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镇国》宴歌行

71、071

　　李治到了上阳宫，便觉得身体更加乏力。好在内忧外患已经解决，他只等着封禅大典。

　　嵩山的封禅台已经搭起，百姓们远远望着，也觉得燃起了希望。

　　可李治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嵩山高耸，纵有轿撵，可有些路却不得不亲自走。

　　“媚娘，你说朕还能登上嵩山吗？”

　　“陛下，好端端地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李治悠悠地叹了口气，眼看着嵩山的宫殿建起，心中说不出的怅然。

　　天后只得安慰道：“陛下，长安的人来报，显儿已经妥善安置了那些灾民，封禅之后，便可摆驾回长安了。朕好些日子没见到太平了，也不知她在长安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照顾好璇儿。”

　　李治闭上眼睛，想着昔日的光景，心中才觉得有些宽慰。

　　天后继续道：“陛下，太平才托人传话，说想来洛阳陪着您。”

　　“既然封禅之后便要回长安，就不要让太平来回奔波了，她带着孩子，总归有些不便。”

　　“陛下所言有理，那就让她安心待在长安吧。只是这丫头贪玩，让她知道了又要闹了。”天后知道太平是想在最后的时日里陪着李治，可她不愿让李治心里好不容易燃起的希冀破灭。

　　听天后提起太平，李治脸上才有了笑意。“这孩子，总像是长不大一样。都为人母了，却还是……却……”

　　李治话未说完，一口鲜血便咳了出来。一旁的范云仙急忙去请御医，不出片刻，李治床前便围了一群御医。

　　范云仙眼见着天后有些焦灼地走来走去，上前道：“天后，要不要让太平公主来洛阳……”

　　“不可。”天后想都不想便回绝了，此刻若是让太平公主来洛阳，无异于昭告天下陛下大限将至。“再等等，这么多御医，总会有法子的，总会有法子的……”

　　天后的最后一句话似是在说给范云仙听，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天后日夜守在李治的身旁，起初李治还能与他说说话，可渐渐地，李治越来越懒得开口，有时一整天连眼睛都懒得张开。

　　天后就这样守着，直到了永淳二年九月，李治才渐渐恢复了些神志。

　　夜里，李治不知说了些什么，等天后反应过来，才听清他反复念叨着嵩山。

　　李令月在长安总也得不到消息，不免有些焦急。她紧紧地抓着婉儿的手，不安道：“上官姐姐，怎么东都还没回信？”

　　婉儿也知眼下情况不容乐观，可公主移驾不是小事，总得有圣上的允准。她只能劝道：“这几日，圣上与天后要忙着封禅，哪有空理你？等封禅结束，圣驾就会回长安，你不要着急。”

　　“我怎能不着急。”李令月心急如焚，她已经顾不得李显在长安得意忘形，焦急道：“上官姐姐，我要去洛阳，我一定要去洛阳。”

　　“好，我陪你去。”

　　“不行，你当初擅自离开，现在不得诏令便去洛阳，母后会责罚你的。”

　　“我说过了，我会陪着你的。此去洛阳，路途遥远，我不与你一起，总是放不下心。”

　　婉儿知道，这一去必然会收到噩耗。这种时候，她不能不陪着李令月。
　　婉儿虽不知该如何面对天后，可总躲在李令月府上也不是长久之计。

　　“好，我们一同去洛阳。”

　　李令月不再请示圣上与天后的意思，而是直接派人先行一步去洛阳报信，她则与婉儿乘马车从长安出发。

　　虽说路上再没有灾民挡路，但途径人烟稀少的地方总要提防盗贼。偏偏李令月不想太过张扬，因此随行的护卫带的并不多。

　　李令月一心惦记着自己父皇的身体，并没有仔细观察路上的情况。倒是婉儿一直留心着外头，生怕有什么差池。

　　“怎么还没有到洛阳？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样了……”越往前走，李令月越觉得不安。

　　婉儿安慰道：“御医都在洛阳，圣上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前方就是驿站了，阿月，我们先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我想快些去洛阳，上官姐姐，我不想休息。”李令月也说不清为什么，越是靠近洛阳，她心中越是不安。

　　虽说两京的灾害暂时得到解决，可百姓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喜色。

　　婉儿劝道：“这路上不太平，我们不能连夜赶路。你先休息一晚，我们很快就能到洛阳了。”

　　“难道留宿驿站就安全了？上官姐姐，你不要瞒着我了。若父皇身体康健，这路上所遇的百姓怎会是那样的神情？”

　　婉儿见瞒不住李令月，只能抿嘴不语，由着她吩咐护卫连夜赶路。

　　可李令月还是觉得马车的脚程太慢，她索性叫停，轻身跳下马车。

　　随行的护卫忙下马询问：“公主有何吩咐？”

　　李令月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跳上了领头的马，用力抽打着马腿，绝尘而去。

　　一行人见此情形都愣在了原地，婉儿忙呵斥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上！若是公主伤着了，圣上必不会放过你们！”

　　说罢，婉儿抢过了一匹马，率先追了上去。

　　天色渐晚，夜路难行，婉儿好不容易追上了李令月，却见她似乎不知疲倦一般。

　　婉儿担心李令月摔下马，故而不敢和她说话，身后的护卫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嘴询问。一行人就这么跟着李令月不眠不休地赶路，所幸李令月知道马儿要吃饱了才能赶路，这才留得两个时辰休息。

　　看着马匹停在那里吃草，李令月甚至想要去附近的驿馆换了马匹继续前进。

　　婉儿拦住她，道：“你私自离开长安，护卫带的本就不多，若是张扬出去，让有心人盯上就不好了。”

　　李令月叹了口气，“罢了，再有两日便能到洛阳了。上官姐姐，我这才知道，当日你从洛阳赶回长安，是受了怎样的累。”

　　“当日我念着你，正如你如今念着圣上，心中有所挂念，怎会觉得累？”

　　有了婉儿这句话，李令月再次打起精神往洛阳赶去。等她们到了上阳宫外，李令月已是风尘仆仆，哪里还有昔日养尊处优的样子。

　　上阳宫外的护卫并不认得太平公主，他们见有两个女子骑着马要闯入，忙将人拦住。

　　婉儿见护卫亮了兵刃，赶忙摸出腰牌，生怕他们误伤了李令月。

　　李令月本就着急，又被拦着，她扬起马鞭，厉声道：“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清楚，本宫是太平公主！”

　　一个侍卫认出了婉儿，方知李令月所言不假，一群人忙跪在地上叩头行礼。

　　李令月顾不得旁的，她正要驾马入上阳宫，却觉得马儿的身子晃了一下。

　　婉儿急道：“小心！”

　　没等李令月反应过来，陪了她一路的马儿重重地跌倒在地，连带着李令月也摔在了地上。

　　婉儿忙下马扶着李令月，“阿月……公主，你没事吧？”

　　李令月摇了摇头，她有些狼狈地起身，道：“我没事，上官姐姐，我想快点去见父皇。”

　　婉儿见已经有侍卫去内宫通报，她劝道：“已经到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你这样狼狈，不如先换身衣裳，也省得陛下担心。”

　　“是我太心急了。”李令月也不知为何，自己的心慌得厉害，可这么多人瞧着，她只能强装镇定道：“不错，上官姐姐，我们先去换身衣裳。”

　　上阳宫的宫人似乎没想到太平公主会在这时过来，只得匆忙准备，只怕伺候不周。李令月眼下并没有心情管这些，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便急着去向天后请安。

　　天后闻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想不到太平的脚程这样快，太平来了，圣上的病定能好转，快宣她进来。”

　　说罢，天后便轻轻唤醒李治，道：“陛下，你快瞧瞧，是谁来了？”

　　天后话音才落，李令月便随着范云仙来到李治的塌前。

　　李治有些艰难地张开眼睛，看清了来人，不自觉泪光闪烁，“太平，是太平吗……朕这是回到长安了吗……”

　　李令月闻言，只觉得心头生疼，她没想到自己的父皇病得这样重，如今竟已有些神志不清。

　　她顾不得礼数，当即扑到李治身边大哭：“父皇，都是女儿不好，女儿不该任性，女儿该与您一同来洛阳的……”

　　“洛阳吗……”李治吐出一口浊气，道：“原来朕还在洛阳。太平，不哭了，你是我们大唐的公主，你不要哭……”

　　李令月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水，道：“好，父皇，女儿不哭了，您一定会好起来……”

　　“太平，璇儿呢……朕好久没见璇儿了……她可长大了些……”

　　“父皇，璇儿、璇儿还在长安。”李令月擦了擦眼泪，她有些后悔没带着璇儿一同过来。可如此便要带许多人，还会耽误了时间。

　　李治闭上眼睛，道：“在长安吗……好……太平，过几日，过几日咱们一同回长安……”

　　李令月抓着被角，心中难过，却不敢大声哭。

　　天后见李令月实在伤心，一时间不忍，又恐这番对话让李治受累，便吩咐婉儿将李令月搀扶出去。

　　“公主，莫要难过了，陛下定能好起来。”婉儿也舍不得李令月难过，虽知这些话不过是唬人的，却还是不得不说。

　　李令月已经说不出话，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皇这般，好不容易踏出寝殿，没走几步，却听到殿内传出天后的声音。

　　“陛下，你快醒醒，范云仙，快去叫御医过来！”

　　李令月听到声音，用力推开婉儿，想要回到自己父皇身边。可这几日的劳累，加上才大哭过，李令月已经受不得半点刺激。她才迈出一步，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天下缟素，举国同丧。

　　“上官姐姐，我这是在做梦，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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