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四/青霄]劫灰》心草

10、第十章

　　云天青与花仙的对答，羲和一句也无法明白，他只知道那名潇洒不羁的男子笑着笑着，便剧烈咳嗽起来。
　　羲和照旧上前去，伸开双臂抱着云天青，让殷红的火焰绕着那人的身躯。
　　温和的火舌延伸出一片片蝴蝶般的碎焰，落入空中，如凤凰花般飞舞盘旋几下，便熄灭了。
　　“我……知道了。”
　　最终那名男子浅浅地叹息着，扶住他的臂膀。
　　“知道什么？”
　　剑灵如此发问。云天青看了看他，笑得甚狡黠，“知道了，一件早就明白的事情。”
　　他的回答，羲和依然不能够理解，就像人世死和生的分际，剑灵永远也不会清楚一样。

　　“你为何一定要找他。”
　　隔了很久的沉默之后，红衣的男子袖着手，仰头看着只余飘零孤叶的凤凰花树，“花谢了会再开，天下永远有看不完的景色，喝你喜欢的酒，看你喜欢的花，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羲和看着云天青深沉如渊海一般的眼眸，那名男子潇洒摇一摇头。
　　“我已没那个福分了。”
　　清脆话语，飘然淡薄如珠落玉盘，并不迟疑，并不叹惋。
　　云天青是极聪明的，只有聪明人才会从不拖泥带水，认定的事情，必定能够做成。
　　……他想起那一夕的弦歌台。
　　榻上梨花白的颜色翩跹，玄霄一手斜斜支腮，笑对他说：
　　【……好曲子要平和中正，哀而不伤。你若太过缠绵，便失了格调了。】

　　那一夜两人歇在醉花阴凋零的凤凰树之下。
　　剑灵抱着膝，看着面前熊熊的篝火，火光倒映在身边沉眠的男子脸上，为青白无血的容颜温柔地抹上一丝温暖色泽。
　　清晨，篝火熄灭了，羲和便再默默地点起。云天青始终没有醒，剑灵便始终默默地等。
　　他不再去呼唤那个人了。
　　火点了又点，明灭数次，是在一个夜里，云天青慢慢睁开了眼。
　　剑灵看着他，眉眼间似是有极深极深的哀痛。
　　他说：“这一次，你又要去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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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天青举起手，慢慢扣了扣门上的铜环，迎着前来开门的女子露出灿烂的笑容。
　　“哦……云师兄，清早来访，不知找夙玉有什么事情？”
　　身如细柳的女孩子迎他进门，原本清冷柔美的面容上露出清澈笑容。
　　云天青一手藏在身后，眉眼弯弯，端起夙玉给他斟上的茶饮了一气，眨了眨眼。
　　“师妹……我今日给你带来个好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对他作怪的招数，夙玉已不稀奇了，女子轻轻低了低头，慢慢想着，“花灯？麻糖？或是书册？师兄下山这么久，必定又少不了买这些。”
　　云天青看着她娇柔美丽的模样，心头微动。
　　这个女孩，真是好看啊。
　　青年这么想……上山来修仙，委实太过可惜了。
　　他笑眯眯摊开手掌，一块莹莹碧玉躺在手心中。
　　夙玉睁大了眼，俄而常年冷冷淡淡的容颜之中，流露出惊喜欢悦的神色来：
　　“这……”
　　她话并没说出来，又抬头看了看云天青颇有些憔悴的样貌，再淡淡地低了头。
　　“……原来，师兄辛苦这么久，是为了寻这件东西。”
　　白玉一般手掌，浅浅抚上手边茶盏，“这是培本固元的圣物，有了它……羲和剑气反噬的症候，多少便能轻些罢。”
　　云天青唉唉地叹息起来，板起面孔，向垂头的少女说教：
　　“你和师兄功体修为有强弱分别，然而双剑合力、支撑本派飞升乃是……呃，百年大计，缺一不可，师妹，你便别再推三阻四了，玄霄师兄也是这个意思。”
　　“……这个意思？”
　　少女秀美面容，乍然凉了一凉，一阵萧索。
　　“这样说话，一点都……不像云师兄。”
　　天青只好苦笑起来，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岂止是你这么觉得，便是我自己也嫌弃自己唠叨了。”
　　他说着一手使力，手中光滑碧玉啪得裂开，内中雪白颜色石乳滴滴淌入茶杯之中。天青拿起杯子，送到夙玉脸前，“喝了吧，别让我白忙这么多天。”

　　“其实……我，并不想求长生。”
　　女子凭窗而立，身姿轻灵飘渺，宛如风中一朵木芙蓉。
　　云天青看着眼泪从夙玉眼中滴落下来。
　　少女紧紧握了双肩，不住颤抖，似是寒冷，却仍是挡了天青伸来的手。
　　“……无妨的，心中情思纷扰，灵台不净，剑气反噬便会发作……眼下有这药物，已轻得多了。请你，转告玄霄师兄，夙玉当自行闭关参悟一段时日，必不辜负他之期望。”
　　天青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瞬。
　　是么，情思纷扰，灵台不净。
　　看着眼前少女仿佛不胜寒冷的柔弱，亦令他想起那一夜弦歌台上，玄霄疼痛入骨的模样，挣扎不休，血烈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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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云天青并没来得及说什么。
　　那窄窄的山谷之上，忽然乌云压顶，彻骨冰风令一天春意消失无踪，凄凉雪片自天穹飘下，坠落在干枯的凤凰树上。
　　剑灵的脸色立时变了，一手拉住云天青。
　　“神界……还是要追着我。”
　　他满脸切齿痛恨之色，似是从来没有如此厌恨过这一天的冰雪寒风。

　　“——擅闯鬼界，干犯轮回天道，强令云天青还阳，种种劣行，不可饶恕。”
　　天幕之中垂下声音，亦如满目风雪般冷漠无情。
　　“罪人玄霄逆天行事，至死不肯悔过，百年之前便已遭天谴毁却元神，散了魂魄，尔等莫非仍不知反省，想要重蹈覆辙？”
　　代表天罚的声音，每一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劈在剑灵心上，令他颤抖着疼痛起来。
　　玄霄，玄霄。
　　逆天行事，至死不悔。
　　那人执意要找的，身长八尺半寸，眉心朱砂一点，挂剑天涯的男子，原来早就，这样灰飞烟灭，天道轮回，黄泉碧落，再也不在这世上任何一个角落。

　　羲和觉得剧烈涌上的失望化作刺心入骨的疼痛，几乎快让他这个局外之人昏厥了，便如他在大雪山上，看着一天雪花，上下苍茫，满心空空落落。
　　然而云天青在他身边，迎着风雪慢慢挺起身，居然仍旧会笑。
　　满目悠远，潇洒容颜。
　　——剑灵终于明白他为何讨厌云天青的笑容，只因那背后实在隐藏了太多他永远没有机会知晓，也永远不能明了的痛楚或欢愉。
　　他想起那人淡淡地说：
　　我知道了一件，很久以前便知道的事。

　　“逃吧。”
　　潇洒的男子轻轻扯了扯他血红的衣袖，“冰寒侵体，我功体所剩无几，今日必定是无法陪你一战了。”
　　云天青看着他，居然满目温柔，未曾失望，不见焦灼。
　　羲和固执地站在原地，身上血烈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我不走。”
　　他冷冰冰看着云天青，声音陡然低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
　　除非你不再找他，不再惦记着他，除非你，忘了他。
　　断了，断了罢。
　　云天青叹了一口气，上前来拉住剑灵的手。

　　醉花阴的山谷之中，峭壁外密密地缠裹着一层一层的绿萝，霜雪之中尽数覆盖上白色。
　　他握着羲和的手，拨开藤萝，闪身去走那过往走过许多、许多次的路。
　　【——两名青年，一个梨花白的长袍，一个半臂的短衫，携手穿过遍是湿滑苔色的路径，直到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中，传来幽幽的凤凰花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