阳的情况也不好，自己的母后需要婉儿。

　　“天后并未应允，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什么？你擅自回到长安，母后一定会责罚你的。”

　　“这一路走来，我才知百姓有多不易。阿月，我见着那些百姓，才更加确定一件事。我一定要回来陪着你，不能让你独自面对那些百姓。”人在饿极了，是非常可怕的。

　　李令月抬起头，望着婉儿的眼睛。这一刻，她这才注意到婉儿此刻有多狼狈。

　　这一路走来，婉儿的脸上已经满是风尘。她的额间既没有红梅，也不曾贴花钿，那道疤比任何时候都要醒目。

　　李令月瞧着婉儿的样子，先是心疼，又忍不住笑了。“上官姐姐，你可知道，这时候，如果把你丢在难民中，一定没人认得出你。”

　　婉儿抹了抹脸上的尘土，道：“是了，我只顾着赶路，顾不得旁的。你还是先放开我，让我沐浴更衣，也省得弄脏了你的衣裳。”

　　“我的衣服不碍事，倒是你，上官姐姐，你这一路辛苦，必然吃不好睡不好，还是先吃些东西再沐浴吧。”

　　从前，李令月最爱干净，她最见不得有人脏兮兮的站在她面前。可如今朝思暮想的人站在她面前，她什么都不顾不得了。

　　李令月拉着婉儿的手，将她引到自己的房中。

　　梅香端上来点心，李令月笑眯眯地望着婉儿，“上官姐姐，如今国库吃紧，我这府上也没什么好吃的，你可只能将就一下了。”

　　这一路走来，婉儿怎会不知长安的情况。早在几年前，圣上与天后便将重心放在了东都。如今的长安，快被旱灾折腾成空壳子了。

　　李令月见婉儿心事重重地吃着点心，忍不住问：“上官姐姐，你就不好奇璇儿怎么样了？”

　　听李令月这么问，婉儿不由得一愣。她身为姑姑，本该关心璇儿。可不知为何，她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心里只挂念着李令月。

　　“阿月，我只想先见着你。我知道，你好好的，璇儿必不会有事。”

　　“你莫要给我戴高帽子，以为这样我就会好好照顾璇儿了？”

　　“我没有给你戴高帽子。阿月，我这次回长安，只想见你。这一路都是灾民，他们有的沦为强盗，有的身患重病奄奄一息……我一路走来，很是害怕，除了想回长安见你，我哪里分得了精神去想旁的？”

　　婉儿说得十分认真。她这次脱离天后回到长安，是为了见李令月。

　　只是为了见李令月。

　　“我想见你，哪怕你府上没有璇儿，我也要回来见你。”

　　婉儿这番话，让李令月一下子释然了。她不在意婉儿是否为着权势与武家兄弟联合，她不在意婉儿是否只是想利用自己。

　　这一刻，婉儿愿意为了自己只身一人回到长安，就足够了。

　　李令月再次抱住婉儿，轻声道：“或许我不该赌气，我该听母后的话，随父皇母后一同去洛阳。若我一同去了，上官姐姐就不必冒着危险回长安……”

　　“阿月，你留在长安是对的。这般场景，太子一人总是应付不过来的。”

　　“即便我留在长安，也是无计可施。”

　　“怎会，只要稳定局势，安抚灾民，再想办法救济，总还是有办法的……”

　　“上官姐姐，我信你。”

　　李令月拉着婉儿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见婉儿穿着脏衣服实在不适，便放她去沐浴。婉儿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去看璇儿。

　　婉儿已有半年多不见璇儿，可璇儿见着她却并不怕生，而是咯咯笑着说什么。

　　婉儿将璇儿抱起，才听到她咿咿呀呀地叫着“姑姑”。

　　“好孩子，你方才是在叫姑姑吗？”婉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孩子，见那孩子不像是偶然发出的声音，一时间有些感激地望着李令月。

　　李令月别过头，不等婉儿说出感谢的话，她率先开口道：“可不是我教的，那日院子里飞来一只鸽子，‘咕咕咕’地叫个不停，许是璇儿学了去。想不到她这样小就能学会，真是想不到……”

　　李令月才想出这个借口，璇儿便奶声奶气地喊道：“婉儿姑姑……”

　　李令月时常在璇儿眼前念叨婉儿，不想这小娃娃竟跟着学会了。

　　婉儿虽已看破，却没有拆穿，而是笑道：“那当真是要感谢那只鸽子了，多亏了那只鸽子，我才能听璇儿喊我一声‘姑姑’。”

　　入夜，婉儿想回原本的房间休息，李令月却拉着她不肯放手。

　　“上官姐姐，公主府外总有难民想闯进来，我一个人睡总是害怕，我要你陪着我。”

　　“也好，你与我说说现在长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明日入宫，与太子一同商量对策。”

　　“上官姐姐，你心中怎么还是这些事，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母后派你回来盯着我与皇兄了。”

　　“阿月，是我想见你，是我想要陪着你。”

　　这话婉儿说了无数次，她知道小公主心中总是不信，可她说的都是真话。哪怕这次回来，天后会迁怒于她。哪怕这次回来，自己再没机会给上官家翻案，可她还是要陪着李令月。

　　虽然她总将自己母亲交代的事情放在心上，虽然她总想着为自己的祖父洗刷冤屈。可当她看到百姓的惨状，只怕百姓会伤害李令月。她想要回长安，哪怕会死在路上。

　　当她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李令月这才安心抱着婉儿睡下，这些日子，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她总梦见叛军攻进长安，梦见那些灾民跟着叛军一同闯入公主府。每每醒来，她都安慰自己这些事情不会发生，可外头的灾民越来越多，她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好在婉儿回来了。

　　*

　　李显听说婉儿回到长安，还以为自己的父皇母后不放心他，一时间大喜。他只当自己还不算是弃子，只当长安城还会和以往一样繁华。

　　李显见着婉儿，忙问：“婉儿，父皇母后可说过何时起驾回长安？”

　　“陛下此番巡视东都，也是为了治理洛阳的水患。洛阳与长安同样重要，不能顾此失彼。”婉儿不忍同李显说实话，只得敷衍过去，也好给李显定心。

　　想来自己的父皇与母后已经到了上阳宫，李显正要写封请安的奏疏，却被李令月拦下。

　　“皇兄，现下当务之急是安置灾民，请安这些小事，就莫要叨扰父皇母后了。”

　　“请安怎能是小事，若是不顾礼数，只怕母后又要生气了。”李显嘟囔了两句，却还是放下了笔。“太平啊太平，布施粮食救济灾民只能解决得了一时。可这雨水一直不降，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得等父皇母后封禅了嵩山，有神明庇佑，天降甘霖，才能解决眼前的困境啊。”

　　李令月并不赞同李显的说法，她冷冷道：“神明若真能开眼，也不至于瞧着两京民不聊生。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楚，为何施粥的粮食半日就没了。定是有人趁机囤了粮食，想着以此牟利。”

　　婉儿附和道：“公主所言不错，眼下还是要遏制住富商大贾囤货居奇的不正之风，再揪出那些贪官污吏，如此，方能解决长安的困境。”

　　“就这么简单？”李显不相信，他不信当下困境三言两语便可化解。

　　婉儿有些无奈，她没想到这个太子丝毫不懂官场上那些道道。若真的简单，圣上与天后何故要舍弃长安。

　　“殿下，眼下情形，要抓住那些蛀虫谈何容易？”

　　李令月点头：“好在武家兄弟不在长安，皇兄，不管有多难，为解长安之困，我们都要尽力一试。”

　　二人的话，李显听得云里雾里。他不知晓底层官员为了敛财能做到什么地步，只得听李令月的安排。

　　好在李显并不自大，李令月说什么，他只听着，都没有反驳。在几人的努力下，长安的灾民得到救济，原本的乱象也渐渐平息。没过几日，西域也传来了好消息，西突厥的叛乱已经被平定。长安虽不似从前那般繁华，却也不再有怨声载道的景象。

　　“太好了，上官姐姐，有你在长安帮皇兄处理这些事情，母后知道了，必不会怪你擅自离开洛阳！”

　　李令月瞧着长安的难民都得到了安置，心中喜不自胜。她想着，若将功劳让给婉儿，自己的母后便不至于责罚婉儿。怎料婉儿摇了摇头，道：“此事是太子与公主的功劳，怎能算在我头上？”

　　“上官姐姐，这次你可立了大功，必得让母后知道才是。”

　　婉儿摇了摇头，“阿月……圣上现在病的严重，多少人对太子不满意，若非说此事是我的主意，只怕会有更多人不愿信服太子。”

　　“父皇的龙体还是没有好转吗……”李令月垂下眼帘，她只道李治病得愈来愈严重，那是她一直不愿面对的事情。

　　“阿月，会好起来的。洛阳人才济济，东都水患也已经解决，总会有名医医好圣上的身体。”婉儿轻轻握住李令月的手，她知道那一日迟早都会到来，她没有办法阻止，只能陪在李令月身边。

　　“马上就要封禅嵩山，不知父皇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这样的劳累。上官姐姐，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去洛阳？”

　　“阿月，去与不去全在你。不论你作何选择，我都会陪着你的，我以后都不会抛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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