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镇国》宴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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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显留在长安，照旧处理着那些杂事。可如今被呈上的奏疏少了婉儿的批注，李显看了只觉得头大。

　　“若是上官大人还在长安就好了。”

　　“她不会回来的，眼下唯有母后能给她想要的，她怎会舍弃权势回长安？”李令月缓缓走上前，她轻轻拿起桌上的奏疏，道：“想不到父皇母后才离了长安，西突厥便起了叛乱。”

　　“好在裴将军还在长安……太平，你说说，咱们才收复了吐蕃的叛乱，难道不足以震慑他们？”

　　“只怕长安城里少不了他们的耳目，那些早有不臣之心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李显叹了口气，“太平，你该随圣驾一同去洛阳的。”

　　“洛阳有我不想见的人。”

　　“武家兄弟能碍着你什么事？你总归是父皇母后最疼爱的公主。”

　　“我不想见的……另有其人。”

　　李令月也说不清自己对婉儿的感情，她怪婉儿总对自己有所隐瞒，却又舍不得看婉儿难过。经历了这样多的事，她早已褪去了从前的孩子心性。如今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平定西突厥的叛乱。

　　李显不明白李令月在惆怅什么，他只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女儿家的心思我不懂。太平，你说为何人人都想当皇储。从前我觉得做太子是很威风的一件事，可如今我入主东宫，非但没有从前那般自由，还要整日提心吊胆的。”

　　李显拿起了狼毫笔，正要落笔，却听太平道：“皇兄，裴将军抱病，未必能带兵。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请示了父皇母后再做定夺吧。”

　　“底下的人应该早就去通知父皇母后了，我又何必专程派人再跑这一遭？况且，父皇不是已经将兵符交给了你，如今西突厥叛乱，咱们何不先平定了叛乱，再将好消息告知父皇母后？”

　　“皇兄若不派人表态就擅自让裴将军带兵，只怕会落人口舌。”

　　“太平，莫不是你忌惮裴将军的军功，想趁此机会与他夺权？”

　　“皇兄，你怎会有如此想法！难道我在你眼中，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我怎会为了弄权，置家国于不顾？”出了这样的事情，李令月比谁都着急，哪里有心思弄权？若真能解决了旱灾与叛乱，即便是武承嗣带兵，她也不会阻拦。

　　“皇兄，你不会以为出兵平叛只是一道诏令的事？”李令月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看着李显面前有些干巴的葡萄，便知道今时不同往日。

　　长安钱粮短缺，不知会了他们的父皇，如何能出兵？

　　李显这才听懂了李令月的言外之意，他叹了口气，道：“若是我们的皇兄还在就好了，我实在担不起这担子……”

　　*

　　长安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李治那里，他们还未到洛阳，便接到了急报。

　　天后道：“显儿也真是的，裴将军就在长安，出了这样的事，他应该先派裴将军出兵，再送信给我们。兵符就在长安，他怎么就不懂得变通？如今这样一来一回，只怕又要耽搁好几日。”

　　她嘴上虽这么说，可她心中对李显的做法十分满意。

　　李显叹了口气，道：“只是裴将军已经年迈，不知还能不能带兵？”

　　“若是陛下担心裴将军的身体，不如让张虔勖去？上次张将军同样立下大功，又与太平交好，陛下现在下令让他现在回长安也来得及。”

　　李治原本也想让张虔勖回长安，可听天后说他与太平交好，便忍不住皱眉。

　　武将最忌讳的便是与皇亲交好，虽说太平是公主而非皇子，可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罢了，让程务挺为帅，率金吾卫征讨西突厥。”

　　天后拿起笔墨，替李治写下诏书，期间不忘赞一句“陛下圣明”。

　　婉儿听说长安的事情，更是心急如焚。她深知圣上与天后可能不会再回长安，若有敌军攻进来，李令月该如何自保。

　　婉儿望着来时的路，她想要立刻回长安，想要陪着李令月。

　　正当婉儿犹豫之际，武三思不阴不阳道：“若此刻上官大人回长安，只怕再没机会到上阳宫了。”

　　“你说的不错，可我还是要回去。”婉儿当即跳下马车，快步上前，拦住圣驾，道：“陛下，天后，请恕奴婢死罪，奴婢不能随圣驾去往上阳宫。”

　　天后沉声问：“婉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天后，奴婢与公主一同长大，如今长安这般形势，奴婢要回长安陪着公主。”

　　“婉儿，你可知道你这一会去意味着什么？”天后审视着婉儿。

　　“奴婢知道。”

　　从前，天后以为婉儿与李贤暗通款曲，可婉儿还是为了攀附权势替自己搜集了李贤大不敬的证据。

　　她原以为婉儿是为了权势不顾一切的人，她以为婉儿是懂得审时度势的。天后怎么也没想到，婉儿会为了太平回长安。

　　难道太平已经暗中谋划？难道太平许诺婉儿的好处足以让婉儿舍弃眼前的权势？

　　天后试图从婉儿的眼中找到答案。

　　可婉儿眼中只有满满的担忧，并无半点对权势的渴望。

　　天后神色一冷，道：“不行，你不能回长安。这一路多少难民，你如何能平安回去？”

　　天后不愿承认是她现在需要婉儿，她只得以难民恐吓，试图打消了婉儿的念头。

　　听到天后这么说，婉儿愣了一下。她自然知道这一路是何情形，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着回到长安。唯一可以知道的是，这一次不会有人保护她。

　　“奴婢、奴婢可以随传信的差使一同回长安……”

　　“他们已经回去了，眼下可分不出快马让你去追他们。更何况，婉儿，本宫从前竟不知道你精通骑射。”

　　天后的眼神愈发凌厉，队伍不得不停了下来。

　　范云仙道：“天后，马上就要到上阳宫了。”

　　婉儿瞟了眼范云仙，她自然知道范云仙这时候开口是什么意思。

　　队伍缓缓行进，婉儿愣在那里。没有天后的允准，她不能擅自离开。

　　前方就是上阳宫，若是进去了，只怕再没机会出来。若是不回长安，难道要留李令月一人应对吗？

　　婉儿看着后方，武三思正悠然地驾着马缓缓走来。

　　武三思似是看出了婉儿在想什么，他笑着下马，道：“若上官大人不嫌弃我这匹马的脚程慢，我倒愿意将马匹借给上官大人。”

　　武三思的眼里写满了算计，可他的话却让婉儿没法拒绝。

　　“多谢了。”婉儿轻身上马，用力抽打着马腿，马儿立刻逆着队伍行进的方向飞奔而去。

　　婉儿当然知道武三思没那么好心，可眼下容不得她犹豫。她要赶在长安百姓发现圣上要舍弃他们之前回到李令月身边，她要陪着李令月。

　　真的离开队伍，婉儿才意识到路上难民们的眼神有多可怕。他们阴恻恻地打量着婉儿，打量着她的马匹，仿佛在打量一块肉一样。

　　婉儿不敢走小路，只能沿着官道一路快马。虽有驿站可供她歇脚，可她到底没有圣上的诏令，只能低调行事。

　　*

　　长安城内，已有百姓开始拦着李令月的轿撵。公主府外，时常有流民出没。

　　梅香劝道：“公主，宫中的事情有太子殿下，眼下咱们还是不要进宫了。”

　　“我身为公主，受百姓食邑，怎能一遇到事情就躲起来？洛阳还没传来消息，我得陪皇兄将长安的事情处理好。”

　　兰芝想到外头的情形，有些后怕道：“可外头那些难民实在可怕……现下别的地方的百姓也到了长安，太子才下令开设几个施粥的地方，没半日便被吃空了。那些难民找不到太子殿下，便围着公主府。要我说，咱们应该带着小县主去宫里住着。”

　　李令月叹了口气，“旱灾得不到解决，躲着百姓有什么用？百姓已经知道西突厥起了叛乱，现在人心不稳啊。”

　　梅香道：“公主，咱们要不给百姓些食物？也省得他们整日围在外头。”

　　李令月摇了摇头，她正要反驳，却听身后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这法子更差，若他们知道公主府肯布施，只怕更要赖着不走了。”

　　李令月愣在那里，她不敢转身，只怕是出了幻觉。倒是梅香一直望着后方，她看到婉儿风尘仆仆地赶来，难以置信道：“上官大人，你不知应该在洛阳吗……”

　　“阿月，我听说长安不太平，我担心你一个人害怕，我不能留你一人在这里，我要陪着你。”

　　婉儿不理会还有旁人，她走到李令月身后，拉住了李令月的手。

　　我要陪着你。这几个字婉儿说得很轻，却十分坚定。这一刻，她不再想什么陈年旧案，她只想与李令月在一起。

　　李令月怎么也不敢相信，她没想到婉儿会在这时候回来。她虽赌气说婉儿不会回来，可她总是魂牵梦萦，渴望婉儿能回到长安。

　　可她总以为婉儿更在意权势，更在意为上官家洗刷冤屈，更在意那个奶娃娃。

　　如今再次听到婉儿的声音，李令月只觉得过去的委屈都不重要了。她转过身，用力抱住婉儿。

　　“上官姐姐，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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