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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万家灯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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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两天时间，终于到了家。一路上安抚向晚的情绪，着实让乔慧芳精疲力竭。
乔慧芳没跟家人说她离婚的事。当然，离婚协议上，她让向魁也不能说出。这也是她认了一半债务的原因之一。
有一句话说，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打死不离婚；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各自生活不离婚；八十年代的人，打了才离婚；九十年代的人，不高兴就离婚。
她的爸妈，就是六十年代的人，且是六十年代出生在农村的人。
乔慧芳很喜欢农村，农村人淳朴，她心里有个愿望，等她存了点钱，就在爸妈的猪栏后面盖个房子，够她和女儿住。
然而，她现在要是敢说她离婚，肯定遭不住爸妈的一顿骂。
他们一定会觉得她丢了他们的脸。
现在的她，居无定所，也没有稳定的工作，实在经不起再一次的家无宁日。
妈妈煮的饭菜，是很合她胃口的，琳琅满目一大桌。
弟弟乔海明瞟了眼逗弄宝宝，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的妈妈，假装吃味：“姐姐，只有你回来，老妈才会弄这么多好吃的。平常我和成玉可吃不到。”
弟媳成玉笑个不停：“别瞎说！老爸开春养的三十只鸭子，都被你吃得只剩四只了。”
乔慧芳也笑：“成玉，怕是你吃得多吧。”
弟媳嘟了嘟嘴：“我只吃肉，不喝汤，精华都在汤里呢，大半都下了海明的肚。来，小晚晚，舅妈给你喂饭……妈，你让我喂吧……海明，你别跟我抢，你手糙！”
嗯，宝宝叫向晚。当初向魁非要给宝宝算命，说要叫向水金，她是争了好久才争到自己给宝宝起名的。
乔慧芳看着一家人抢着给女儿喂饭，心里甜得不行，但不知道怎么的，鼻子间突然就开始发酸。
被亲爹嫌弃的女儿，怎么在外公家，就变成了香饽饽了……
“慧芳，你要是嫁在附近就好了，小晚跟成玉一样，就喜欢吃自家养的泥鸭。嫁在附近，你爸就可以随时送过去。”妈妈叹了口气。
乔慧芳默了默，没有开口——她原本想说嫁都嫁了之类的，自我打趣把妈妈的忧愁化解了过去，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不想说话。
倒是弟弟浑不在意地说了句：“妈，要不是你，当初姐姐考上二本，你说不好的大学没用，不如高级技校。要不然，姐姐哪有可能认识姐夫？”
提到这事，乔慧芳心里就有点苦涩。
是啊，她没上过大学。
明明分数到了的。
妈妈也停了筷子，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我那不是被人忽悠了吗？他们说高级技工学校，跟大学一个学历，又包工作。谁知道技校没有学历！”
一直不爱说话的老爸却突然开了句口：“你就是不听我劝，跟你说了让女儿上大学，你不听！你就是心疼二本学校学费高！二本一年一万四的学费，技校一年才四千！”
妈妈气得把碗一推。
“爸妈，别说了，姐姐不高兴了该。”弟媳拉了拉妈妈，接着白了眼弟弟：“都怪你，嘴多的要命。”
弟弟梗着脖子，声音却变得小小的：“我说的是事实。”
乔慧芳摇头苦笑：“别每回提这个事就吵。乔海明，爸妈没缺我们吃穿，让我们接受了教育，就已经尽职了。这个事，也怪当时资讯不发达，你看我也不知道高级技工学校和二本的差别啊……要不然我傻啊，就听了老妈的。算了，不提不提了。”
被这一闹，这一顿晚饭，到底吃得不算好。
只有一岁的向晚，拿起鸭腿就啃，偏又吞不下去，半吃半吐的，咿咿呀呀很开心。
到了晚上，一家人敞开大门，看电视的看电视，玩手机的玩手机，逗孩子的逗孩子。
大门过去是村里的马路，上回回娘家，还是泥路，如今却都打上了水泥。
路上隔不了多远，还竖了路灯。
路灯据说是太阳能发电，不算光亮。
乔慧芳抬头去看，见无边的夜色中，几盏朦胧的亮光，把他们村的灯火和相邻两个村子的灯火连接了起来。
以前这么看大门外，总觉得孤寂，如今看来，倒有几分和暖。
这才是万家灯火呢。
马路过去，便是一畦畦的稻谷。
有些是晚稻，颜色正绿，水田被灯光映照得幽幽放光。有些是二番稻，垂头弯腰地，挂满黄澄澄的稻谷。
于是，蛙鸣一片。原本如水墨渲染的乡村之景，攸地鲜活了起来。
再远处，便是在夜色里呈深黛色的青山。那深黛色，颜色渐深，最后成了全黑，没入了无边夜色中。
真是与记忆里的夜，完全不一样啊。
乔慧芳声音里有几分雀跃：“妈，什么时候打的水泥路啊？要不你帮我看着小晚，我和乔海明带成玉去捉青蛙。明天把青蛙肉熏一熏，下酒好吃。”
“你就惦记着吃了。快去吧，矿灯去我房里拿。”妈妈笑得不行：“两年前，就你怀小晚的时候，村里修的，一家出了六百。”
乔慧芳笑了笑，随后低头掩饰眼中快要满出来的泪水：倘若没有远嫁外省，大抵早就看见了这番美景。
倘若没有远嫁外省，不是嫁给向魁，婆婆不是精神有问题，老妈说要来照顾她坐月子，她一定会欢欣同意。
也不至于现在就开始时常腰痛到站不起来。
弟弟去拿矿灯了。
妈妈问乔慧芳在家住多久，她最近在离村里不远的小厂做工。问了住多久，也好请下假来。
乔慧芳摇头：“我也不知道住多久，带着小晚也不能上班，码字什么的，等她睡着再做就是。”
“太辛苦了，不能这样，你身体会撑不住。我就请假在家，能让你休息休息，也好帮帮你爸的忙，租了二十来亩地呢。”
“那你就少了份工资。”
“有什么关系？我带自己的外孙女，少了工资就少了工资，反正有你爸，还有你弟弟、弟媳，还能饿着我？”
乔慧芳看着妈妈坐着，伸长腿来，把向晚放在脚踝处，一翘脚，向晚就飞起来了。
向晚“咯咯咯”地狂笑，止都止不住。
乔慧芳心里不由得生起了许多许多的歉疚，有对爸妈的，有对向晚的。
三人准备出门捉青蛙时，向晚突然不笑了，伸出藕节似的手来：“妈……妈妈……”
任妈妈怎么哄，向晚就是要乔慧芳抱。
“姐啊，你今晚去不了喽。”
“谁说去不了？我抱小晚去。就在马路旁的田里捉，我和成玉站在田梗上。”乔慧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固执，可能是她知道弟弟一定会无理由地接受她的任性。
她太久没有任性过了，自从嫁给向魁，她就失去了任性的权利。
果然，弟弟无奈地撇了撇嘴：“听你的听你的，从小就仗着爸妈重女轻男，没停地欺负我！你们就站马路上，我不走远。爸，你给姐姐再拿个矿灯，戴头上，抱着孩子不好拿。”
弟媳拍了拍弟弟的脑袋：“我不是拿着手电的吗？路上还有路灯，要那么多灯做什么？”
“啧，没见小晚一直盯着我脑袋上的矿灯吗？”
乔慧芳笑了起来，鼻子却酸了。
“唉，你干嘛？别赖我啊，我什么都没做！”弟弟一时间有些慌。
“不关你事，我高兴流眼泪不行？”
弟弟默了默不出声。
弟媳走过来，抱向晚抱起来：“走喽，捉青蛙去。小晚喜欢青蛙吗？我是一只小青蛙，呱呱呱呱呱，喜欢自由的生活，最爱听笑话……”
乔慧芳抹着泪，笑道：“你们两口子，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两个人都五音不全的，将来有了孩子，肯定也不能唱歌。”
“哈哈哈……”弟媳笑得弯着腰：“我也就敢在家里唱，海明还老跑KTV。小晚啊，我跟你说，上回有个叔叔跟我诉苦，说你舅舅唱那个《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把一屋子人都给唱哭了，个个都想去死。”
向晚哪里听得懂，见大家都在笑，便也“咯咯咯”地乐。
“小晚这么笑，太不温柔喽，跟打鸣一样。”
“乔海明，你是不是欠打？”
弟弟一缩脑袋：“走啦走啦，就知道欺负我。”
三人走到马路上。
此时是初秋，白天还是很热。
有些放暑假的高中生、大学生，就约了一起散步。
“芳姐，你回来了啊。”
“什么时候回来的？”
“芳姐，这是你宝宝啊！”
“来来来，姑姑抱。”
乔慧芳都来不及答话，向晚就被他们给接了过去。
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上，洋溢着乍见新奇玩具的热情。
这群孩子，把向晚当玩具了……
弟弟翻了个白眼：“瞧瞧这些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哎，你们轻点！别抛那么高！小晚才刚来，别把她吓到了。”
“哪里高了？你刚才举得更高。”乔慧芳摇头好笑：幸好向晚从来不认生。
就这样，捉青蛙的三人组，变成了一个捉青蛙大潮。
向晚蹲在大桶前，看着桶里的青蛙，眼睛瞪得大大的，时不时还惊呼几声。
“早该回来了，是不是啊，小晚？”乔慧芳心里一片平静，因离婚而生起的惊涛骇浪，仿佛骤然平息了下去。
若不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她甚至会以为，她已经走出了离婚给她带来的阴影。
